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组诗）

●肖　寒



十二月（组诗）

●肖寒

尘埃

我远远看着，它沸腾起来的时候

像是冲垮了什么，又像是

拥挤的人群突然出现的

抖动和挣扎

它盘旋于草尖，树梢，湖面，人海

它淤积在我的体内

代替我活着

但它不能发出，我所能发出的

生命的声响

它庞大而又渺小

它在事物间来回移动

伤口，那么深

月光

当我躺在床上时，它一点点

漫过我的身体。它也像我一样

在这人世，挣扎，搁浅。但它

磨损了我，终有一天我会破碎，融化

但它不会，它会不停地拐弯

不停地遇到崭新的人

多么错落有致的秩序，我们相互替换

而它的立场从未改变

在这美好的夜晚，我用触摸流水的手指

触摸它。它才呈现出和我一样的

漏洞和裂纹

它起伏于我的胸口

越来越汹涌，直到

我在这个世上，越来越小

我对夜晚，过于依赖

二十五岁之前

我对父母，过于依赖了

以至于，到了那样的年龄

我还不会洗衣，做饭，不会谈恋爱

更不知道

该怎样避开突如袭来的孤独

现在

我对夜晚，过于依赖了

以至于，黑夜潮水般涌来时

我马上就会失去意志

没有了极限

我喜欢和它相互拥抱

直到

耗尽我体内的豪气

阳光

它是最薄的玻璃，它给我

最暖的风

最深的绿以及最真的爱

它行走于旷野

它深埋于丛林

它使我安静

它从我的头顶

滑向我的手臂

滴落在大地上

它还是那样安静

一会儿在屋顶一会儿又在桥上

最后

它钻进我的身体

又在夜晚

我闭上眼睛的时候

逃离出去

短暂

时光太过于短暂了

睡去，醒来，再睡去，再醒来

转眼就是中年

转眼满山遍野的树叶都落了

石头变得圆润而光洁

我对自己越来越挑剔

万物缓慢地生长，有时候

我不得不向纠结于我的事物低头

有时候，委身于枯萎中

等待黄昏的到来，而萧瑟和悲凉

都会伴随着夜晚

蜂拥而至

旅途

要为更远的路做好颠簸的准备

要为即将到来的人

做好说出“再见”的准备

现在，我把脸转过来

不是因为难过

是我对于一切

早已没有了渴慕的欲望

并非是我爱上了行走

是我已习惯于面对这种消逝

有时候，我更迷恋于驻足

但我并无占有之心

旅途中，悲伤一次

就老一回

这不仅仅是一种情绪

不够

显然你对我说这些话是不够的

显然这些话里的刺是不够的

它并没有伤及到微小的我

风还在呼呼地奔跑

荒草跟随着，低低飞翔

树木将枝头指向山峦

雪后，事物的棱角更加清晰

显然，用这些

对峙这个世界

是不够的

冰凌花

或许你比我更爱这人世

生活中我惯性于撤退

而你不是。我模仿着你

而越是模仿，就越是与你相反

这些年，我总是在绝望中写下

麻木、隐忍、浑浊

人群中，不是只有我才能看到你

但，只有我，像你这样活着

我们之间阻隔着大地、树木、群山、河流

我们之间阻隔着悬崖和风

而我多么陡峭的人生

都不及你身处高山之巅的险

十二月

雪越下越大

在路上，行人和行人之间，行人和车之间

都隔着飘飞的雪花

这条我走了将近二十年的路

还是那么干净，路旁还有那么多树木

举着光秃的枝干，对峙于雪

城市很简单

繁华的中央大路，只有雪在飘

只有我一个人，敢

顺从它的孤独和寒冷

编辑手记：

本期选发了四个诗人的作品。蒋志武的诗歌中，处处可见诗人在熟悉的生活现场敏锐地捕捉到陌生而丝丝入扣的诗意；麦田是自觉努力拓展诗歌空间和表达的本土诗人之一，他的诗歌从大地之上不断吸收养分，文风成熟洗练；杨蕊的诗歌充满了个人的体验与思考，诗人正通过诗歌有意识去发现生活，表达生活，融入生活；肖寒的诗歌，简洁直白，于不经意间释放出切中灵魂让人幡然醒悟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