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遥
让西门庆的大小老婆们没少纳闷和生气的是,西门庆已经有了六个妻妾,环肥燕瘦,各个款型都有,他却还要流连妓院,跟李桂姐、郑爱月儿、吴银儿等妓女鬼混。因此,大老婆吴月娘大雪天的烧香拜天,许的愿是:“奈因夫主流连烟花……祈佑儿夫,早早回心,弃却繁华,齐心家事……”小老婆潘金莲名为解劝实为抱怨:“恐怕他家粉头掏淥坏了你的身子,院中唱的一味爱钱,有甚情节?”
关于男人何以流连妓院,最隐秘的理由是:“情妇好比市镇上的小小乡村度假处,不需要时时住在那里,而仅仅是用来小度良宵的,好让男人在回到市镇时,能更好地品尝市镇的风味。”通俗点儿说就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但没有哪个男人会坦承他流连妓院的原因,他们会找一个更为冠冕堂皇的理由,称自己只是“逢场作戏”,再洗白些,就是在“社交”,更身不由己些叫“应酬”。
现代的女权主义会很不平:在千百年的文化暗示里,如果女人出轨,就必须沉潭浸猪笼千夫所指万人唾骂,而男人,则是社交、应酬、逢场作戏而已。男人们凭什么会得到如此赦免呢?女性主义学者塞吉维克这样解释:“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纽带与他们和其他男人之间的纽带相比,必须是从属的、补充的、工具性的。”也就是说,男人们在情色场所寻欢作乐,不全是因为禁忌和新鲜感,更是因为要和哥们儿联络感情,和甲方、上司、权贵等手握资源者润滑关系,以期争取或换取他们手里的资源。所以呢,呵呵,家里的妻妾乖乖的,别闹,回头给你们戴小红花,等争夺到了资源,军功章有你们的一半。
而妓院为什么就能润滑男人之间的情谊呢?就像斯巴吉斯那个关于味道的隐喻:“独自恋爱就像独自进餐一样乏味”,从《那些年一起追的女孩》到《致青春》,都不乏几个男人喜欢同一个姑娘的桥段,而男生宿舍里的卧谈主题越集中在一个姑娘身上就越有嚼头,所以即便引发特洛伊战争的海伦也别以为自己倾城倾国,一群雄性动物聚在一起,总需要找个由头一争高下,女人只是一个奖杯,颁发给最“棒”的男人。这个“棒”,在各个时代有不同的标准,在《金瓶梅》的年代,就是西门庆。
那么话说回来,评价一个时代的文明程度,看这个时代对女性的尊重程度应该算一个标准吧?看女性择偶倾向也算一个标准吧?令人细思恐极的是,在300多年后的这个时代,那些被追捧的“老公”们,在审美倾向上,并没有比西门大官人有所进化。
幽灵朋友
文/阿紫
朋友在街上久别重逢,总能带给人意外的惊喜。不过现在大部分醒着的时间,我们都在上网,用电脑或手机。连吃饭都可以网络订餐解决,于是这种惊喜很久没有体验过了。好在网上冷不丁也会跳出个把多年未联系的前好友,可以聊解缺乏实体重逢的遗憾。
“最近在忙什么呢?”前好友突然从QQ冒出来,几乎都会有这样的开场白。他(她)是谁?这是首先要搞清楚的问题,好在他(她)的QQ空间和相册里多半会有线索。我是个老派人士,总觉得生疏了好几年,总得先叙叙旧,回顾一下我们曾经的友情岁月。然而絮絮叨叨两三百字,那边往往没有动静,或者只有几个表情符号作为回应,我知道这表明人家对这些陈谷子烂芝麻没有兴趣。
“现在混得咋样?一个月挣多少?”这通常才是那些突然冒出来朋友最感兴趣的话题,我的收入状况长期拖本市统计数据后腿,以至于习惯成自然,没羞没躁了,不介意和盘托出。
“不会吧?比我还低?太屈才了……”某次,一位“失踪”了多年的媒体朋友感叹道,同时发给我看他的工资表,收入差不多高我一倍。原本他说一下大概数字即可,或许因为如今吹牛的人太多,所以不得不提供证据以示清白。晒完工资表之后,他就消失了,打了好几行字,也未见他回应。我仿佛看到网络那头,西装革履戴着破毡帽的他一脸得意洋洋,喝咖啡去了。
或许在我这儿找到了存在感,那位媒体朋友此后不再像幽灵般突然冒出来了。每年年底,他会定期从QQ灰暗地带升空一次,年审一下我的生存状况,然后照例欢快地玩耍去了。
正当我对于网络上的久别重逢越来越没有好印象,忽一日,下班后在楼下遇到了十年没见的老同事阿宝。阿宝不由分说把我拉进附近一家餐厅,如数家珍回忆起我们曾经的友情,虽然其实很稀薄。说着说着,谈及去年他开车撞了一个老汉,那个惨啊,老汉几乎不成人形。“要是换成别的保险公司,我就倾家荡产了。好在我那家重信用,我一分钱没掏……”他滔滔不绝。我明白了,他如今在跑车险,是想让我在他手里投保。
买单时,我俩拼命扑腾着,抢着付钱。我不想欠人情,因为我不喜欢他那家保险公司;而他知道我脸皮薄,想让我欠他的。那场面就像孙杨和朴泰桓在进行自由泳比赛,惹得邻桌食客不停地拍照,估计传到微信上可以起个温暖的标题《友情岁月》。要是配上几句歌词,就更情景交融了,“消失的光阴散在风里,仿佛想不起再面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