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圆形世界—观看世界的不同方法
圆形的边框,圆形的镜头,你可曾想过在大银幕上透过一个圆看故事?如果一部电影的画面是圆形的,大概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们会得到一种怎样的观影体验,毕竟这听起来太不可思议。构筑起一个圆形的世界,是冯小刚导演一次勇敢的尝试。毕竟圆形画幅在中国电影中从未出现过,而在世界范围内,以圆形画幅呈现全片的更是寥寥无几。我们都知道,一部电影靠的绝不仅仅是故事本身,画幅代表的则是人们观看世界的不同方法。自电影诞生以来,电影人关于电影画幅的讨论与尝试始终未歇。在光影婆娑之间,这个神奇的视野变化会带给我们什么样的奇妙体验,一切都在吸引着我们走进这个神秘的新世界。文/张雨虹
前不久,冯小刚导演的《我不是潘金莲》在多伦多国际电影节上荣获特别展映单元国际影评人费比西奖,同时该影片也被选为电影节官方推荐的45部不容错过的佳片之一,1725张电影票更是提前售罄。至此一役,对于《我不是潘金莲》中圆形世界的好奇声和疑惑声达到了一个小高潮。为什么拍?怎么拍?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通过冯小刚的讲述,谜题即将揭开。
在“喜剧的忧伤—幽默研讨会”上,冯小刚说拍一部圆形的电影这个想法的由来特别简单,“就是想干点出格的事儿”。“其实就是拍了这么多年的电影,想每次都给自己一些新鲜感。我就是想怎么能够找到一个过去大家没有用过的方式来拍。这部电影是荒诞和写实的结合,表面上看是极其写实的,但实际上它给人的感觉又有点荒诞。所以我在想我到底该走哪条路,是走写实的路还是走有一些似是而非的,我觉得这个圆能让人感觉和现实是有一定距离的,是一个故事。然后我还受到了加拿大年轻导演多兰的启发,他拍了一部电影叫《妈咪》,它的画幅一直在改变,我觉得很有意思。但是贾樟柯、侯孝贤他们都拍过方的电影了,我就想,他们都是方的,我就拍圆的吧。其实没有那么深奥,就是好玩儿,想干点儿出格的事儿。你看我快60岁了,我其实有点儿童情结,老想做点儿出格的事儿,但是这一辈子都没出过格……”
当冯小刚一拍脑门决心把《我不是潘金莲》拍成圆形画幅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摇着脑袋表示不赞同,说这会挑战观众的观影习惯。于是冯小刚自己掏钱拍了一个十分钟的实验片,他发现拍一部圆形电影远不像我们想得那么简单,摄影机的移动只能和被摄的演员、物体保持在同一轴线上,不然就会变成探照灯或是望远镜那样的效果。“当我决定拍这个圆的时候,我才发现整个画面系统是会改变的。它并不是说我按照宽银幕的构图拍完了,再用一个圆形遮罩罩上去,那是不行的。因为你要符合圆的构图,你们看我这部电影的时候会发现,在这个圆形里面很少有人的特写,大部分是有人物关系的镜头,因为它画幅变小了,所以适合拍景别松一点的镜头。如果是拍全景,一定得把一半留给天空,它要‘透个气’。这个圆不能显得局促,如果景别给得特别满,圆的边界概念就会被夸大,会带给人不适感。”
冯小刚说,他到现在心里也不是特别有底,这个圆能不能被接受。但电影《我不是潘金莲》在多伦多国际电影节上的获奖表明,它显而易见地获得了大众的认可。冯小刚问了很多人,他们说:“我一开始五分钟会觉得有一点儿不舒服,但是后来我忘了这件事,忘记它是圆的了。我跟着这里面的人和故事走了。”正如冯小刚自己所说的,拍一个圆既是复古也是创新。复古在于,在人类艺术史上,从西方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和雕塑,到中国宋代以圆扇为载体的小品画,以圆形画幅来呈现的艺术还是比较常见的。《我不是潘金莲》的摄影师孙郡也说过,这部电影使用的圆形画面从中国风情画中有所借鉴。创新在于,冯小刚在圆圈内做出了聪明的表达:李雪莲是圆圈内的中轴线,她的轴是认死理,是所谓气节;圆是个皮球,踢出了官场现形记;圆又是扇面,让片子变得更具古典韵味。画幅的切换,构成了真正的“无规矩,不成方圆”。
1.圆形画幅的使用由来已久
使用圆型画幅并非冯小刚的独创,2014年墨西哥与比利时的合拍片《路西法》也是采用圆形构图,它是第一部全片采用圆形构图的剧情片。在那之前,部分使用圆形画幅的影片不在少数,木下惠介的《野菊之墓》、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的《后窗》都是其中具有典型性的代表。而还有一些电影则是或将圆形作为画面的一部分出现,或通过望远镜、猫眼、摄像头等圆形镜头来展现圆形的画面,保罗·金的《帕丁顿熊》以及库布里克的《2001太空漫游记》都值得一提。纵观世界电影史,众多电影大师一直保持着对圆形构图的追求和尝试。
2.圆形画幅的用意何在
其实,电影本就是一种形式和内容同样重要,或者说形式即内容的艺术类型,因此拍摄圆形画幅的初衷对于导演来说,是一种为内容服务的手段,而非一个任性的决定。在电影中用圆形或者椭圆形的画面较为常见的目的,是用以表示思考或者联想的内容。尤其是在各种没有对白的动画片中,更是经常使用这种方法来表达主要人物的内心活动。除此之外,圆形画幅的用意和导演对于影片的理解和想要表达给观众的效果有密切联系,同样是拍一个圆,一千个导演就能产生一千种效果。
戈斯塔范·丹贝格《路西法》(2014)
电影说的是“堕落天使”路西法来到人间,在墨西哥的一个村庄认识了老人卢皮塔一家的故事。这是西班牙导演戈斯塔范·丹贝格“宗教题材三部曲”的最后一部,在片中他使用了两种圆形,一种是采用了圆形镜头的新技术,而另一种则是和冯小刚一样的圆形遮罩构图。圆形就像一个虹膜图像,完全将导演心中对于封闭式天堂的概念转化成影像。依照导演的说法是,他想象上帝造物之前的样子,于是只用一个圆来展现。这种方式具有哲学思维,用来连接微观宇宙与宏观宇宙,模拟从天堂的角度去看待世界,因为那时它就应该是一个星球的样子。同时,也是一种通过显微镜来看世界的方式,可以体验世界的分子结构。
斯坦利·库布里克《2001太空漫游》(1968)
电影讲述了太空船飞行员与一台具有人工智能、掌控整个飞船的电脑“哈尔9000”经历了一番斗争之后,意外到达木星,并在神秘力量下变为胚胎,俯视地球。片中使用了不少圆形构图,犹如为我们打开了一扇通往宇宙的大门,人类的渺小与广袤的宇宙皆在此中得以灵魂的共鸣。除此之外,当“哈尔9000”通过摄像头观察飞行员时则使用的是鱼眼镜头,突出高科技对人类的监视感,凸显两者之间的矛盾关系。
木下惠介《野菊之墓》(1955)
电影讲述老人笠智众乘小舟回到故乡的故事,影片分为现实和回忆两部分,现实部分采用正常的构图和画幅,回忆部分则大胆尝试用椭圆框住画面的方式,往事浮现在白底的椭圆形框内,如同观看黑白旧照片。这样的构图和色彩处理,极容易让人联想到中国的水墨画,水墨丹青般的画面,诗意和神韵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