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连动式双音词结构特征分析

武文杰 徐艳

摘要：通过对汉语高频连动式双音词的研究发现，连动式双音词内两个动词性语素具有不同的论元结构特征。根据论元的数量，连动关系可分为以下类型：包含一个论元的、包含两个论元的、包含三个论元的。其中，包含两个论元的连动关系可细分为3个小类，包含三个论元的连动关系细分为7个小类，而且词语的数量分布与子类型数量分布之间不具有对称性。

关键词：汉语；连动式；双音词；论元结构；结构特征

中图分类号：H031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5-6378（2016）02-0026-04

DOI：10.3969/j.issn.1005-6378.2016.02.005

一、连动结构与连动式复合词

连动结构也称连动式，是汉语的一种特殊结构类型，在汉语语法学界一直受到重视。黎锦熙、王力较早注意到汉语的连动结构。赵元任将其表述为“verbal expressions in series”，即“连动式”[1]。其他学者也有不同的命名，如“连谓式”“连谓结构”“谓语连用”“连述式”等。从命名角度可以看出，学界对其观察和研究多是从句法结构层面进行。

对于汉语复合词的结构，学界一般认为存在偏正、并列、述宾、主谓、补充这5种基本类型。连动式复合词一般被认为是并列式复合词中的一个特殊类型。周荐将连动式复合词称为“递续式”复合词[2]，饶勤采用“连动式”的提法[3]，彭迎喜则使用“连谓式”来表述[4]。目前多数学者在论著中普遍使用“连动式”的说法，但仍倾向于将“连动式”复合词看作“并列式”（联合式）复合词的一个子类。

二、常见的连动式复合词

连动式复合词内的两个动词性语素之间虽然在时间方面存在先后顺序，但是彼此不存在修饰、限定和补充等关系。如“研制”中的“研”和“制”，分别表示“研究”和“制造”这两类不同的具有先后顺序的活动过程，在这个过程中，“研究”是“制造”的前提条件。

又如“记忆”，与“研”和“制”语素义关系不同的是，虽然“记”和“忆”之间在动作的时间上也有明显的先后顺序，但是没有“记”的存在就没有“忆”的发生，“记”的语素义“记住”所表述的动作是“忆”的语素义“回忆”所表述的动作发生的前提。

本文以此作为连动式双音词的界定标准，依据兼顾频度和规范两个基本属性的原则，从《现代汉语常用词表》（以下简称《词表》）[5]和《现代汉语词典（第六版）》（以下简称《现汉》）[6]中提取高频连动式双音词。

（一）连动式双音词的频度属性

选取高频词语作为研究对象能够兼顾词的系统性和常用性。本研究所涵盖的连动式双音词就是从《词表》里前15 000个的高频词中选取的。

《词表》收录了现当代社会生活中比较稳定的、使用频率较高的汉语普通话常用词语共56 008个。所收词语以单、双音节词为主，并根据语言使用的实际情况，收录了一些常用的缩略语、成语、惯用语等熟语，以及表达整体概念名称的其他固定短语。其中共收录双音节词语40 351个。

词频检测方面，《词表》使用了国家语委“现代汉语通用语料库”分词标注的4 500万字语料、《人民日报》2001—2005年约1.35亿字的分词标注语料和厦门大学现当代文学作品语料库约7 000万字的语料。语料总计2.5亿字。语料规模的庞大以及语料分布的均衡可以保证词频检测的结果是词语使用情况的真实反映。

尽管《词表》在选定词语时去除《汉语大词典》和《现汉》中大量存在的生僻词语，但通过观察仍能发现部分词语常用性偏低，尽管词义显实，但过低的使用频度降低了其词义发生演变的可能性。本研究从频次靠前15 000个词语选取研究对象，有助于观察分析词义和语素义的发展状况、特点和趋势。

（二）连动式双音词的规范属性

由于收词原则和目的的差异，常见的辞书、词表等词集在对词语的选取方面存在着诸多差异。由于连动式双音词是汉语并列式双音词的一个小类，本文在词语筛查过程中首先选出全部并列式双音复合词，再从中确定属于连动结构的词语。从《词表》前15 000个高频词语的选词情况来看，许多并列式双音复合词语未见于《汉语大词典》和《现汉》。未见于《汉语大词典》的有64个：

运作、构建、缓解、省区、院校、全都、整合、核查、影视、点击、关爱、历经、离去、提请、档次、震撼、场馆、测评、利税、商贸、收缴、期盼、干群、好坏、查找、配送、制售、演练、推介、财税、废旧、母女、坦诚、畜禽、蕴含、粮油、风雪、亮丽、政企、报送、珍稀、管护、拨打、门窗、建构、测控、接送、积淀、并购、兄妹、名优、珠宝、细长、浸泡、存有、真假、街区、逃离、班组、管线、伪劣、付给、冲洗、划拨

未见于《现汉》的有26个：

宣导、层面、省区、院校、经纬、离去、好坏、江河、母女、畜禽

粮油、风雪、政企、管护、门窗、接送、思议、草木、瓜果、兄妹

细长、存有、真假、逃离、付给、街巷

以上词语中，“省区、院校、离去、好坏、母女、畜禽、粮油、风雪、政企、门窗、接送、兄妹、细长、存有、真假、付给”共16个词语两部辞书均未见收录。

对于上述情况，本研究以《现汉》是否收录作为选词的基本规范，这就排除了全部28个未见于《现汉》的词语。未见于《汉语大词典》而《现汉》收录的“运作”“构建”等49个并列式双音复合词，仍在本研究的选词范围之内。坚持规范标准既可以排除一些非词短语，也能够保证减少一些短时热词指那些使用频度不高，但某一段时间内（尤其是近年来）使用频度较高的词，如“宣导”。对研究结论的影响。

通过以上原则和方法，我们最终界定出以下78个高频连动式双音词作为研究对象：

持续、避免、试验、发行、研制、进攻、接待、记忆、审批、展览、审议、查处、审判、鉴定、认定、退休、养殖、调研、论证、协定、诊断、验收、拆迁、纺织、取代、召集、查获、进取、占用、收藏、测绘、征管、移交、提请、測评、评定、订阅、孕育、界定、审定、信托、录用、印发、洽谈、选定、配送、传承、供销、出行、商定、侵占、产销、制售、核定、破除、吊销、考评、编导、留守、访谈、考证、选取、报送、查封、诊治、摄制、耕种、接替、检修、审结、收治、挤占、租用、穿戴、截留、诊疗、拐卖、体谅

其中“协定”的词性存在历时变化“协定”本为动词词性，“协”和“定”也为动词性语素，现代汉语中动词意义基本消失，仅使用名词性用法。。

三、连动式复合词结构类型

连动相类关系的语素义所指称的是前后两个紧密相连的动作行为构成的一个完整行为或活动过程。在这个过程事件类型里，两个动词性语素义在时间上具有先后顺序，有的前面的动作行为过程是后一个动作行为过程的前提，后一个动作是在前一个动作基础上的进一步延伸，语素义之间凸显的是一种“前提——动作”的关系。

连动式复合词内两个动词性语素具有不同的论元结构特征，根据论元的数量，连动相类关系可分为以下类型：包含一个论元的连动相类关系、包含两个论元的连动相类关系、包含三个论元的连动相类关系。其中涉及两个论元的数量最多，有50个；涉及三个论元的次之，有27个；涉及一个论元的最少，仅有3个（表1）。

表1连动式双音复合词论元类型分布涉及论元一个两个三个合计词数3492678所占比重（%）3.8562.8233.33100

（一）内部含有一个论元的连动式双音词

包含一个论元的连动双音复合词有“持续”“退休”“出行”3个。这类复合词本身就是只有一个论元的一价动词，具有不及物性。词内两个动词性语素共同与这一个论元产生联系，在词的内部语素与论元的结构关系也是唯一的，即：a“持”并且a“续”，a“退”并且a“休”，a“出”并且a“行”的逻辑关系，可以归纳为a→V1+a→V2a为论元，V1和V2分别为两个动词性语素。。

（二）内部含有两个论元的连动式复合词

此类连动式双音词内与两个动词性语素有关的论元共有两个，包含两个论元的连动双音复合词有49个：

避免、试验、发行、研制、进攻、接待、记忆、调研、审批、审议、查处、鉴定、认定、养殖、论证、验收、取代、召集、进取、占用、收藏、征管、测评、评定、订阅、孕育、界定、审定、信托、录用、印发、选定、侵占、核定、破除、吊销、考评、留守、选取、耕种、接替、检修、审结、收治、租用、截留、诊疗、拐卖、体谅

相较于一个论元的连动关系，两个论元的连动相类关系由于涉及两个论元，所以动词性语素与论元之间的关系也相对复杂，具体分为a→V1→b+a→V2→b、a→V1+a→V2→b、a→V1+b→V2三种情况。

（1）在a→V1→b+a→V2→b关系中，两个动词性语素分别与相同的两个论元建立联系。这种关系类型词比较多，比较典型的词如“研制”，内部逻辑关系为a“研”（研究）b并且a“制”（制造）b。

（2）在a→V1+a→V2→b关系中，前一个动词性语素为一价动词，仅与一个论元建立联系；后一个动词性语素为二价动词，与两个论元建立联系，而且其中的一个论元与上一个语素所关涉的论元一致。比较典型的词如“进攻”，内部逻辑关系为a“进”（前进）并且a“攻”（攻击）b。

（3）在a→V1→b+b→V2关系中，后一个动词性语素为一价动词，仅与一个论元建立联系；前一个动词性语素为二价动词，与两个论元建立联系，而且其中的一个论元与后一个语素所关涉的论元一致。比较典型的词是“召集”，内部逻辑关系为a“召”（召唤）b并且b“集”（汇集）。

（三）内部含有三个论元的连动式双音词

此类连动式双音词内与两个动词性语素有关的论元共有三个，包含三个论元的连动双音复合词有26个：

展览、审判、协定、诊断、拆迁、纺织、查获、测绘、移交、提请、洽谈、配送、传承、供销、商定、产销、制售、编导、访谈、考证、报送、查封、诊治、摄制、挤占、穿戴

在涉及三个论元的连动相类关系的词中，动词性语素与论元之间的关系类型较多，本研究范围内27个词存在7种关系类型：

（1）a→V1→b+c→V2→b：这类关系中，两个语素均为二价动词，而且共用一个受事论元。如“展览”，内部逻辑关系为a“展”（展示）b而且c“览”（观览）b。除“展览”外，属于此类关系的词还包括：产销、制售、编导。

（2）a→V1→b+a→V2→bc：这类关系中，前一个语素为二价动词，后一个语素为三价动词，共用一个施事论元和一个受事论元。如“移交”，内部逻辑关系为a“移”（转移）b并且a“交”（交送）b给c。除“移交”外，属于此类关系的词还包括：审判、配送、报送。

（3）ab→V1+ab→V2→c：這类关系中，前一个语素的主语论元必须有两个（以上），后一个语素为二价动词。如“协定”，内部逻辑关系为ab“协”（协商）并且ab“定”（决定）c。除“协定”外，属于此类关系的词还有“商定”。

（4）a→V1→b+c→V2：这类关系中，前一个语素为二价动词，后一个语素为一价动词，而且不存在共用的论元。这类动词只有“拆迁”一个，其内部逻辑关系为a“拆”（拆除）b而且c“迁”（迁移）。

（5）a→V1→b+a→V2→c：从数量上看，这是连动式中最典型的一种论元关系类型。在这类关系中，两个语素均为二价动词，而且共用一个施事论元。如“纺织”，内部逻辑关系为a“纺”（纺线）b而且a“织”（织布）c。除“纺织”外，属于此类关系的词还包括：诊断、查获、测绘、提请、考证、查封、诊治、摄制、挤占、穿戴。

（6）a→V1→b+ab→V2→c：这类关系中，前一个语素涉及两个论元，后一个语素涉及三个论元，除共用一个施事论元外，前一个语素的受事论元还在后一个语素中作为施事论元使用。如“洽谈”，内部逻辑关系为a“洽”（接洽）b而且ab“谈”（商谈）c。除“洽谈”外，属于此类关系的词还有“访谈”。

（7）a→V1→bc+b→V2→c：这类关系中，前一个语素涉及三个论元，后一个语素涉及两个论元，除共用一个受事论元外，前一个语素的受事论元还在后一个语素中作为施事论元使用。如“传承”，内部逻辑关系为a“传”（传递）b以c而且b“承”（继承）c。除“传承”外，属于此类关系的词还有“供销”。

四、结论

汉语高频连动式双音词的结构，从内部关涉的论元特征来看，具有多样性特征。从数量分布上看涉及两个论元的词数最多，共49个，占总量的62.82%；涉及三个论元的为26个，占总量的33.33%，这两类占了总量的绝大多数。从这两类内部分析比较可以发现，涉及两个论元的第二类的词语数量比重较大，说明在使用层面上，内部结构相对简明的词语具有更高的使用度此结论尚需词语样本的扩展验证。，比重较小的第三类内部包含了比第二类更多的结构类型，说明论元数量的多寡对类型的丰富具有决定作用。

[参考文献]

[1]赵元任.北京口语语法[M]. 李荣，编译.北京：开明书店，1952.

[2]周荐.几种特殊结构类型的复合词[J].世界汉语教学，1992（2）：108-110.

[3]饶勤.从句法结构看复合词中的一种新的构词方式——连动式构词[J].汉语学习，1993（6）：15-16.

[4]彭迎喜.几种新拟设立的汉语复合词结构类型[J].清华大学学报（哲社版），1995（2）：34-36.

[5]《现代汉语常用词表》课题组.现代汉语常用词表[Z].北京：商务印书馆，2008.

[6]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 现代汉语词典[Z].第6版.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

【责任编辑卢春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