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庆荣
第一帖
——“风吹睫毛,心有悲伤”
空气站在睫毛上。
我知道是风表达它的存在,风还携带它的同伴,比如飘絮和尘埃。
目光恍惚,远方模糊。
我的心中充满了爱,远方和近处,我一生坚定不移。风是泪水的借口,心中的悲伤不是我心的选择。我的心跳动有致,心律正常。人间美好时,激动。人间有遗憾它会不由自主地急促,心的质地属于原始,技术无法改装,一些诱惑虽然力量强大,但我的心守着本分。
它观察着别的心,检讨自己。
一些心色彩灰暗,一些心过于狂野。风吹过,泪水竟然无法避免。
影响心地的究竟是什么?
我用心地走在生命的路上,让一颗心不去伤害另一颗。目光打量着世界,关键在于目光要容纳一切。睫毛合拢时,影像留在心中。
那些不完善的是一种力量。
目光的勇敢在于即使心有悲伤,它还要认真观察。观察植物的自然生长和人类文明的规矩,如果现实真的让人心痛,创可贴,第一贴就贴心。
目光睡着了,睫毛是温柔的邻居。
第三贴
——“我想解放自己,骑着蜗牛去流浪”
事情在迫切时出了问题。
大雪覆盖住麦苗,麦穗出现之前,要慢慢地忍受冬天。先锋者希望冬天在麦芒上舞蹈,时光真的就能漫卷春风?
放弃一匹骏马,答案留给一只蜗牛。
最后的速度以慢来定义。
当气喘吁吁伤害了我们的从容,蜗牛最美。
机会主义者羞愧的那一天,劳动者将取得胜利。
在热烈的夏天,蜗牛的壳被阳光镀亮。
它驮着自己的宫殿,向未来行走。舌吻泥土,那是它远行的足。
就让流浪解放崇高的理想。
每一寸土地的味道是否应该用一生来感受?
土地开花,世界如画;土地丰收,最险恶的人也不能让生命饥饿。
我研究一下世界,队列最前方的人设计了陷阱与暴力,后面的人手拿创可贴,这一贴,贴给受伤的态度?
蜗牛是天生的哲学家。一秒一万年,心急如焚的人腐朽了,它刚活到黄金的年纪。
生命一直青春,在抵达目的地之前,谁是流浪自由的人?
第六贴
——“月亮让黑夜有了皎洁的心”
为了不让夜晚一直黑下去,月亮会定期出来说话。
说寥廓下的苍茫,说旧事依然在不断发生。月亮上的一棵树,人们创造一个人去砍伐,树不倒,神话似乎一直有效。
谁在闻着桂花寂寞?
月光抽象了人群的具体,千万年,月光也只是一照。照世事更迭,照苦难的重复和人生的不悔。
没有变化的是,月亮是伟大的教育家,她素心不改。手提银河作为教鞭,在夜的黑板上写下光明。
在每一段史实里,总能找到黑夜中醒着的人。
世界睡下了,他们仿佛世界的心跳。
我向他们学习,抓一把月光在手,手心里的山川可以自己掌握?
握命运里那些美好的,然后用拳头征服所有灭绝人性的人。黑夜尽管漫延,月亮是黑夜的良心。她皎洁,灰尘无法污染。
黑暗的重量压垮了无数历史的蜡烛,相信一轮弯月如轻舟的人,会随船出海。苦海有岸,彼岸的那棵桂花树,开在月圆。
那是人类芬芳的气味啊,这一片创可贴,治疗人类的良心。
第十贴
——“把小路卷起来当床单”
这是我一个人的路,它终于没有被更大的道路收编。薄雾迷蒙,小路钻进神秘。
恰好有一场新雨,我脚粘泥土,足印留在路上。我保存着那双鞋子,珍惜鞋底上最初的土。
小路经过花间,它没有停顿。遇到危岩和深壑,它学会妥协,它以迂回的方式向前。正是这迂回,使我的小路经常绝处逢生。飞沙走石的天气数度出现,暗箭藏在一堵老墙背后,小路只当做时间里的慈祥,它依旧向前。
它从庄稼的种子抵达谷穗的意境,布谷鸟、乌鸦、蛇和高空中的鹰,它们和我一样,都是这条小路的主角。
小路也曾通向大海,海面辽阔,帆是海上的路。
小路上发生过爱和恨,如今,它只与爱结伴而行。
一些景象曾让我无眠:有人在田野挥汗如雨,有人在土地上旷课。
看,庄稼长势不同,真正劳作的人应该最后快乐。
小路记住了它几度方向上的困惑。
将来,我要安静地入眠。
这之前,我要把小路卷起,在我入睡的床上,它是一张信息丰富的床单。世事纷纭,我的小路终于没有误入歧途。
如果歧途变成流行的疾病,这一贴,贴它。
第十二贴
——“活在朝阳之上”
而太阳一升起,便如正午一样热烈。我承认这是我病态的作息时间,我逃避了一半的白天的内容。
在喧嚣的都市,我经常怀想独居山谷的时光。黎明时登山,等到山顶扛起朝阳,我站在山顶。霞光万丈的景象,什么样黑暗的心不被感动?
我专注地热爱红彤彤的光芒,只是为了不被黑暗专制。下面的山谷,有多少事物仍然在匍匐?溪水像往常一样地流,溪畔的一株兰花,在寂寞地温柔。传说中自然的爱情其实就是事物相安无事,每当我感受人群里有一些心灵高深莫测,我就从山谷爬到山顶。在山顶之上。认真观察朝阳,布景先是一层薄雾,然后薄雾散去,天下大白。朝阳升起,如同真相终于大快人心。
黑暗沉沦了太多的心。一些历史的面孔重复出现在今天,他们紧锁眉头,希望处于下风。人性的关系被记录成一块磁铁的两个同极,牴牾与排斥。
我不按常理出牌,我用山顶的光明与黑暗握手,突然发现两块磁铁紧紧拥抱。这个发现让我热泪盈眶,生活的写真,绝望与希望的和解。活在朝阳之上,救我于深渊。黑暗之心委屈了生命,它需要光明疗伤。
我想给最后的这一片创可贴取名为光明,朝阳那样的光明。贴我心里的黑暗,贴我之外所有那些黑暗的心。
原载《湖州晚报》2016年7月31日
责任编辑:黄艳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