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是个有钱人

曹景建

吴小军是名正读高三的学生，父亲在他十岁时因车祸离世，这些年，他与母亲周彩云相依为命。周彩云原来在一个工厂当工人，工资勉强能维持娘俩平时的生计，可前年工厂破产倒闭，她失业了。周彩云学历低，年龄大，又无一技之长，为了供养儿子，只好去一家饭店打起了零工。

好在吴小军这孩子听话懂事，知道自己家境不如别人，也明白妈妈的不易，平时学习刻苦，在班里成绩是数一数二的，这让周彩云无比欣慰。她心里经常想，一定要好好抚养儿子，让小军以后有出息，也好告慰九泉之下的丈夫。

这天，吴小军回到家，发现妈妈买了一只烧鸡不说，还为自己买了一套新衣服。吴小军心里一阵嘀咕，这些年家里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平时从来没见过母亲大手大脚地花过钱，日常吃的都是些粗茶淡饭，穿的也是地摊上淘来的低档货，今天这是怎么了？

人靠衣服马靠鞍，不一会儿，吴小军就被母亲用新买的品牌服装拾掇得清清爽爽。中午在饭桌上，吴小军嘴里嚼着香气四溢、美味可口的烧鸡腿，心里并不好受，他知道妈妈在饭馆辛苦一天也挣不了几十块钱，于是禁不住问妈妈，衣服花了多少钱。

周彩云先是一愣，随后笑着说：“傻孩子，问那么多干吗？我知道，在你们学校里，你的穿着最不起眼。还有，你现在学习任务重，需要营养。”

听了妈妈的话，吴小军心里涌过一阵暖流，可他还是把衣服脱了下来：“妈，这衣服太贵了，您去退了吧。”

周彩云拍了一下儿子说：“退什么退，妈现在有钱，你就穿着吧。我听卖衣服的说，品牌服装能穿好几年哩，这样算下来，比那些质量低劣、一年就穿坏的衣服还要划算呢！”

吴小军见实在拗不过妈妈，只好把衣服穿上。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衣服裹在身上，就像到处都长着刺儿，吴小军觉得自己浑身不自在。

没想到，过了几天，妈妈又从外面拎回家一桶高级营养品。周小军一看那营养品的牌子，连吐舌头——我的乖乖，这个品牌可是天天在电视台打广告，价格老贵了，一般人家哪里吃得起！

周彩云看到儿子惊讶的神情，没等小军发问，便主动说：“你天天学习，太费脑子，听人家说这种补品你们高三的学生吃了最好呢。”

当吴小军再问起钱的事儿，周彩云赶紧把话头岔开，让他不要担心钱，并说她现在挣钱挺多的。

“妈，您挣多少我还不知道？您在饭店里辛辛苦苦，蹲在后厨，在那污渍满地的地方累死累活干上一个月，也才两三千块钱，刚够咱们日常生活开支的，哪有什么闲钱呢！”

周彩云马上笑着制止了他，不让他再说这种令人心酸的话，只要把学习抓好就成了。

这天周末，妈妈去饭店了，吴小军做了会儿作业，想起母亲日夜操劳的身影，心想自己不能只知道复习功课，要主动减轻一下母亲的负担，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他走到母亲的卧室，拉开衣柜，想拣几件母亲穿脏的衣服去洗，替妈妈做做家务活儿。可当他在一堆衣服中把一件大衣掀开后，惊奇地发现里面却夹着一个白色的口罩，口罩底下还有一副宽大的墨镜。

咦，家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我怎么从没见过妈妈戴过呢？他当时并没有多想，只顾洗起衣服来。

这天，吴小军学习之余，在家里用一台破旧的老电脑上网冲浪，突然一则本地新闻跃入他的眼帘。这则新闻上说，本地某彩票站卖的彩票中了一个大奖，奖金五十万。

一看那彩票站的名字，居然就是家门口不远的那个彩票站。哇，这中奖的还有可能是自己小区的呢！他迫不及待地把网页用鼠标往下一拉，附着的新闻图片一下子让他呆住了。图片的内容是中奖人领奖的情景，从中奖人的头发来看是个女人，可是那中奖人在脸上捂了一个大口罩，还戴着一副大墨镜，啥面部特征也看不到。

这到底是谁呢，吴小军不禁好奇地把头探向屏幕，再仔细一看，那中奖人穿的是一件工装，工装的样式看上去非常眼熟，这不就是妈妈原来单位发的嘛！

突然，吴小军一拍脑袋，想起前两天洗衣服时无意翻出来的白口罩和墨镜，还有妈妈以前穿的工装，简直和这图片上的一模一样！

不会吧，难道妈妈中了大奖？想到这里，吴小军顿时惊喜不已，心头一阵发颤！

怪不得妈妈最近这么慷慨，给自己买这买那，从不心疼钱，估计十有八九这个中奖人就是她！他知道妈妈有买彩票的习惯，平时到小卖部购物，如果有两块零钱，就会到对面的彩票站押上一注，碰个运气。没想到，如今，真的让老妈给一头撞上了大金疙瘩！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他特意跑到了那个彩票站问老板，妈妈是不是前些时来买过彩票。

卖彩票的老板认识吴小军母子，笑着说：“是呀，你妈妈经常来买彩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哦，对了，我也看新闻了，那个中奖的穿着工装，你们那个小区住的都是原来厂子里的职工，我看这中奖的就是你们小区的。”说到这里，彩票站老板眯着眼睛，小声说，“喂，不会是你妈中奖了吧？”

吴小军的心“扑通扑通”乱蹦，可听了彩票老板突兀的问话，他赶紧装作很惊讶的样子，说：“叔叔，您别开玩笑了，我妈哪有这么好的运气，她这两天嘴里也念叨着说，那么好的事就发生在身边，为啥不让她中个大奖呢！这不，妈妈让我再来给她买两张，还要买原来的号码呢，所以我才问我妈是不是前段时间来买过彩票。哦，对了，你知道我妈以前选的号码不？”

老板笑起来：“开什么玩笑，每天买彩票的人那么多，我怎么可能记住你妈妈平时买的号码哩！”吴小军略显尴尬地一笑，匆忙买了注彩票就回了家。

到了傍晚，见妈妈又提着一盒营养品回来，吴小军望着红光满面的妈妈，似乎越发神采飞扬，恍惚中感觉妈妈忽然变成了一个腰缠万贯的大富婆。

晚上吃饭时，吴小军装作不经意地，但又颇有意味地试探妈妈说：“妈，听说咱们这里有人中了大奖，您知道吗？”

周彩云苦笑着说：“唉，听人说就是咱们小区的，有人说那中奖人还穿着我原来上班的那个工厂的工装！也不知道谁有那么好命，我要是中了那个奖就好了，就不用去饭店做又脏又累的活喽！”

吴小军心里乐了，没想到妈妈竟然装得还真像，隐藏得这么深！

他趁妈妈不在家时，又偷偷地翻出来那个大口罩和墨镜，把网上的图片放大，反复对比，嗯，没错，妈妈肯定就是那个中奖人！嘿嘿，没想到家里一下子有了那么多钱，这可真是太棒了！

从此以后，吴小军时不时地向妈妈要些零花钱，在学校也不再节俭了，花起钱来也心安理得，以前从来不参加同学聚会，现在竟然主动跑过去凑热闹，而且抢着付账，渐渐和一帮家里有钱的富二代混到一起去了。

吴小军的玩性就像洪水一般，一旦打开闸门，就一泻而下。他下课后就混迹于各种娱乐场所，玩得不亦乐乎，学习自然也一落千丈。

这天，周彩云给儿子钱时，随口问了一句最近怎么花销那么大。吴小军却淡淡地用学校要集中买学习资料之类的话搪塞过去。周彩云“哦”了一声，没说话。

下午，吴小军在学校上完课后，骑车回家，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时，旁边走过来一个妇女，顺手把一张广告传单放在他的自行车前篓里。

吴小军没好气地刚想把那张传单扔掉，就觉得车子被人轻轻撞了一下。吴小军定睛一瞧，原来就是刚才发传单的人碰的。

“对不起！”发传单的妇女慌里慌张地道歉。吴小军心里一惊，怎么那么像妈妈的声音呢？他把车子停住，注视着那个戴着墨镜、捂着口罩的妇女转身跑了。

她跑什么呀？看着那妇女身上也穿着一件和妈妈一样的工装，吴小军突然意识到，这个发传单的女人不会是妈妈吧？她不是买彩票中大奖了吗？再说，她戴着口罩、墨镜干吗？但他再放眼一望，只见其他两个给行人发传单的人中，也有一个戴着墨镜和口罩。也许，这人不是妈妈？

吴小军心情复杂地回到家，果然发现母亲不在家。

不知所措的吴小军终于等来了妈妈。妈妈疲惫地把手里的菜往厨房一放，就要做饭，吴小军赶紧跑过去，拉开妈妈放在沙发上的帆布包，向里一看，没错，包里真的有口罩和墨镜！他脑子“嗡”的一下炸了，呆在原地好久才回过神来。

吴小军跑到厨房，一下子跪倒在妈妈面前，把心里话一股脑地倒了出来，最后他流着泪说：“我竟然自以为是您中了大奖，到今天才知道，您这样打扮却是去发传单的。”

周彩云把儿子拉起来说：“傻孩子，我哪有那个好命买彩票中大奖！前些时候，我为了多挣点钱，让你吃点好的，补一些营养品，就兼职了一份发传单的工作。我怕别人看见我落魄到在大街上发传单，也怕丢你的人，只好像别人那样，戴着口罩、墨镜。”

吴小军心痛得如刀绞一般，当初妈妈去饭店做工，她只答应在后厨，就是怕抛头露面。吴小军心里也明白，妈妈这样做，就像刚才她话里说的，也不全是为了自己的面子，更多是怕别人瞧不起儿子。

从此以后，吴小军彻底和那些狐朋狗友断了来往，他发奋读书，终于在高考中考了高分，顺利进入了一所名牌大学。

大学四年，吴小军心里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学好知识，以后找个好工作，挣钱孝敬妈妈，让她老人家不要再那么辛苦。所以他平时从不敢懈怠，年年拿奖学金。

毕业后，成绩优异的吴小军如愿以偿地被一家跨国公司聘用。参加工作第二年，吴小军又谈了个温柔可人、好学上进的女朋友。令吴小军没有想到的是，当他和女友为房子首付犯愁时，妈妈却神奇地拿出了五十万块钱。

在儿子的惊诧的眼神中，周彩云说出了事情的原委：“小军，当年你猜得没错，我的确中了五十万块钱。可你别以为我是傻子，你动了我的衣服我还能不发现？你几次偷偷地在电脑上看那张中奖人的照片，这些我都知道。后来，看到你开始花钱大手大脚，我就知道你是认定我中了五十万。后来我又听说你在学校荒废学业的事，心里急坏了，有钱真不是什么好事，钱会毁了我儿子。可怎么才能挽救你呢？有一次，我看见路口有人戴墨镜、口罩发传单，于是灵机一动，便给你设了那个发传单的套子，故意接近你，让你发现所谓的‘真相。”

虽然妈妈谈笑风生，把那些事说得风轻云淡，可吴小军心情却越来越沉重，没想到，母亲这些年为了自己的成长，竟然怀揣那么多钱，分文未动，这得忍受多少委屈呀！

“妈……”此时的吴小军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