张品成
失踪的特派员
这一天,红军少谍队突然接到命令,要求火速派两位精干的队员前往上海执行一项特殊的任务。这样,谷雷和冯标被选了出来。
一听说要去上海,两个少年很兴奋,他们早就听说过上海的繁华。简教官说:“事情紧急,这次任务重大,你们可别有什么贪玩的念头。现在你们立即去做准备,马上出发。具体任务,到上海后接头的人会详细告诉你们。”
他们收拾了几件衣服就上路了。
谷雷和冯标走的是一条捷径。具体路线是由瑞金经广昌至南昌,再由南昌到九江,从九江乘船到上海。一般的情况,红军是不使用这条路线的,因为出了广昌就是白区,而南昌是蒋介石围剿红军的大本营。此时这家伙正坐镇南昌谋划对中央苏区的第四次“围剿”,他甚至在庐山办了军官教导团。因此,南昌九江一带的封锁尤其难通过,何况敌人的便衣鹰犬遍地都是,可为了争分夺秒,少年特工还是选择了这条路线。
你猜什么事情这么紧急?原来十天前,由江西中央苏区派往上海执行一项特殊任务的一位重要人物突然失踪了。上海中央分局认为,从各种迹象分析推测,此人并没有遇害或者被捕,此时很可能还在上海的什么地方。可是一个特工的失踪,怎么惊动了中共高层呢?
事情是这样的。蒋介石遭受了第三次“围剿”红军的惨败后,欲发动更加疯狂残酷的“围剿”,因此加大了对中央苏区的经济封锁,苏区经济遭受了空前的破坏,一些物资出现严重短缺,极大影响了苏区人民的生活和红军的生存。
为了粉碎敌人的阴谋,中央上海分局在各界人士中为苏区秘密筹集了一笔数量可观的钱款。派去的那位特派员就是为这笔钱款去的,而且给他的任务除了接取这笔钱款外,还要用这笔钱购买当时红军医院紧缺的药品。
可是谁也没想到,就在这位特派员前往上海某处与负责那笔款项的码头工会会计接头取钱时却发生了意外。会计被人打死在屋里,特派员李洪生和那笔巨款一道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洪生是否遇害或被捕?那笔钱款去了何处?事关重大,上海地下党对此进行了周密的调查,得到了一些线索。但棘手的是,整个上海党组织内没有人认识这个特派员,对已掌握的六个可疑人,没办法进行最后的确认。
如果莽撞采取行动,很可能打草惊蛇,因为从掌握的情况来看,目前还没有发现该人已经投敌,如果被惊动,很可能促成他下定投降敌人的决心。而该人掌握了中央苏维埃政府及中央红军的许多机密,一旦投敌,将给革命带来极为严重的危害。
因此,上海方面急电中央苏区保卫局,希望立即派熟识李洪生的人前来上海对六个嫌疑人进行确认。就这样,保卫局连夜召开紧急会议,最后决定让谷雷和冯标两位少谍队员前往执行这一重要任务。
当然,开始也有人提出不同看法,觉得这一任务事关重大,稍有不慎,很可能酿成大错,派两个毛孩子去执行这一任务不大妥当。
可保卫局执行处处长李一氓却始终坚持自己的决定,主要理由有三条。第一,当前敌人封锁严密,青壮年男人越过数道封锁线从苏区到白区上海难度较大,难免被人注意或出什么意外;其二,眼下敌人的残酷“围剿”又将开始,本来就兵员奇缺的红军,每一个战士都可以说是胜利的保障;其三,少谍队正在进行严格的训练,这次行动可以视作对他们的一次锻炼和考验。
大家觉得这话有理,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毫无头绪
对两个少年来说,这一趟行程是前所未有的。他们早就听人说过上海。在瑞金,有很多从上海转移来苏区的革命同志,他们经常闲聊时聊起过那座繁华的大都市。那些讲述让谷雷他们常常觉得是在讲梦里的遭遇一样,因此也感到即将经历的一切像梦一样缥缈遥远。所以出发时,两个少年极度亢奋、红光满面。
那天大早,他们随一个杂耍班子动身了。这个杂耍班子正好要前往赣北一带卖艺。保卫局给那班头塞了几个钱,请他们将两个少年带到九江。班头见钱赚得容易,何况两个少年也不白吃白喝,一路上能当伙计使唤,一举两得,就满口答应下来。
有这杂耍班子做掩护,一路上虽然碰到几次检查和一些大大小小的麻烦,但都有惊无险。谷雷和冯标七天后到了九江,从九江上轮船,四天后到达上海。一上码头,谷雷和冯标惊诧得嘴大眼大——他们连省城都没去过,何况上海这么大一座城市?十里洋场,许多新鲜东西让他们不由得眼花缭乱,那种神情,让上海地下党派来与他们接头的老郭同志也忍俊不禁直想笑。
“事情紧急,我们先办正事,等事情办好了,我带你们好好玩玩。”老郭说。
两个少年高兴得什么似的。可是他们没想到,后来事情会变得那么复杂。
当天上午,老郭就带着谷雷、冯标对嫌疑人进行了识别工作。对于李洪生,两位少年再熟悉不过了,谷雷过去在红军医院时护理过受伤的李洪生,他们相处了一个多月。而冯标过去曾跟李洪生一起执行过任务,对他也十分了解。无论他怎么乔装打扮,谷雷和冯标都能准确地认出他来。
他们来的第一家是地处繁华闹市的绸布店,据上海特科的调查,李洪生失踪的当天,这家绸布店来了一位陌生人。这家绸布店老板是江西人,他称那男人是自己的亲戚。
谷雷他们坐在绸布店对面的一家茶馆里,从那能看见绸布店进出的人。一直等到下午,才终于等到那男人从绸布店走出来。谷雷仔细看去,摇了摇头。冯标也确认那男人不是李洪生。
他们又来到第二处地方,依然没找到该找的人。一连六个嫌疑人逐一辨认过,里面根本没有李洪生。“这就怪了。”老郭说,“难道他真能带着那些钱在上海蒸发了不成?”
“也许吧。”谷雷说:“这贪财家伙一看那么多钱就萌生那念头下了手,然后逃出上海改名换姓躲到什么偏僻去处花天酒地了。”
老郭说:“但愿只是那样,那样只不过损失了些钱财。怕就怕这家伙投敌,出卖我们的机密。”
特科的人在关键的“仁济”药店那儿设了伏。按大家原先的推测,这个利欲熏心的家伙绝不会就此罢手,因为还有价值不菲的药没取走。果然那天突然来了个男人。那人上前与接头人对上了暗号,奇怪的是只说了前几句,最后一句没对上。特科的人一拥而上将他擒获。谷雷、冯标立刻前去辨认,根本不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一审,才知道那只是个流浪汉,是被李洪生利用前来取“货”的。
寻找的工作一直持续了十天,依然没有丝毫进展。这倒把上海的同志弄糊涂了,有些沉不住气了。因为还有其他重要工作,上海方面决定暂时放弃寻找。谷雷却找到老郭。“再让我们留几天吧。我觉得李洪生就在‘仁济附近。”
“怎么?你们见过他?”
“没有!”
“那你那么说,我还以为你们见到过了。”
“只是一种感觉。”
老郭笑了笑,心想孩子就是孩子,什么事光凭感觉。这么大的事能凭感觉吗?“不行!你们得立即走。”老郭说。
但到了出发那天,谷雷他们买好票的那班轮船出了些问题,要推迟两天起航。这样,谷雷他们只得在上海再待两天了。
叛徒的罪行
李洪生确实没有离开上海,而且他就住在离“仁济”药店不远处的一家小客店里。那个饭店虽小,一切却也齐全。李洪生真被这大上海的花花世界弄得神魂颠倒了,打算私吞那笔巨款。至于叛变投敌,他还没想走到那一步。
他深知自己肚里这些苏区红军的机密,对急于想弄到红军情报的国民党特务机关来说价值连城。但李洪生和国民党方面打交道不是一年两年,深知那些家伙的伎俩。也明白不管怎么样,从古至今对于叛徒,人们骨子里都是怀着蔑视甚至痛恨的。再说已经到手的这笔钱和可能到手的那些价值连城的药品,这一辈子怎么也花用不完。不到万不得已,李洪生当然不会傻到走那步棋。
他也没想到那天自己突然会萌生那个恶毒的念头。在此之前,他在人们印象中是个忠心耿耿、老实巴交的人。他厚道却精明,大智大勇,深为领导和同事信任。
那天他按约定前往四马路56弄一户人家接头。他找了很久才找到那地方。接头地点在巷子深处的一间单独小洋楼里。那里是租界,所以比别处要安静许多,他看见了挂在大门左侧的那只风筝,那是一切都正常的信号。
李洪生伸手敲开那门,从门里探出一个年轻男人的脑袋。
“请问先生可要冬虫夏草?”李洪生说,这是约定的接头暗号。
“这要看看货再说。”
“货真价实,从川西高山上采得的。”
“那请先生进屋看看货吧。”
“我鞋底有泥。”
“没关系,屋里很长时间没打扫了。”
暗号对上了,李洪生进了小楼。楼里只有那男人一个人,那原是为了避免走漏风声,所以只采取了单线联系的方式。可没想到会给后来发生的事提供条件。
进了小楼,又经过一番复杂的核对,那年轻男人确认李洪生就是江西来的接“货”人,没多想就拿出了一只小盒。那是一只粗糙的木盒,乍看上去一点也不显眼。可一打开那只盒子,李洪生就愣住了,盒子里装满了金银珠宝。李洪生从没见过这么多珍贵珠宝,当时嘴张得半天没合上。
“都是上海工人阶级给咱们苏区募捐的。”年轻男人说。
“这么多!”
“是从一家老小嘴里一点一点抠出来的,不容易吧?”
“噢噢!”李洪生那时耳朵里根本装不进那年轻男人的话了,他被那些金条和珠宝给弄得昏头昏脑。
那年轻男人办妥了交接手续,又帮李洪生收拾好那些东西。他把金条和珠宝装进一尊景德镇出产的瓷观音中,准备让李洪生悄悄带出城,在十六铺码头上船,由水路到岳阳,经由洞庭湖到湖南,再秘密转入江西苏区。
年轻男人一边收拾一边给李洪生交代下一个行动的接头暗号,当时白色恐怖笼罩全国,红军的每次地下行动都是临时交代暗号。下一次行动是领取那批西药盘尼西林。
也就是那时,一个念头突然从李洪生内心深处跳了出来,他想:这么多的钱,就是拼了命混上十年二十年也难挣得到手,我枪林弹雨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出生入死是为了什么?来上海的这短短几天,十里洋场所见到的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场面,和在赣南山区几十年的穷苦生活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为什么就不能有这种好日子?这可是千载难逢的绝好机会呀!李洪生呀李洪生,就看你自己能不能把握了。
就这么,李洪生等年轻男人说完下一个行动的最后一句暗语,就迅速地从身后用胳膊箍住那人的脖子,一只手扳住那个人的下巴,稍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那人的脖子就断了。做这一切李洪生只用了一眨眼工夫,他真不愧是个老练的特工,动作敏捷凶狠,干净利落。
他把那人拖到卧室的床上,蒙上被子,然后拿上那些金条珠宝迅速逃离,找到了那家接头的药店。
暗号不对
这家叫“仁济”的药房,是一家教会医院开设在租界内的药店。面上由中国互济会经营,实际是中共上海局领导的一个地下药品供应站,专门负责在上海为苏区筹集所需的药品。药店的负责人叫董健吾。
这一天,药店里一位叫潘强的伙计奉董健吾之命,正在店里静候一位神秘“顾客”的到来。终于,临近中午的时候,来了一位穿长衫的中年男人。“先生,贵店收不收冬虫夏草?”那男人问。
那伙计眼睛一亮,这不是约定的暗语吗?于是他凑了上去,说:“这可不是一般的药哇。”
那男人接了一句:“当然不是,千难万险,九死一生……”
伙计说:“那先生要个什么价?”
接下去那男人该说:“识货人不该说这种话,世上诸事都求个缘分。”可他“嗯”了一声,却噎住了。来的人就是李洪生。进药店之前,李洪生凭他多年的特工经验,给自己精心化了装,在头上扣了一顶很大的礼帽,几乎将他那张脸彻底遮住。他老谋深算,给自己留着一条退路,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暗语上卡了壳,这真叫百密一疏,着实令他追悔莫及。
因为没对上暗语,伙计潘强和那男人敷衍了几句,那男人见对方没动静也没多说什么,匆匆离去。见此情形,伙计潘强觉得这事有些奇怪,看来人模样和暗号的对应,这个人是前来取货的人无疑,可是为什么竟然将最后两句暗语忘记了呢?
潘强把这一情况立即向上级做了汇报,恰巧这时,码头工会会计的尸体也在那小楼里被人发现。当时大家还以为我们的秘密运款行动被敌人发现,会计被杀,取款人被敌人抓走。但接到来自“仁济”药店的报告后,觉得事实可能不是推测的那样,取款人的失踪另有原因,很可能是卷款私逃。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事情就有些棘手了。显然,对于这么大一笔巨款的损失,地下党不能视而不见,尤其这些钱都是那些工人勒紧裤带一分钱一分钱省下来好不容易凑齐的,绝不能被人侵吞私占,传出去影响十分恶劣。
但怎么才能找到这个家伙?
敌我双方角力
寻找行动必须十分谨慎小心,因为目前还没有发现这位取款人有投敌的迹象,至少我们打入敌人内部同志提供的准确情报证实,他还没有投敌叛变,可一旦行动欠妥将他逼急,很可能他会狗急跳墙而投靠敌人。更糟糕的是,这个从苏区来的取款人当时因保密的缘故与会计马二拉进行的是直线联系,整个上海地下党没有第二个人见过他,因此要采取行动难度极大。
不过,上海局特科分析,此人既然贪财,很可能会盯住那批盘尼西林不放,他不会就此罢手。于是上海方面派人向江西苏区求援,火速派个能认出李洪生的人来,帮助识别和寻找那个取款人。上海方面决心一定要找到这个失踪的人,清除一个极大的隐患。他们把这一行动叫做“零号”行动。
上海局分析得很准确,李洪生确实不甘心那批到手的盘尼西林就因为自己忘了一句话而眼见着从手心溜走。要知道当时军阀混战,各地灾祸横行,盘尼西林的黑市价直线飙升。李洪生清楚,那批“货”的实际价值甚至可能超过已到手的这些金条珠宝,他当然不会轻易放弃。
他把金条珠宝埋在龙华附近的一块坟地里,然后找了家与“仁济”相邻不远的小阁楼住了下来。一方面观察药店的动静,一方面慢慢回忆那段暗语。让他懊恼的是,任他挖空心思地想,就是怎么也想不起那句话来。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就好像平时找东西,你翻箱倒柜掘地三尺都找不着,却有一天突然就在手边什么地方出现了。
这就是李洪生为什么没有马上离开上海的原因。
那几天,他极力在记忆中搜寻,终于好像回忆起了一点什么。其实没有,他只是那么觉得而已。尽管如此,这还是让他高兴了一场,他觉得后两句暗语应该是:识货的好说好说。当然,这话和真实的暗语原话意思相近,但暗语就是暗语,差一个字也不行。李洪生深知这一点,所以他才不会那么莽撞。
他那天找来一个流浪汉,他说他要取一批东西,必须照他的话逐字逐句与店里伙计对上,东西才能到手,他还说那东西取出来后给对方二十大洋。那流浪汉一听,赚二十大洋有这么容易?于是露出半信半疑的神情。李洪生说:“我先给你五块大洋做定金怎样?”流浪汉想,这还差不多。
流浪汉想对了,二十块大洋确实不是那么容易赚的。他走进药店按李洪生吩咐的那样与伙计对暗语,暗语当然没对上,店里走出两个男人当时将他按住绑了起来。
谷雷的计划
却说特科的人押着那个倒霉的流浪汉在城里搜寻了一番,当然没能找到李洪生的踪影。
其实那天李洪生就在离现场只有几十米的地方,他到底是个老练的特工,就藏身在那间只与“仁济”一马路之隔的小阁楼里,他在那儿可看到“仁济”药店里发生的一切。如果流浪汉得手,他会立刻把药品弄到手立即离开上海。倘若流浪汉出了什么岔子,他当然不会暴露自己。只要不轻举妄动,这么大个上海,特科的人再厉害,要找到他也只是大海捞针。
那天发生的事他全看在眼里,只是他没能看到同样藏身暗处的谷雷和冯标二人。
他想,到底是去是留?看来要弄到那批盘尼西林,希望十分渺茫。可他又实在不甘心。李洪生想了想,觉得自己在暗处,不必太急着行动。特科的人一定在四处寻找自己,千万不可妄动,灯下是最黑的地方,倒不如在这个不起眼的地方住下来。
他想,特科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要找的人就在离“仁济”不到百米的地方。苏区急需那批药品,肯定还会派人来取这批“货”。如果真是那样,自己待在这儿观察动静,相机行事,说不准还真能有点希望哩。
且说那回抓到前来取“货”的流浪汉后,中央特科的同志觉得这样一来已经打草惊蛇了,李洪生肯定早已溜之大吉。所以他们决定让谷雷和冯标赶快取了“货”火速赶往江西。
可没想到轮船一时走不了,这倒给两个少年特工留下两天时间。他们决定最后试一试。谷雷总有种感觉挥之不去,他觉得那个可恶的家伙就在不远的地方。他想出了一个计划。
谷雷准备了一只装油的篓子。那是一种竹编的篓,他在上面蒙了厚厚一层布,再抹上桐油防漏,就样就成了一种装东西的器物,不漏水又防潮。江南一带的乡间也用它来装油。而红军多用它来装一些极特殊的物品,一来油篓不太引人注意,二来也可防潮防水,比较轻便。
谷雷他们选择这东西倒是想有意招引李洪生的注意。在上海,用这种油篓的人极少,只要在街头一走,就会引起李洪生的注意。他们想钓鱼,钓一条大鱼,这只油篓就是他们的钓饵。
他们也找了个帮手,是那个工会会计的弟弟,一说这方法是为了能找到杀害他哥的凶手,这个年轻的码头工人二话没说就答应帮忙。尽管他对这办法有点怀疑。
这天,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背着油篓急急地走进“仁济”药店,他的样子有些神秘。进了药店不久,他同样神秘地走了出来,一直往十六铺码头方向走去。
上钩的鱼儿
果然,这个人和这只油篓引起了李洪生的注意。李洪生此前已在那扇小窗前眉不动眼不眨地盯了“仁济”整整一个星期了。这天突然看见有个背油篓的男人走进药店,内心不由得一喜。好哇!他想,到底让我给说准了,我就知道他们迫不及待。这回看我的了,只要你把“货”取出离开那屋子,我总有机会得手的。李洪生紧紧盯上了那个背油篓的男人。
鱼终于上钩了,连谷雷和冯标都没料到这么容易。虽然李洪生化了装,但谷雷、冯标跟李洪生太熟了,他一出现,两位少年特工就把他认了出来。当然,李洪生也同样熟悉他们,为防万一,他俩也化了装,并且专门雇了一辆黄包车。他们把车上的布帘垂下,这样李洪生就在明处,他们就在暗处了。
这出跟踪的场面有意思极了。李洪生跟踪那个背油篓的男人,而谷雷他们又在后跟踪李洪生。他们就这样横贯了三条大马路,穿过了六条巷子。背油篓的汉子停在那儿,李洪生以为他在看是否有人盯梢。其实不是,那男人是在看信号,一辆黄包车驶了过去,有人朝布帘外扔了个烟盒。
年轻男人一看那烟盒,就知道鱼儿上钩了。现在按事先约定的方案,一直要将这条“鱼”引到码头上去。那里,两位少年已经将套给安好了。
李洪生虽说是个老练的特工,但一方面因为利欲熏心,另外也根本没想到对手是十分熟悉自己的少年特工。所以尽管他一路也在不断观察,格外小心谨慎,但没能看出丝毫破绽来。他紧紧盯住那年轻人不放,一直跟到十六铺码头。
码头上停放着数百条小货船,一般都是来自各地运粮米的船。它们从赣江、湘江等长江水系而来,由鄱阳湖、洞庭湖等沿湖口岸驶出进入长江,由长江直下上海。每天都有大量的船停泊在十六铺码头上,在那儿吞吐大量的货物,其中大部分是米和食油。
年轻人走上了一条木船,李洪生远远看去,果然是条赣籍的货船。这船李洪生再熟悉不过了。虽说木船的外形都大同小异,但各地来的船上都带有各地生活习惯所特有的标志,熟悉的人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李洪生欣喜若狂,他在不远处大树后面紧盯着那条船不放。果然,等那年轻人再出来时,那只油篓不见了。
来了一个“水警”
那时候,黄包车上的谷雷和冯标也紧盯着李洪生不放,终于,他们看见李洪生往回走去。
“他走了。”冯标说。
“让他去!”谷雷说。
“我们不跟踪了?”
“我们在这等他,他肯定会回来。”谷雷很自信,笑着说:“这饵太香了,他绝对不会放过的。”
正说着,冯标猛地扯了一下谷雷衣角,往那边指了指。他们看见李洪生果然又出现了。这叫谷雷也吃了一惊,没想到李洪生这么快又倒了回来。而且这回他改换了一副模样,不知道在哪儿弄了一副水警的衣服穿上了。
谷雷猛一拍额头:“哎呀!我该想到他会来这一手的,好在我们没上那条船,不然前功尽弃了。”
原来,李洪生看见那年轻人上船后并不完全放心。而且,他也想了解了解那条船的具体情况才好行动,比如何时开船,船上有几个人,船要去的目的地及途经的地方等。他不愧是个老特工,立刻想到了水警。只有水警方便弄到一切情况。上了船,船主一见来了个水警,果然有问必答、唯命是从。
“装的什么货?”
“运茶油和米来,弄些百货什么的回去。”
“我要看看。”
“老总你看就是!”
李洪生在船上转了转,果然看见船舱里有油篓和麻绳胡乱堆放在角落里。他过去看了看,看出几只油篓有些异样,像装着什么东西。他还看到船舱里像有药品包装纸类的东西。其实那都是谷雷他们事先故意摆在那儿的。李洪生对盘尼西林的事确信无疑了。
“这船什么时候离港?”
“天一亮就走。”
“去什么地方?”
“远哩,路上要走十几天,到赣州。”
“噢,路上要小心。”说着李洪生上了岸,现在他彻底放心了。他想,这倒不错,看来我真的走运了。
一个计划立即在他脑海里形成了,他觉得他的计划十拿九稳。现在,他决定找一家馆子炒上几个菜,要上一壶酒。他得痛快地庆贺一下。然后,他得去取那只盒子,在天黑后悄悄潜入那条船的舱内。这并不难,他已经看好了地方。躲在那儿神不知鬼不觉,等第二天船到安徽,夜深人静船员都沉睡时就动手,不仅可以混出上海,而且还能锦上添花捞上一大笔。
这一回他真的离开了码头,准备去挖取藏匿的那些金条珠宝。
“这回他真的走了。”冯标说。
“让他去吧,我说了让他去。”谷雷说。
“要是他真的不来了呢?”
谷雷笑了笑,他胸有成竹。
瓮中之鳖
谷雷他们也找了一家旅馆好好地吃了一顿饭。看着日头渐渐掉入海里,谷雷说他要睡了。冯标想,什么时候了,还睡得着?冯标一直眼盯盯看着通往码头的那条路,一直到天黑也没看见李洪生的影子。
快到天亮,谷雷才说咱们上船吧。一上船就开船了。冯标说:“人呢?人呢?你说那家伙会上船的呀!”
“放心,人跑不了。”
“我真不知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谷雷带着冯标在木船里上下转悠起来,可走来走去冯标就是不见李洪生的踪影。最后他俩来到底舱,底舱没放东西,只有两只装东西的大木箱。“我看完了。”冯标说,“这哪有人影呀?”
谷雷不说话,他找来些缆绳。“来,帮帮忙,把这两只箱子捆起来。”他们很快把箱子捆好了。
又一个下午过去了,还是不见李洪生的人影。过了一个晚上,仍然如此。一直到了第三天的晚上,他们还是没等到结果。冯标真的彻底绝望了。但就在这时,船上发生了一桩怪事,几个水手听到有声音从底舱那边传过来。
水手们打开那两只木箱,发现一只木箱里有个奄奄一息的男人。这人就是李洪生。他已经两天没吃没喝了,想着自己再这么下去可就一命呜呼了,便再也顾不得其他,拼命喊叫起来。水手们看见,这个男人手里还紧紧抱着一只木盒,他们拿过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金条和珠宝。
冯标笑了起来:“呀!在这儿呢。原来他在这儿!”他找到谷雷:“你怎么知道他在这儿?”
谷雷说:“你想他要把自己藏起来还能藏在什么地方?”
这条船是红军的一条交通船,一路上谷雷、冯标和几个交通员小心地过了敌人的好几道关卡,半个月后他们终于到了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