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玉江
知道桑洼这个村子,是在一部叫《桑洼》的电视纪录片中。这部电视纪录片,是由中央电视台资深导演曹建标先生执导的。影片全面地记录了桑洼村农民的传统年俗活动,在一定程度上也真实地反映和展示了黄河原生态文化的魅力!
毋庸置疑,在统筹城乡发展、农村人口纷纷涌入城镇、陕北偏远落后的不少村子已经消失或正在消失的今天,是很难找到一个保留完好的古村落,更难以寻回和感受到当年那种鸡鸣狗叫、男耕女织、文化活跃、热闹非凡的山村情景了。而延川县延水关镇沿黄山区还能够有桑洼这样一个村子,依然坚守着民俗文化精神圣地,沿袭着传统的民间生产、生活方式,保留和传承着古村落文化,委实值得我们肯定和敬重!
至此,桑洼这个村子经常在我的脑海中徘徊萦绕,久久挥之不去!
2016年元旦前夕的一个下午,我再也坐不住了,约了几位文友,驱车前往,一睹为快!
下午3时,出延安城,沿210国道,到达姚店后,很快上了延延(延安至延川)高速。车子疾速向前行驶。天气阴沉,天地朦朦胧胧,我的心头也朦朦胧胧,不经意间竟拉起了鼾声。一觉醒来,车子已下了高速,绕过一个叫石家河的村子,抄小道赶往桑洼。为防止我们走错路,延水关镇人大主席刘雪利,带着乔向祥和高鹏两位同事专程来半道接应我们。溯县城河而上,走不多时,车子很快跃上了山坡。我的心头忽然亮堂起来,眼前出现了茂密的林子。
在我的印象中,黄河沿岸土石山区向来植被较差,且土地贫瘠,少雨干旱,林草是很难生长起来的。眼前这黑乎乎的林子,莫不是桑树么?因为桑洼应该是有桑的!正当我苦思冥想、不得其解时,车子已驶进村口。走下车,村支书干树兵大步迎了上来,又是握手,又是嘘寒,很是热情。当我说明来意后,干树兵和驻村干部乔向祥将我们引到村党员活动室。这是8孔石窑组成的一处院落,院子场地很大,稀稀落落堆有燃烧过的柴灰;走进窑洞,窑顶、墙壁粉刷一新,地上堆着桌椅板凳和沙发。干树兵说,《桑洼》纪录片中,夜晚闹秧歌、转九曲的镜头就是在这个院子闹腾和拍摄的;党员活动室被秋雨渗透了,前几天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布置。正拉话中,县人大主任马世平也赶到了。
在干树兵、乔向祥的陪伴下,我们和世平等一起下到旧村参观。原来,桑洼村分上、中、下三个自然村,对外统称为桑洼,由刘、毛、干三大姓组成,而且是黄河沿岸一带一个较为古老的村子之一。桑洼其实没桑,有的是枣树和刺槐、榆树与油松、侧柏。过去人们都住在梁峁下的背风向阳处,坡上栽枣造林,梁峁种粮。进入本世纪以来,人们陆续由梁峁下搬迁到梁峁上,而且坡地全部退耕还林,梁峁平地都按每亩50株载上了密植枣。现在全村有枣3000亩,人均5亩多;而坡洼和村庄内,则从1974年开始造林,直到现在,一直未间断,营造和管护得相当不错。眼下已到隆冬季节,植被看上去仍黑黝黝的。可想而知,到了夏秋季节,那是一幅何等郁郁葱葱的美景呀,堪称是沿黄地区一颗绿色宝珠。
眼前的旧村庄,只住着几户人家,多数人家已迁入新居。可令我惊异的是村子依然保存得完好无损。一排排、一院院古老的石窑洞,精美齐整,错落有致地坐落在一个背风向阳的山湾里。我粗略数了一下,大约有二三十院吧!更使我惊讶的是,这里几乎是石头艺术“博物馆”,不仅窑洞是石头砌的,而且牛圈、猪圈、驴圈也是石头做的;厕所和院墙就更不用说了,同样是用石头垒的;石碾、石磨、石槽比比皆是,人们至今仍在使用;有的石槽上还刻有精美的图案。村里干干净净,就连砍下的柴草也垛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是个民风醇正的好村子。从这一系列的现象不难看出它昔日的热闹与辉煌!
边走边交谈间,我们便来到了毛水源家。不巧,毛水源外出办事去了,老伴在家。从拉话得知,老两口有七个子女,六女一男,都已经成家立业。儿子毛小元小两口有两个孩子,在延川县永坪镇开了个车床门市,一年四季不在家,一方面供孩子在镇上上学,另一方面做着小本生意,只有春节才回家过年。而他们老两口在家管理着20亩枣园,守护着6孔石窑的院落,怎么也舍不得离开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桑洼村。说话间,毛水源老伴端上来两盘红枣,一盘是圆枣(团枣),一盘是条枣,一个劲地催我们快吃。我顺便捡得各吃了一个,口感非常纯正、香甜。问起村里的情况和农民的收入,村党支部原书记干树全说:“全村189户、550人。年轻人大部分外出到延水关镇、延川县城、延安等地打工、做生意、供孩子上学去了,留守在村的还有100多人,村民收入主要靠红枣和养牛等。可红枣实在靠不住,十年大约有两年丰收,其余年份都是歉收。2015年的枣好不容易收了,可价格又上不去,一斤条枣9毛钱都卖不出去。全年农民人均纯收入仍在5000元上下徘徊。全凭党的惠民好政策,各类政策性资金补贴全到位,农民的生活基本能保证。”
坐在一旁的原村主任毛树兵插话道:“可别小看我们桑洼村,我们可是有名的文化村哩!旧时,桑洼村是延长县通往山西永和县黄河渡口的必经之路,进京赶考的、做生意的、贩洋货的,在村道上络绎不绝。人杂事多,为健体防身,老先人们就练习了一种叫小洪拳的武功,人人都有两下。所以说,桑洼没■汉,人们一提起桑洼人就敬畏三分。直到现在,这小洪拳武功还没有失传,一些年轻人仍在习练。至于闹秧歌、转九曲、剪纸、布堆画等民俗文化更是源远流长,多少辈子都没有失传。尤其是秧歌,男女老少都会闹。每到腊月,出门在外的年轻人都回到村里,往往由同样出门回家、爱热闹红火的毛富刘来组织起100多人的秧歌队,从年前几天开始,一直要闹到正月初五六,有时甚至要闹腾到正月十五之后。一般是在本村里闹,自娱自乐;有时也被请到外村,乃至延川县城和延安去闹腾,人人看了都说好,有乡村味道,不像现在城里的秧歌,土不土、洋不洋的;也有时请外村、外地有名的秧歌队来桑洼村闹,相互比赛,看谁家秧歌闹得好。每当外面秧歌队来村时,村口要搭上好几道彩门,各秧歌队在伞头的引领下,站在彩门两头,摆起了龙门阵,伞头们现编现唱,相互对答,队员们一齐助阵,看谁的即才高,谁唱得好。如果对方没有即才,唱得不好,不仅被人笑话,而且还不允许过彩门。所以,两队秧歌谁也不敢马虎,很是用心,搜肠刮肚,把所有准备下的秧歌词曲都用上了。有时较上劲来,双方会争得面红耳赤,半天过不了彩门,进不了村子……正是因为桑洼村民俗文化底蕴深厚,才被著名画家、中央美术学院教授靳之林看中了,他已连续几年来桑洼村采风,还和老百姓一起过年,参与春文活动,体验乡村生活,创作出了不少好作品。”
我们本来还准备多走走,可不知不觉已到傍晚。只得动身返回了,可热情好客的桑洼村的村民们一个劲地张罗着要给我们做饭吃。在我们再三婉谢下,他们才依依不舍地将我们送到村口,一直送上车。夜幕渐渐降临了,车窗外茫茫苍苍,朦朦胧胧,尽是山的剪影。我的头脑也茫茫苍苍、朦朦胧胧,似乎满脑子尽是那整齐的一排一排、一院一院石窑洞,那石碾、石磨、石槽,那挺拔健壮的一棵棵、一片片枣树,那一张张亲切、淳朴、沧桑的脸庞,还有那锣鼓敲打得震天响、穿着花红柳绿的秧歌队,手舞足蹈、龙腾虎跃地在黄土高原上踢打得尘土飞扬……
啊,我一下子明白了桑洼这个村名的来历了,想必它一定是取自于“沧海桑田”之意吧?也许很久很久以前,黄帝的夫人嫘祖教人们种桑养蚕,这里原本就是一片桑洼,只是后来被枣树所代替。是,一定是!如果不是,它为何不叫枣洼,而叫桑洼呢?
责任编辑:蒋建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