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曦
20世纪六七十年代,上海知青到广阔天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上海话也随之飞到了白山黑水,飞到了云之南、天之涯、海之角。那时候,上海话和上海知青的时髦发式、时新玩意联系在一起,和他们分给老乡的精致糖果联系在一起,成了神秘上海的一扇窗户、一个标记。
那时候,谁的上海话里夹杂了一点点郊区口音或是外地口音,一些上海人马上就能听出此人老祖宗的籍贯。某次,一个大龄女青年的相亲又以告吹终结,介绍人问何故,答曰:“那男的有乡下口音。”
有一阵子,上海话的耀眼光环被南来的广东话抢走了。一时间,会讲广东话成了应聘成功的重要条件。再不济,来两句香港腔的“国语”也是好的。记得有个到东莞做生意的女同学,就曾在电话里问我:“垒(你)现在在忙什摸(么)?”我分明记得,她是湖北人。
10多年前,我甚至从报上读到这样一种说法——会讲上海话也算一项技能。不管是不是开玩笑,上海话总算苦尽甘来,“收复失地”了。然而,我们随后惊愕地发现,从上海的儿童和青年人嘴里吐出来的“上海话”,已经面目全非了。
他们把“调一调”讲成“换一换”,把“微(v)波炉”说成“微(wei)波炉”,把“太阳”读成“叹阳”,把“一个钟头”说成“一个小时”……
在提倡说普通话的今天,我们的方言也开始一点一点地失落她的特色,开始“普通话化”。我们的孩子,已经与上海话日益疏离。我的女儿,不会说“搞七念三”、不懂“墨沌彻黑”是什么意思。
也许,正因为在成长期、青春期遭遇了经济和文化的长期禁锢,经历了物质与精神的双重匮乏,上海人才能把上海话说得如此纯正。而年轻一代从托儿所、幼儿园开始,就受到“要讲普通话”的谆谆教诲。那些唯恐自家孩子输在“起跑线”上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也很少在家里跟孩子说上海话,而是带着乡音说着不分平、翘舌音的“普通话”。
(摘自《上海老年报》 图/黄煜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