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大IP的泡沫正在形成

周凤婷

2016年6月6日，上海静安香格里拉大酒店宴会厅，三面大屏幕循环播放着阅文集团力捧的网络小说IP的宣传片，台下近500个席位座无虚席，多是来自影视、游戏的制作和发行方。他们都为“大IP”而来。

2015年《中国数字阅读白皮书》显示，2015年国内数字阅读市场版权运营收入达2.98亿元。一部优质IP的版权费已经跨入百万、甚至千万时代。

2015年的电视剧网络播放量前六名中，除了《武媚娘传奇》，其余五部电视剧《花千骨》《芈月传》《琅琊榜》《何以笙箫默》《大汉情缘之云中歌》，均由网络文学IP改编。

经历前几年的酝酿升温，这一年网文IP热到了沸点。市场上最好的网络小说版权已经被下游的影视公司、游戏商抢购一空。

2015年，因此被称为IP元年。

对于阅文集团这个原创网络小说最大平台方而言，这应该是一个公司曾想象过的最美好的结果。

然而，他们的焦虑才刚刚开始。

阅文集团版权高级总监陈旻在今年4月接受采访时坦承，真正好的、有价值的IP，现在基本上99%已经引申出去，或者公司自己运作了，市场上基本没有顶尖的IP了。

阅文集团由腾讯文学和盛大文学合并后成立，阅文旗下拥有QQ阅读、起点中文网等多个知名文学平台，1000万部网络文学作品，近400万名的网络文学作家，占据着国内超过80%的原创网络文学资源。

也就是说，对于国内网文平台来说，现在几乎无“大IP”可卖了。

如何将库存里为数不多的大IP价值最大化，以及如何在短时间内迅速再造一批高人气的超级IP，是包括阅文在内的所有原创文学平台正在面临的难题。

而对于围绕IP生存的泛娱乐产业链下游公司而言，他们正伤脑筋的是，如何在短时间内将高价抢购来的IP最大价值地变现，而不是砸在手里。

优质IP卖完了

《鬼吹灯》是罗立在起点中文网卖出的第一个大IP，40万，那是在2006年。罗立是起点中文网的创始人之一，现任阅文集团副总裁，深耕版权营销多年。

“40万在那时候是天价，这是对网文价值的肯定。”罗立回忆说。根据盛大文学2011年招股书的数据，2008年，盛大文学签订了101个版权许可证，单个版权许可的平均价格仅6.8万元。

罗立为此花60万特地举办了一次版权营销成功的发布会，这也是行业内第一场此类新闻发布会。在早年授权合作中，这样的机会并不多。那时还是买方市场，网文也尚未进入影视圈人士的视线，就算低价也未必能找到买主。“他们不需要你，你就很难真正达到什么成果。”罗立说。但短短几年间，双方地位反转，网文成了中国影视圈追逐的焦点。

罗立有点后悔当年的IP卖得太廉价了。

由郑晓龙执导，孙俪、刘涛、马苏、方中信、黄轩、高云翔等主演的电视剧《芈月传》海报。该剖可谓网络文学IP改编为电视剖最为成功的案例之一。

2011年，《步步惊心》《甄嬛传》《失恋33天》等一批网络小说被改编成影视剧，并且大热。2013年电影《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的票房大卖，为网文改编热潮推波助澜。

根据小土科技的统计数据，IP电视剧的平均收视率在整体上也超过传统电视剧的平均收视率，差距从2010年的0.597%扩大至2015年的1.054%。

IP原是英文“Intellectual Property”的缩写，意为“知识产权”。但现在，娱乐圈津津乐道的IP，早就已经脱离了“知识产权”的范畴，一部网络小说、一个动漫形象、一首歌、甚至一个概念，只要具备了知名度、粉丝群和变现价值，都可以是IP。

现成的故事架构和庞大的粉丝群，经历十多年积淀，经过影视剧的推波助澜，网络文学终于从边缘走向主流，显现出巨大的商业潜力。

广电总局公开数据显示，2015 年备案剧集总集数达到创纪录的 4 万集时代。平均一天一百多集的市场拍摄需求，单靠影视原创或文学剧本，远远不够。

花钱买一个现成的小说文本远比等编剧原创一个剧本更有效率，何况它如果还自带庞大的粉丝群。网络小说为剧作提供了流量和口碑的保障，节约后期营销推广的成本。粉丝对IP剧的情感黏性也一定程度上让他们对影视剧制作能力不足有更大的容忍度。

这是一条省时、高效又低风险的捷径。

向文学寻找内容，是影视一贯的做法。《大红灯笼高高挂》《霸王别姬》《红高粱》都是大导和知名文学作品联姻的佳作。金庸的小说十几年来也一直处于改编的无限循环中。

但影视圈对文学内容的需求和依赖从未这么疯狂。甚至以“更新快”“海量”著称的网络小说，也跟不上资本收割的速度。

2014年，网络小说IP的版权均价是100万。但2015年，头部IP（超级IP）的价格已经升至千万。业内人比喻，买IP就和买房一样，观望之中，价格就飙升到无法承受的程度。

网络文学沉积十几年的优质IP在两三年之内就被“买空了”，甚至现在，网文平台还开启了游戏、影视方向作者预购和定制新作的模式。

据业内认识透露，进入百度风云小说榜排名前50名的所有作品的版权，几乎都已经被销售。而只要有新书进入榜单，立即就会成为众多下游厂商哄抢的对象。

“成名作家的下一本，甚至下下本，都卖到几年后了。再往后就应该是判断新人、新作家、新内容，他们是哪些人、从何而来，我觉得这应该是一个趋势。”阅文集团CEO吴文辉说。

2002年吴文辉等六位合伙人出于爱好，创立原创网络小说的发布平台，起点中文网。此后历经盛大收购、集体离职、掌舵腾讯文学等系列事件，在2015年，他成为阅文集团CEO。

2003年，吴文辉在起点中文网制定了VIP付费制度，开启网络文学全新的商业模式。签约作者的作品首先发布在公共阅读区，供网站用户免费阅读，点击率达到一定的数量后则被转至VIP区，此时读者需要支付每千字一定的费用。所获得的费用，网站和作者分成。2015年国内数字阅读用户规模达到3亿，市场规模达93亿元，其中信息费收入占比达93.16%。

付费模式解决了网络作家和平台的生计问题，为网络文学职业化创作提供了可能性。

同样在近几年间，腾讯也看到明星IP的周边价值，提出泛娱乐概念，打造明星IP的粉丝经济，其他几家竞争公司迅速跟进。他们与网络文学平台一拍即合，至2015年，大部分网络原创文学平台已经被BAT三巨头瓜分、整合完毕。

BAT的介入，进一步使网络文学IP的增值和变现加速。

寻找和制造出下一个爆款IP，成为网络文学平台眼前工作的重点之一。

制造下一个爆款IP

整个制造IP的过程，可大致切分为选择、推广和估值三个阶段。

大数据时代，文学本身多维度的评判标准变得简单了，由粉丝产生的数据，是衡量一切之本。一本书的付费粉丝多寡，决定它能走多远，它包含了下游产业链的多寡，以及生命周期能延续多长。

利用数据制造IP，是阅文集团所擅长的。因拥有QQ阅读、起点中文网等业内领先的分发渠道，阅文集团在PC端和移动端总覆盖人数稳居行业第一。2015年12月，单月的覆盖人数就超过了6000万。和当年的起点比，他们为新人、新作造势，已容易和迅速得多。

“以前局限 PC平台，一个新人至少大半年才能红。现在平台多，用户体量大，创作几个月后，不是月入，而是日收入几万的，已经具有大神的资格了。”阅文集团总经理，资深编辑杨晨说。杨晨回忆，单次公司全渠道推荐收入最高的一本小说，日付费最高纪录是16万元。

2015年5月，由黄晓明（右）、杨幂、扬颖（左）主演的电影《何以笙箫默》在影院热映。《何以笙箫默》一路高唱凯歌攻势迅猛，票房两走破亿，截至5只12日共斩获超3.3亿，燃起一股“全民何以”的热潮。

吴文辉介绍，阅文平台上面每天流动的将近有四千万以上的用户，他们的行为会产生大量的行为数据，包括点击、留言、打赏、赞、订阅，诸如此类的行为会形成一个包括转化率、留存、付费ARPU值在内的巨大数据库;通过大数据的技术分析筛选出的作品，进一步接受经验丰富编辑的对比、筛选，进一步缩小范围，最后被挑中的，就有可能从旗下1000万部作品中脱颖而出，成为被重点打造的新IP。

但打造有真正有价值的IP， 并没有那么容易。作品真正被读者接受，需要的是时间。“这个快在资本上，而不是作品本身。”创别书城COO郭丹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那些市场上的超级IP，无一不是在网文江湖里浸淫了十几年的作者和作品，他们的小说里，是读者的青春。

相比几年前，现在用户可供选择的内容更多，但同质化严重、套路文泛滥，要让读者记住一本书名、一个作者，并非易事。于是，日更五千、甚至上万字成了网络作家最基本的生存模式。他们需要靠频繁的更新来“刷存在感”。即使是唐家三少这样收入排名第一的网络作家，在日理万机扩展自己全版权营销时，依然保持一定的更新量。

留住粉丝，是网络作者的必须课。“如果整个网站是一个平台，那么每个作家每本书就是一个产品。”郭丹说。而文学编辑，就相当于产品经理。

“产品经理”凭借职业经验和各类数据挑选小说，给不同的小说安排不同的推荐渠道。粉丝认识新作者和获取新书的方式，大多是从网站和阅读APP的推荐排名。杨晨提到的“全渠道推荐”，是对新人最大的奖赏，它给了一部潜力作品最大可能的曝光度和吸粉的机会。

此前，起点的编辑根据作者入驻网站编号的尾号分组管理作家。今年开始，阅文把编辑按照类型进行分组，他们分别是玄幻组、仙侠组、都市组、游戏组……甚至还有“二次元组”。这种精细化的分工，使网文更像流水线上的产品，模式化且高效，便于编辑和作者更有针对性地创作。

挑选出潜力IP、予以推广之后，制造出的IP就待价而沽了。

对于IP的估值，不同公司都有自己的计算方法，并没有统一标准。IP的争夺大多发生在头部的作家和作品中，各类排行榜单就成为了“抢购指南”。

成立仅7个月，阅文就联合福布斯，制造了自己的榜单，“中国原创文学风云榜”。榜单专设“年度最佳改编潜力作品奖”。在被问及如何在1000万部作品库中衡量“改编潜力”时，罗立首推“粉丝”。

他进一步解释说，“它基于粉丝的数量、质量、人均比例，甚至于粉丝的所在地等一系列综合的评判。还有一个关键是，有多少粉丝愿意为它付费。”于是，迎合粉丝，成为了网文作者想要上升的法门。

从阅读数据看，在网络文学中，男性读者最爱玄幻仙侠类，而言情则最受女性热捧。

吸引粉丝，是有套路的。开篇前三万字的阅读效果是吸引读者决定付费、收藏的重中之重，行话叫“入坑”，剧情、人物要快，大概一万字之内有冲突，三章之内感情要有进展。总之，要让读者“爽”。

网文界流传着“中原五白”传奇，他们是网络文学群中读者最多、影响力最大、最具吸金能力的五位“白金作家”，他们的作品是“小白文”的代表，也是玄幻、仙侠类型文的奠基者。

“小白文”，是针对年龄层次低、追求快意江湖的这部分读者而设的文体。故事多为屌丝逆袭，主角通常以籍籍无名的“废柴”形象出场，随着剧情推进发现自己天赋异禀，或者因为机缘巧合，获得天降宝物和贵人提携，从此一路打怪升级，最终成为“宇宙之王”。

网络小说付费按字数定价。玄幻作品大都体量庞大，三四百万字，甚至超过五百万字的热门小说比比皆是，按照日更5000字的速度，至少可以连载20个月。只要读者还愿意买单，作者就会不遗余力地写下去。

为了给下游厂商提供更合适的产品，阅文专设IP拓展部门，负责从热门IP中筛选不同的改编方向。“专业的编辑、影视团队基于海量粉丝的大数据，可以判断出一部小说是适合游戏、动画或者影视改编，经过内容深化和提炼，IP拓展组可以把两三百万的内容提炼到10万字。而10万字是大家最需要的。”拓展部门负责人王芸介绍说。

并不是所有的影视方都冲着粉丝数盲目购买IP。许意曾经有一部作品点击过亿，但并没有被挑中，影视方告诉她，“这样的题材我完全能自己编，为什么要花几百万买版权再进行改编呢？”“除非群众粉丝强大，不然你得有很独特的东西在里头。”许意总结说。

很多网络小说家都是兼职，许意理解的“独特的东西”，是“职业质感”。尚世影业2015年出品的讲述实习医生的励志故事《长大》，改编自网络小说，原作者毕业于北京大学医学部，小说为剧本改编提供了很好的专业基础。而即将由薛晓路改编和导演的另一部关于时尚圈变迁的IP剧，作者王欣同样是时尚界圈内人。

“最开始的时候，原始产品都是粗糙的，我想关键是我们后续产品的开发，怎么阐述它、解读它、升华它。”面对网络小说的“价值”问题，吴文辉如此解释。

在吴文辉的预想中，只要整个文化产业合力，十几二十年后，终究会有一天制造出超级大IP，在华语市场，甚至全球，变成人们心目中的文化符号。

下游的变现焦虑

寻找大IP，成为这个产业链中每一个环节人的主要关键词。

根据艾瑞咨询发布的《2015年中国网络文学IP价值研究报告》，根据网络文学IP的影视价值模型计算，假设阅文白金作家猫腻的某部作品被改编成影视，核心粉丝将为电影票房贡献1亿元，电影票房预期达到21.3亿元。美好到近乎荒诞的“价值”。

但这，正是众多影视、游戏公司对大IP趋之若鹜的“数据支持”。

殊不知，即使大浪淘沙抢购下了大IP，接下来他们所面临的才是真正的难题。

买到好IP并不是一个稳赚不赔的生意。题材过时、找不到合适的导演演员、遭遇广电政策限制等等，都会导致投资失败。高额买下IP的买家，接下来不得不面对的是，巨大的变现焦虑。

《甄嬛传》导演郑晓龙在3月的一场论坛中直言，网络小说有很大的创作自由，肯定有非常好的创意。但缺点就在于没有经过筛选，会有大量垃圾，所以影视人需要在里面“淘金”。

许意从2011年开始兼职写网络小说，现在是咪咕阅读的签约作者。去年，她没有考虑太久，就签了自己的第一本影视改编授权。她很清楚，在快速迭代的网络文学海洋里，书的折旧成本太高。如果没有影视的推波助澜，她这本《权少的贴身翻译官》很快会被“洗掉”。“翻译官”这个名字，她坦言是蹭了已经很火的《亲爱的翻译官》的热度。

真正接触影视，许意明显感受到文学作品和影视剧的区别，“很多网文太浅了。要经过大量改编才能成为一部影视。”

陈彤曾经在电视台影视部门工作十多年，他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剧本和文学完全是两回事儿。剧本需要情节，可两三百万字的网络小说，看似丰满，其实虚胖，过滤掉各种无法视觉呈现的描述，剩下的骨架七零八落，常常需要编剧重新整合，工作量极大。

从一部小说到改编成影视剧播出，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根据艺恩网的报道，据不完全统计，截至2014年底，有近120部网络小说被购买影视版权，而在2015年至2016年，计划开拍或播出的网络小说改编影视剧仅30余部，仅占前一年IP交易量的四分之一。而华策影视2016年的项目介绍手册中，以IP剧为主的 35个项目中，三分之二还处于筹备阶段。

但市场和资本，绝不愿意等待那么久。

像许意的那本“翻译官”，如果没有在刚结束的热播剧《亲爱的翻译官》观众淡忘前赶制出来，它的关注度就会小很多。

所有的环节，都像是在赶制热销品，热点稍纵即逝。

下游公司购买IP时，都有版权期限的，一般3-7年不等，时间越往后，制作方的压力越大。

比较著名的案例就是超级IP《何以笙箫默》。

2015年9月8日，又一部由网络文学IP改编的电视剧《琅琊榜》在北京举行首播发布会。

2011年9月，网络作家顾漫以数十万元的价格将《何以笙箫默》电影版权卖给了乐视，合约期为三年;2014年下半年，版权即将到期之际，顾漫又以七位数的价格卖给了光线，价格翻了近十倍。

乐视在没有得到续约的情况下，不得不仓促上马，在授权到期前20天，终于拿到《摄制电影许可证》，2015年匆忙上映，该剧电视剧版本在2015年网络播放量排名第5，电影仅取得3.54亿票房，被业内人士评论为“浪费了一个IP”。

光线传媒总经理傅小平在回应《何以笙箫默》版权之争时曾说：“首轮版权到期再授权的情况在影视圈十分普遍，三次四次授权的屡见不鲜。（有的电影之所以最终仓促上马），这是因为影视公司在运作中会囤积项目，往往来不及拍摄。”

在授权期限紧迫的情况下，这可能会对作品造成伤害。“我授权给给你三年，从启动剧本到拍摄完成，为了能够在授权期间内把产品做出来，比如说你花了两年时间做剧本，最后哪怕只剩下两个月也得把事情干出来，要不然钱白花了。”罗立说。

就像所有的商品销售，库存是大忌。

在IP大火之后，因为有利可图，下游制作单位会蜂拥购买类似题材的IP，可是除了改编剧本消耗大量时间，之后的不确定因素，如题材热度迅速降温、找不到有票房号召力的热门演员或政策原因等等，都可能造成IP囤积。

还有很多公司高价收购的内容IP后，自身并不具备改编成影视作品的优势，于是部分公司储备天价IP做高估值，圈入更多资本。

囤积已大量存在。在4月的采访中，阅文集团版权高级总监陈旻透露，如今市场上，好的IP是很缺的。原因就在于，很多大公司，他们买了我们的IP，不管是顶尖IP，还是二、三线的IP，他们都在囤积，做一个资源的积累，或者为了做资本运作的概念、做股市。

这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对于资方而言，必须要耗干净授权得来的成果。于是，那些因囤积已贬值或即将过期的IP，不得不仓促上马，混乱收场。

中国合伙人

阅文为此制定新的IP授权规范，影视签约后3年内必须开拍，同时不允许进行二次销售。

囤积IP、不尊重原作的随意改编、后期制作的粗制滥造，造成本就稀有的优质IP的浪费和损失。

在整个产业链中，围绕同一个IP展开的开发，利益分配不均的矛盾也日渐突出。一位资深制片人这样解释彼此之间的冲突，“我们单纯买电视剧，费很大劲，播出电视剧火了，但只得到一部分利润。我们前期孵化成本很高，但游戏、动漫、电影利用IP收益超过电视剧本身。”

同样的不平衡也困扰着阅文。孵化了十多年的IP，一锤子买卖就没了。吴文辉透露，版权收入在阅文的营收中占比并不高，2015年仅占10%左右。“我们的营收主要还是靠电子付费，这一块发展很快。版权市场看起来很热门，价格炒得非常高，但是成交量并不大。如果纯粹从营收角度来说，规模并不大。”

下游的暴利刺激着网络文学平台，阅文已经不满足单纯售卖。进入腾讯系后，阅文得以打通上下游产业链，也有了更大的资本参与游戏。6月6日的这场发布会，就是一个主动进入市场的信号。

在这场名为“2016阅文IP生态大会”发布会上，阅文集团的五位高层轮番上阵，抛出了一个全新的合作模式，“IP共营合伙人制”。阅文将挑选并开放部分超级IP，邀请产业链不同玩家一起围绕该IP成立项目公司，有计划、有步骤，而且规模性地开发IP。

罗立希望和合伙人们一起，“把IP这个大餐做好、做长，而不是短期之内把它快速烹炸掉。”拉长战线，捆绑利益，抱团作战，收拢话语权，以求IP商业价值最大化。

以阅文集团白金作家猫腻的《择天记》为例，小说还未连载完成，阅文就开始筹备动画、影视、手游的改编。2014年推出《择天记》端游，2015年斥资5000万制作动画片，第二季将于2016年暑期档上线。由鹿晗主演的电视剧2016年6月开机，2017年正式播出时，又可以开始对最新连载的剧情进行新一轮开发。这样，IP真正做到了“长期在线”，原本只能在小说连载、影剧播出火热一阵的IP，生命周期延长到了四五年。

但即使拉长至四五年，也已经不能满足阅文现在的野心。如果有一个期限，他们希望是“永久”。

罗立介绍，这个发布会前两个月才刚刚制定出的合伙人计划的核心，是“开发大IP的世界观”，打造中国漫威模式。不是把IP作为一个完成即终止的项目，而是“将作品的世界观延续下来，这个主角写完，可以写下一个主角。故事能够源远流长。”听起来，是子子孙孙无穷匮也的美好设想。

罗立想要模仿的漫威漫画，已成立77年，它把“英雄情结”作为核心价值观，《钢铁侠》《美国队长》《超能陆战队》等一系列带有鲜明“英雄”标签的IP产品应运而生，以漫画为基础改编成影视，也成为大热。但阅文到底想打造一个怎么样的“世界观”，以及如何打造，阅文并没有更多的解释。

当被问到阅文旗下1000万部作品里，有多少IP会被开发成如漫威宇宙一样丰富的体系，罗立充满几乎没有考虑就迅速回答，“不一定10个，可能100个。我们有多少合伙人，就可以打造多少世界，文化产业的IP是万亿级的市场，打造一百个团队不是问题。”

抢IP正在加剧这个行业泡沫化

就在5月，制片人方励跪求增加文艺电影《百鸟朝凤》排片量一事成为热议话题，《百鸟朝凤》的受冷落和IP的过热开发成为鲜明对比。这个投资了《苹果》《观音山》《后会无期》等一系列人文的小成本制作电影的制片人曾公开表示，自己对IP没有兴趣，因为，“IP跟电影没有半毛钱关系，跟怎么卖东西有关系”。

从一部最值钱的网络小说IP不过三五万，至顶级IP已逾越千万级大关，前后不过五年时间。如今，IP已经成为中国文创行业里资本争相追捧的焦点，是牵引整个文化产业链兴奋、追逐、焦虑的源头。

暴富的神话在网络大神级作家群上演。2016年3月公布的网络作家富豪榜中，唐家三少、天蚕土豆和辰东分别以1.1亿、4600万和3800万的版税收入占据前三。前十名的作者版税收入均已过千万。在商业运作上颇有天分的唐家三少，正在将自己打造成一个独一无二的顶级IP。他放出豪言，“我要做的不是漫威，我希望未来能够做一个迪士尼出来。”

部分新人抱着“暴富”的梦想入行。他们浮躁、功利心很强，“但实力上并不能马上能达到。他们照着一个套路，什么题材火写什么，但很难写出独一无二的好作品。”咪咕阅读的编辑王芳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以粉丝经济为核心的IP剧，已经逐渐发展为营销大于制作的局面。拥有了超级IP并不能让制作方安心，豪华明星阵容是制作方寻找安全感的另一个途径。制作能力不够，明星来凑。小鲜肉们马不停蹄地出现在各种剧集中。

2012年，IP剧鼻祖《甄嬛传》单集版权价300万，已经被称为天价。《甄嬛传》姐妹篇，作者流潋紫创作的《如懿传》确定周迅、霍建华担纲男女主演，不久前被爆出单集版权售卖1500万，刷新了电视剧版权购买的纪录。

在资本游戏中，出钱的人永远掌握主导和话语权，甚至决定游戏的方式。腾讯视频以900万元一集的价格获得《如懿传》的网络独家版权，而《如懿传》出品方新丽传媒上市的招股书显示，腾讯公司董事会主席马化腾是新丽传媒第五大股东世纪凯旋的法人代表，世纪凯旋在新丽占股4.08%。

越炒越高的IP已经不折不扣地成为了资本的游戏，只是这次游戏的介质改成了电影/IP。

2015年，《琅琊榜》成为现象级作品后，制片人侯鸿亮突然收到了很多点击率高、排名靠前的网络小说，“（那些制作方），他们希望我能再做一部有轰动效应的IP剧。” 这种唯结果论和本末倒置的做法，侯鸿亮并不认同。

“实际上，并非小说的点击率高和IP大，随之改编的IP剧就会有大的影响力。”侯鸿亮说，“有了好剧本才能找到各方面都好的人。否则你只能靠大的平台、IP去忽悠。”

导演郑晓龙也认为，“制片方首先要把力量花在剧本创作上，再去谈其他。”鲜有观众知道，“《甄嬛传》只是从网络小说中截取出来的一部分;《芈月传》的原型只是小说的第一章第一节，之后的大纲和故事都是在此基础下原创的。”

在刚刚闭幕的上海电影节上，李安就直言不讳地给燥热的中国电影市场泼了一盆冷水。其中他提到，“现在市场好，大家争相出风头，做生意，很容易给人家一种抢钱的印象。对于幼苗，工业会揠苗助长，可能会泡沫化、明星化，电影资源不平均。过去，香港、台湾都经过这个路子，大家不要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