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彼曦
原来,还有一种爱,可以让冰雪融化,看到温暖如春。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跟他吵了无数次架、欺负了他十多年的哥哥,那次为他狠狠哭了一场。
我和弟弟从小爱打架,直到上大学后才有所收敛。其实上大学后兄弟俩见面少了,也打不起来了。但每次回家还是不免大战一场,每次都以我的投降告终。母亲经常说我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一点都不懂事。我一直不服气,总觉得母亲偏袒弟弟。
有时候想想,我对弟弟挺愧疚的。小时候抢他好吃的东西,摔坏了家里的瓷器碗具,就嫁祸于他,遇上危险就临阵脱逃……后来,我们渐渐长大了。我自认为是哥哥,弟弟就应该顺从我,听我的话。可是更多的时候他会反驳我。我总想找机会让他输得心服口服。我们时常玩“炸金花”“拖拉机”等扑克游戏,有时我给他解数学题。但是无论我赢还是输,都不能使他臣服于我。赢了还好说,他最多会说我运气好,输了的话,我长期以来建立的威信就付诸东流了。
不知从何时起,弟弟不再叫我“哥哥”了。母亲很公道,总会数落弟弟没大没小。弟弟会噘起小嘴表示反对,其实更多的时候我还不愿意他叫我哥哥。
有一年的暑假,见到半年没见面的弟弟非常开心,吃饭时也会把碗里的肉夹给他。母亲说这兄弟俩长时间没见面感情反而深了,弟弟笑了。我和弟弟之间好像隔着一片海,只要我俩在一起,大海就不会拥有安静。母亲说我俩是见了面就吵架、不见面就想念的小冤家。
再后来,我们都长大了。弟弟已经习惯直接叫我名字了,或许有时候他也想改口,却发现叫一声哥哥那么别扭。
虽然长大后的我们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吵架,但是弟弟向来不服我,也并未随时间有所改变。父亲常说我不如弟弟。我承认,我没有他能吃苦,更没有他孝顺。我也不是一个好哥哥。上初中时,我教他的是逃学逃课、抽烟酗酒;高中时,我教他的是早恋。高考那年,我留给弟弟的是一张三类院校的通知书。
在这之前,村里人都在背后劝父亲别供我读书了。甚至有很多人在背地里讽刺父母为了我和弟弟累死累活,我们却没有一个争气的。父亲很爱面子,听到别人嘲讽,像一棵被霜打光叶子的高粱,在风中摇摇晃晃。后来,母亲还跟父亲大动干戈,说不管怎样都要供我读书。父亲最终妥协了,继续供我上学。
那年,村里的不少孩子考上了大学。他们在告别家乡的时候,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去送别,父母千叮咛万嘱咐要照顾好自己。而我父母都不在身边,一个人,一条路,一个旅行包,像一只断线的风筝,在空中飘摇不定。走出村口的时候,我差点儿掉下了泪。
当踏上要远去的列车时,弟弟从学校赶来送我,偌大的落日缓缓下沉,秋日里的一阵风不断地刮起地上的碎叶。人们都站在最后的一丝余晖里挥手告别。不远处的弟弟在人群中吃力地挤着,胸前抱着两瓶饮料和纸巾。他把身上所有的零花钱给了我,说:“哥,你比我更需要钱,多拿点钱路上用。”那一刻,我本来失落孤独的心突然间像火山一样热烈起来,因为弟弟,我第一次流下了眼泪。原来,还有一种爱,可以让冰雪融化,看到温暖如春。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跟他吵了无数次架、欺负了他十多年的哥哥,那次为他狠狠哭了一场。
上了大学后,我还会给他讲一些道理。每次他都很不耐烦地听着。但是我们还是会时常通电话,更多的时候是他打给我。
前几天,弟弟过生日,我破天荒打了个电话给他,那天我们聊了很久。我毫不掩饰地承认了我从前的错误与自己糟糕的性格。我对他说我很后悔,没有好好学习,所以现在过得这么艰辛。虽然在起点上输给了别人,但是我不会放弃。我希望他不要学我在转折点超越别人,而要赢在起点,并保持自己的速度,永远不给别人超越的机会。面对困难,选择一往无前。
后来听说弟弟听了我的话后哭了好久。我很惊讶,一直清高孤傲的弟弟,怎么会被我一席话感动到这个程度。再后来,我收到一条短信:“哥,我长大了。”我看了好几遍短信,一个人,忍不住哭了起来。
周宜地摘自《哲思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