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
意写形神 时代丹青
——再评邹立颖的水墨人物画
陈思
庚寅仲夏 253cm×145cm 2010年
画家勤思多产,故而引人百读。笔者曾以题材视角解读邹立颖的水墨人物画,旨在梳理画家创作的整体结构脉络,为观者做出清晰的审美呈现,然邹君多年来一直致力于传统与当代、笔墨与造型、题材与形式、东方与西方等绘画本体问题的研究与思考,且时隔两年,其积累愈加丰厚,探索愈加深入,春光如许,万象更新,遂想再拟小文从绘画本体层面谈谈邹立颖的写意人物画。
与山水、花鸟等绘画门类不同,自古以来人物画一直肩负着表彰功德和鉴戒贤愚的社会使命。基于这种实用价值,尊重客观形象的自然主义与表现社会形态的现实主义成为人物画发展的重要途径。晋唐时期,中国人物画曾经达到形神兼备、色彩丰艳的巅峰。顾恺之提出“以形写神”的同时也给出了形神兼备的具体方法:画家需要先体验生活、观察研究对象的思想情感以“迁想”,进而揣摩把握和分析提炼对象的精神特质以“妙得”,他不仅将眼睛作为“传神”的关键,而且善于挖掘利用那些能够凸显人物性情的环境和细节来映衬对象的特殊精神气质。唐代人物画于形神之上更重用笔与设色,吴道子白画人物笔法精纯,形象如真呼之欲出,张萱、周昉笔下宫廷女子肤如凝脂,服饰华美,其色彩之丰富鲜艳一如大唐王朝的开放气度。迨至北宋文治天下,在反观内省的哲学趋向和清新平淡等审美趣味影响下,宋元以降的人物画与写实传统一起走向衰落,笔墨趣味逐渐发展成为中国画审美追求的核心特质;而当代写意人物画在西方绘画和思想观念影响下则衍生出了抽象水墨、表现水墨等多种形式风格,形成了百花齐放、不拘一格的多元绘画格局。
作为从事写意人物画创作的军人画家,邹立颖的绘画研究不只停留在创作层面,他还在古今绘画的风格演变和中西造型的差异对比中不断思考和提出问题:中国人物画形神兼备的传统如何复兴?怎样丰富造型语言以适应当代的人物绘画创作?如何在国画法度之内创新形式语言来更新绘画图像等具有文化和社会意义的绘画问题……溯本清源,融合东西,他一直努力寻求中国写意人物画发展的当代性价值空间。在造型观念上,他主张摆脱笔墨中心论,矫正文人画重笔轻象、重神轻形的弊病。中国绘画主流的文人画崇尚清新、简约、平淡、空灵的趣味和格调,将职业画家一味沉湎写实的刻画称为“匠气”,将鲜艳逼真的设色称为“俗气”,鉴赏家们甚至有“一落俗格,无药可医”的危言。客观地讲,中国画能够忽略写实、舍弃色彩无疑是文化观念的巨大进步,但是,“笔墨当随时代”,当代绘画应该以形象特点和造型语言等需要来推进传统笔墨的新变,尤其是水墨人物画,人物画的题材和写意画的材料要求创作者必须具备扎实的造型能力和高度的驾驭能力,同时,我们的时代环境又对画家提出了文化理念、图像形式、绘画语言等多重考验。所以,邹立颖尝试突破古代人物画的线描造型传统,探索如何在东方文化维度之内将西方造型的写实理念有机融入中国传统写意人物的笔墨表现,在借鉴西方人体结构研究和造型方法的基础上,他以独特的网格结构建立形体关系,以水墨晕染加强体量关系,以丰富的色彩来强化画面的视觉效果。可以说,邹立颖对传统人物画线条造型和文人画简逸审美取向的突破,为当代写意人物画的造型表现和审美趣味做出了大胆尝试和积极探索,这种敢于突破经典的勇气难能可贵。在形式语言上,邹立颖一直积极探索适应时代需要、具有当代意味的绘画视觉图像,但他坚决否定当下那些急功近利、随心所欲的形式创新,而是遵循中国画法则来探究形式表现的空间与可能性,他根据题材内容来寻求表现形式的变化,选择加强传统的笔墨节奏与黑白虚实,使得水墨丰沛韵味十足;强化画面分割和形式构成,使得视觉图像新颖别致;利用民族和戏剧等特殊的服饰特点来加强设色,使得画面色彩丰富活跃,生活气息浓郁。多年以来,邹立颖扎根军营生活,广泛游历大江南北,他表现过军人脊梁铮铮铁骨,也记录了人民百姓众生之相,丰富的写生积累为他的创作建立起一个庞大的图像资源库,正是那些英雄、士兵、沧桑老者、劳动妇人等典型鲜活的形象赋予了他的写意人物画以独特的时代气质。
中国绘画观念与道家思想关系密切,画家们崇尚超然世外的清高,追求不问世事的淡泊,但是作为一名当代人物画家,积极入世的人生态度对于创作发展而言是非常重要的。邹立颖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他的心中有着深沉厚重的人文关怀和朴实无华的无疆大爱,他以放眼时代的艺术格局,扎根现实社会,用心体察生活,表现具有时代特质的生命形象和人物精神,探索适应当代社会现实表达的绘画形式语言和造型手段,矢志建立写意人物画的个人风格与时代风貌。他的学术探索对于一味固守传统的思维和视角而言或许有些激烈和突兀,但古往今来,那些秉持创新精神的锐意改革才是推动历史发展的波澜和动力,而且,在任何领域里,改革的努力与艰辛都是那些具备社会使命和历史视域的人才能承受担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