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葡萄酒的小瓢虫

秦彧/文

超级物种行动

“喝”葡萄酒的小瓢虫

秦彧/文

10月，北美的很多地区都笼罩在美丽的秋色中，然而，一种不过半粒豌豆大的小甲虫却让这里的居民不堪其扰。为了寻觅一个温暖的冬季安乐窝，小丑瓢虫会聚集在一起私闯民宅。它们肆无忌惮地在房间内乱飞乱爬，受到惊扰后还分泌出气味刺鼻的黄色液体。小丑瓢虫所到之处，不仅在墙壁和家具上留下难看的污渍，不少人接触它们后还出现了过敏症状。唯一欢迎小丑瓢虫出现的，可能只有当地的除虫公司了。

估计很少有美国人知道，这些讨厌的小丑瓢虫也是“移民”，它们出现在美国的历史还不到100年。如此折腾人的小丑瓢虫，当年可是科学家们不远万里从亚洲“请来的贵客”。

异色瓢虫的生长阶段及斑纹各异的成虫

在小丑瓢虫的故乡东亚地区，它们通常被称为异色瓢虫。虽然是身长不超过1厘米的小不点，异色瓢虫光滑圆润的鞘翅却拥有极其丰富的外观变化。异色瓢虫的色型大致分为鞘翅底色为黑色的黑色型，以及鞘翅底色为黄橙色的黄色型两大流派，底色上的斑点数量则在0～22个之间变化，这些斑点的大小和色调也有很多细微的差异。这一切使得异色瓢虫的色型超过了200种，成为体色最为变化多端的昆虫之一，这也正是它们名字的由来。异色瓢虫为何如此善变，至今仍然是一个未解之谜。

鞘翅后方明显的横脊痕是异色瓢虫的一个主要特征

虽然长相可爱又百变，但异色瓢虫可不是靠颜值吃饭的。异色瓢虫在幼虫期和成虫期都是捕食性的，蚜虫、介壳虫等诸多农业害虫都是它们菜单上的主食。异色瓢虫是一群永不餍足的小食客，在食物不足时甚至会自相残杀。如此好胃口使得它们成为优秀的生物防治物种，有着“田园卫士”的美称。近年来，仅在我国的北京地区，每年就有数千万只异色瓢虫被人工繁育、放飞，有效保护了大片庄稼。

如此给力的“活农药”，自然让北美、欧洲等地的农场主十分心仪，可惜这些地方向来就没有异色瓢虫。于是，从1916年一直到1980年，一批批来自日本和中国的异色瓢虫漂洋过海，在北美、欧洲和南非等地开始了全新的生活。来到异国他乡的虫虫小杀手们，有的身处山核桃园、柑橘园或葡萄园中，有的出没于棉花、烟草或小麦田里，依然是那么勤勤恳恳，且成绩斐然。

然而，人们并没有高兴多久情况就开始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演化。异色瓢虫能飞上1000米的高空，一口气可以顺风飞行1万米以上，轻而易举地就逃离了人们施放它们的田地。它们既不怕严寒酷暑，又具有惊人的繁殖力，很快就在辽阔的原野中发展壮大，扩散到了北美和欧洲的大部分地区。人类特意请来的小帮手，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大麻烦。

异色瓢虫的飞翔能力超群

除了在每年秋冬季节骚扰居民，异色瓢虫也给当地的葡萄酒业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异色瓢虫虽然会大量捕食葡萄园中的植食性害虫，但它们在秋冬季抱团取暖的习性，使得它们经常把一串串葡萄当成了集体宿舍。如此一来，人们在采收葡萄并榨汁的时候，会在无意中杀死许多藏身其中的异色瓢虫。这些不幸牺牲的小家伙们，体液中含有一种名叫2-异丙基-3-甲氧基吡嗪的生物碱。这种气味强烈的化学物质可是异色瓢虫的保命利器，可以令几乎所有鸟类对它们敬而远之。人类也同样无法忍受这种难闻的气味。一升葡萄汁中只要混入10只以上的异色瓢虫，酿成的葡萄酒就会令人难以下咽。2001年，仅在加拿大安大略省，人们就被迫销毁超过100万升被异色瓢虫污染了的葡萄酒，难怪不少酒庄的老板惊呼：瓢虫“喝”光了我们的葡萄酒！

异色瓢虫栖息在葡萄园

与对人类生产、生活造成的影响相比，异色瓢虫在大自然中的破坏行为显得更加隐秘，然而其后果却更加严重。在异国他乡站稳脚跟之后，异色瓢虫就开始无情地排挤本地的近亲们。数量庞大的异色瓢虫种群，毫不客气地侵占了本地原生瓢虫的生存空间。异色瓢虫还大量捕食其他瓢虫的虫卵或幼虫，像是在进行一场永无休止的种族屠杀。

更加糟糕的是，异色瓢虫的体内还携带了一种名叫微孢子虫的原生动物。经过长期的演化，异色瓢虫的免疫系统已经找到了抵御微孢子虫的策略，使得它们能够与这种虫子和平共处。本地原生瓢虫也会吞噬异色瓢虫的卵，这是一种抵抗异色瓢虫侵略的斗争策略，结果却使得原生瓢虫感染了异色瓢虫卵中的微孢子虫。原生瓢虫的免疫系统对于微孢子虫毫无抵抗力，它们一般在两周内就会纷纷染病而亡。

本地原生瓢虫幼虫食用异色瓢虫的虫卵后，因感染微孢子虫而死亡

面对残酷的屠杀与阴险的生物战，可怜的原生瓢虫们节节败退，拱手把地盘让给了潮水般涌来的异色瓢虫大军。在英国和美国的一些地区，原生瓢虫的数量已经明显减少，诸如双斑瓢虫等一些物种甚至濒临灭绝的危险。长此以往，异色瓢虫入侵区域的生物多样性必将遭到破坏，深远的生态影响更是难以预料。

为了让异色瓢虫适应新的家园，充分发挥它们的生物防治作用，科学家们曾经进行了大量研究。现在，他们又得绞尽脑汁地设法消灭异色瓢虫了。然而，不论是使用杀虫剂强攻，还是使用信息素诱捕，或是在异色瓢虫结群过冬时聚而歼之，甚至使用病毒或其他病原体试图引发瘟疫，这些对百变小强一般的异色瓢虫都收效甚微。时至今日，异色瓢虫已经和肆虐澳大利亚的欧洲兔、横扫华北的美国白蛾一样，成为全球入侵物种资料库中的一个显赫成员。

原本温良有益的异色瓢虫，在被冒失的人类引入全新的生态环境之后，却摇身一变成为一种危险的入侵生物。地球上每一个地区的生态系统，都自有其微妙而神秘的平衡。我们这些知之甚少的人类，只有尊重并了解大自然的规律，才不至于一次次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