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看世界：刻骨铭心的直播史

王月

中国电视史上的第一次直播，始于1958年6月15日的一部电视剧《一口菜饼子》。这部电视剧更像如今的网络直播——这边演员们在现场演，那边就直接播上电视。直到1986年，央视才真正实现了对墨西哥世界杯的直播。

美国《时代》杂志在1982年把“个人电脑”选为当年的“年度风云人物”。然而在中国，第一条彩色电视机生产线才刚刚竣工。那时，市场上还没有我们后来所说的结婚“新三大件”之一的“彩电”，大家用的都是黑白电视机。虽然落后，但数量还不少，每百户职工家庭拥有电视机数量已经达到58台。很多人还记得，那一年，央视首次“现场直播”22场世界杯比赛，在宋世雄的经典解说声中“1号传给2号，2号传给3号，3号传给4号……”，中国第一代铁杆球迷，就是在那时诞生的。

从盗播到直播央视用了三届世界杯的时间

中国史上的第一次直播，始于一部电视剧。1958年6月15日，我国的第一座电视台北京电视台（中央电视台的前身）直播了我国第一部电视剧《一口菜饼子》。这部电视剧只有20多分钟，其实它更像如今的网络直播——这边演员们在现场演，那边就直接播上了电视。当时搞直播，是因为电视台根本没有录像设备，甚至连过得去的演播室也没有。

直到这一年的10月1日，北京电视台才开始使用我国自己研制生产的第一辆黑白电视转播车，转播了天安门广场庆祝建国9周年的阅兵典礼和群众游行，晚上又转播了焰火晚会实况。从此以后，国家重大时政活动和精彩的文艺演出及体育比赛，经常以实况转播（又称现场直播）方式进行报道。

也是在1958年，中国诞生了第一台国产黑白电视机。可想而知，当时的电视机普及率相当“可怜”。事实上，到了20年后的1978年，中国每百户家庭的电视机拥有率也仅有13.8%，几十个人围着一台九寸黑白电视的情况相当常见。1978年元旦，《新闻联播》开始播出。

中国球迷的世界杯记忆，也始于1978年。那一年，刚刚被中央决定恢复工作的邓小平打电话给中央电视台，要求转播阿根廷世界杯。然而当时央视根本拿不到世界杯转播权，只好盗用国际广播卫星的公共信号，并由宋世雄在香港的一个酒店房间里完成了世界杯的三、四名和冠亚军决赛的转播。

后来的《人民日报》高级编辑袁晞，在那一年正在家准备高考，他后来撰文回忆道，听说电视台破天荒要转播两场在阿根廷举行的世界杯，爱好足球的他高兴极了，拎着小凳子挤到邻居家12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前看决赛。正值盛夏，十几个看客都摇着蒲扇，一半光着膀子。然而电视上双方队员一进场，呼出的寒气清晰可见，旁边的人惊叫：“他们的棉袄怎么这么厚！阿根廷怎么这么冷？”袁晞连忙解释阿根廷是在南半球，现在是冬季。最后看到阿根廷3比1锁定胜局，比赛结束，还有人感叹说：电视要是彩色的该多好！

只有2场不过瘾，那么，到了1982年西班牙世界杯，央视就开始正式转播世界杯比赛了，这次央视和其他一些国家联合购买了转播信号，把宋世雄送到香港的演播室里面边看画面边配解说。这次一共转播了22场比赛。不过，这22场比赛，除了决赛，其它场次全是录播——凌晨的比赛傍晚播，一些球迷为了不在事前知道比赛结果，不准身边的人听每日必听的电台“新闻和报纸摘要”。

那届世界杯，意大利“金童”罗西是最耀眼的明星，很快在国内掀起一股“罗西热”，他的发型一度被众人模仿，而一个鞍钢的工人甚至把自己的名字也改成了“罗西”，成为了最早的铁杆球迷。

但严格来说，直到1986年墨西哥世界杯，央视才是真正的现场直播。虽然国足依然无缘世界杯，但央视还是派遣报道组赴墨西哥现场直播或录播了全部52场世界杯比赛。

那一年，中国生产出了1447万台电视机，其中有414万台彩电，成为了世界上第二大电视生产国。彩电也成为结婚“新三大件”之一。一个叫黄光裕的小伙这一年来到北京，承包了珠市口的国美服装店，开始专门卖彩电。

1997 央视直播元年

1996年1月1日起，《新闻联播》由录播改为直播。那一年，央视买了第一批卫星转播车。这是当时全世界最先进的一体化转播车，可以拍摄，可以制作，可以上卫星，并且还带有发电机发电，等于一个小电视台。当时这种转播车全世界总共只有四台，200多万美元一台，央视就买下了两台，一年后的香港回归祖国就正好能用上了。事实上，1997年破天荒的72小时香港回归直播报道，就是提前了整整一年开始筹划的。

这次央视有史以来最大的新闻事件直播，也是主持人白岩松的第一次新闻直播。“最初的兴奋之后就是紧张。”白岩松后来回忆道，“参与直播的我们，依然如同连普通运动会都没参加过就直接参加了奥运会的选手，有冲劲却无经验，有目标却不知从哪里出发。”

央视的“大部队”提前一个多月就到了香港和深圳，提前这么早抵达现场，是为了尽量在各方面都准备妥当。白岩松当时负责的驻港部队的全程直播，为了不出任何差错，他精神高度紧张，晚上睡不着觉，只能靠酒精入眠。

白岩松的紧张不难理解。当时，几千名记者汇聚香港，央视的对手包括BBC这样有多年直播经验的诸多老牌电视大腕。他屡屡对央视的员工说，“这一次一定要让BBC服气，要超过它。”为此，央视在香港特别行政区租了500平米的演播室，还找来香港设计师精心设计了一番。20多辆车浩浩荡荡从北京出发，把直播设备运到香港，让演播室从里到外都是世界一流的、全新的数字设备。

不过，即使拥有一流的设备，央视当时的直播技术还是有照顾不到的地方。比如，在今天让人无法想象的是，直播的时候，居然没有可以用的语音通话系统，只能靠手机传递语音——后方先打通白岩松手中的手机，等到快要开始喊倒计时的时候，让白岩松把手机扔到地上，“3、2、1”开始说话。于是，现场就出现过白岩松仍然在说话，可摄像已经在收拾机器的场景。这是因为摄像早已在手机耳机中知道直播已经结束，可白岩松却听不到。

但即便如此，白岩松也做出了极具现场感的报道，他的这段话让很多人记忆犹新：“不知道现在所有在电视机前观众心情是什么样的，我也曾经在这个口岸进入过香港，我也相信有许多内地的朋友也在这个关口进入香港，但是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看着驻香港部队的车辆进入香港，心情还是和以往有非常大的不同。”

因为香港回归祖国直播这次大规模、高强度的“锻炼”，央视的现场直播有了相当大的进步。11月，央视又对三峡大江截流进行了长达14个小时的海陆空现场立体播报，也是备受好评。于是，1997年成为了中国电视直播元年。之后央视还有澳门回归、国庆阅兵和迎接新千年这样的重大事件直播，也有重庆纂江虹桥垮塌和张君系列杀人案的庭审直播，还有钱江潮、抚仙湖水下考古等自然与人文方面的直播。

不过，进入新千年，面对9·11事件，央视却反应不及时，结果让凤凰卫视大出风头。在这之后，央视开始反思，要做真正意义上的新闻直播——只要是世界范围内发生的重大新闻事件，也应该给予强有力的关注。这便有了之后央视相当成功的伊拉克战争直播。2003年，伊拉克战争爆发，中央电视台史无前例地进行了连续的现场直播，并邀请了多位专家到演播室参与解说和评论。对非本国的重大新闻事件中断正常播出而进行全方位直播，这在央视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后来，直播也不仅限于新闻现场。2012年，央视推出了累计10小时的《东非野生动物大迁徙》直播节目。让很多习惯了“现场直播必须是重大事件”的观众大为吃惊，有的观众还“质问”央视：天天直播非洲动物世界有什么意义？

既然是现场直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2001年北京申奥直播，应该是很多人心中印象最深刻的电视直播。因为结果有悬念，所以观众会有一种紧张的期待感，必须要看这场直播。而一轮轮扣人心弦的投票，悬念不断，使人全程不敢离开，比看球更刺激。

然而当年要怎么直播，这对央视而言是个很大的问题。白岩松回忆说，当时台里编委讨论莫斯科申奥直播，一切都已敲定了，突然有个领导问一句：如果申奥要是没成呢？本来都要走的领导又坐下了。

那是1993年，北京申办2000年奥运会。当时大家都很乐观，几乎没人认为中国会失败。所以媒体也相当高调，国内的宣传力度很大。白岩松就经历了那一切。当时的央视，采用了大兵团作战的方式，出动了十八套摄像机分散到北京火车站、北京大学、长城、首都机场、天安门、国家体委、军营等二十几个地点开始拍摄，那里都早早挤满了等候庆祝的人群。而灯火通明的电视台内也拉开了阵势，节目领导全部出动，一切都跟打仗一样。结果申奥失败，前方的主持人两分钟说不出话来。

到了2001年，为了避免这种尴尬，央视就做好了两手准备。首先是机位设置。考虑到投票的结果会有两种，即：北京申办成功或者不成功。一旦北京获胜取得了奥运会的举办权，在莫斯科的中国驻俄大使馆里大批华人会舞龙舞狮，载歌载舞，还会举办庆祝酒会，因此央视提前就在大使馆室内外都设置了摄像机。同时，北京世纪坛将举行群众大会，万众欢腾，必须提前设置相应的机位进行直播准备，及时把这些历史性的瞬间画面拍摄了下来，并呈现到全世界的华人面前。如果北京申奥没有成功，中国驻俄大使馆和北京世纪坛所提前设置的摄像机位都不会派上用场了。

另外，因为白岩松有1993年申奥失败的经历，也参与过悉尼奥运会的直播，这方面算是最有经验的，所以主持人就非他莫属了。而且，在直播过程中也是尽量“冷处理”，直到最后萨马兰奇宣布北京申奥成功的那一刻。而在莫斯科直播演播室，白岩松、张斌这些克制了很久的主持人，得知申奥成功之后，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激情，只剩下高声叫喊、手舞足蹈。

最后，北京申奥成功之夜的直播收视率超过了70%。之后的北京奥运会开幕式，收视率也才40%。而刘翔退赛的收视率，也只有8.25%——不过，这已经是相当高的数字了，毕竟是有一亿中国观众见证了刘翔离场。

2008年8月7日下午5点47分，刘翔在跨越第一个栏架时就摔倒在地。就在电视机前的无数中国观众都一声惊呼的时候，央视解说员杨健却表现得一点都不意外。事实上，他在赛前就拿到了刘翔伤情严重的消息，领导给杨健定下的基本调子是：“一定要对这样英雄式的运动员，给予赞美，无论比成什么样，不能完全以成绩来论。”最终他做了伤退的四个解说预案：“A、很难完成比赛，中途受伤下场；B、艰难完成比赛，没有晋级；C、艰难晋级，下一轮比起来，结果难以预料；D、有可能在赛道上没法出发。”

不过，在刘翔摔倒的那一刻，杨健都觉得场面太惨烈了，便有了最后哽咽动人的解说：“这就是事实，这就是竞技体育的残酷性。刘翔像一个战士一样，在他明知道跑不到终点的时候，他飞了起来。”

事实上，结果的不确定性、现场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这就是直播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