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医患关系 不能对患者要求太多
——专访全国政协委员、北京大学第一医院院长刘玉村

2016-10-18 11:41高军许方霄
首都食品与医药 2016年7期
关键词:贩子挂号保安

●高军 许方霄/本刊记者

▲全国政协委员刘玉村 本刊记者 高军/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号贩子成了中国各大医院门口的一道“风景线”。长期以来,人们一直想不明白,到底是挂号难成就了号贩子,还是号贩子引发了挂号难。尽管政府相关部门对此问题积极应对,采取各种措施,但似乎总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种独具中国特色的职业令百姓和社会深感厌烦但却无可奈何。为什么会有号贩子?如何才能解决号贩子问题?有什么好办法能解决大医院人满为患的问题?在今年两会上,记者就这些问题采访了全国政协委员、北京大学第一医院院长刘玉村。

不解决供需平衡问题,号贩子会长期存在

本刊记者:刘委员您好,前段时间网上广泛传播的“女孩怒斥号贩子”视频引起了社会极大反响,北京市也加大了对号贩子的打击力度,并为解决挂号难问题采取了很多措施。对此,您有何看法?

刘玉村:最近号贩子这个词确实很热,我觉得北京市主要采取了两个办法:一是把号贩子“藏”起来,就是警察把号贩子抓起来,将号贩子“隐藏”到看守所、监狱里。二是把知名的专家“藏”起来。北京推出了15个专家团队的号,以团队中知名专家的名字命名,比如这个专家叫凌锋,这个团队就叫凌锋团队。这样尽管患者挂上某专家团队的号,也未必能见到该专家本人,从这个意义上说,就是把专家给“藏”起来了。但这里面可能会涉及到法律问题,比如,将来病人一旦出现医患纠纷,他就会告医院欺诈。虽然从法理上我觉得这种做法可能会出现问题,但我还是支持“藏”专家的行为。因为是医生懂病人,而不是病人懂医生。30年前,病人看病挂号,不分专家号还是普通号,年轻大夫看不了,找中年大夫,中年大夫看不了,再找高年资的大夫,高年资大夫也看不了的,再拿到全科查房讨论,所以我坚决支持北京市这项把专家“藏”到二线甚至三线的做法,因为这符合病人就医、大夫看病的规律。

本刊记者:那您觉得“藏”号贩子是个好办法吗?或者,您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刘玉村:我觉得号贩子现象反映的是供需平衡问题。在巨大的需求之下,如果没有更好的资源,就会导致供需失衡。这个问题解决不了,挂号难就永远解决不了。虽然现在对号贩子打击得厉害,但过不了多久号贩子就又会出现。

在西方发达国家,病人看病都是有计划的,先看谁后看谁,一步一步排得很清晰,但中国的百姓看病几乎是世界上最自由的,想去哪个城市、哪个医院、找哪位专家完全自由。但为什么会出现号贩子?因为中国的医生和患者是极度不匹配的两端。一端是高度计划的医生群体,专家出诊几天,放多少号,一个号多少钱都是有规定的,另一端是非常自由的病人群体,这必然导致计划和市场之间的不匹配,此时,号贩子则应运而生,出来解决这个问题。

此外,医院保安跑去当号贩子,我们也很无奈。因为在医院从事保安工作一段时间以后,保安认为自己赚的钱没有号贩子赚的多,所以在医院当保安期间摸清了医院挂号的所有规律后,他们就辞职当号贩子去了,各家医院都有这种现象。但是由于医院里的保安都是社会外派公司的人员,不是医院的职工,所以医院的政治思想、纪律约束对保安的规范作用有限,这也就是为什么有些保安对号贩子视而不见的原因。我认为,对号贩子需要严打,对保安也需要内部教育,但要想从根本上解决号贩子问题,还是要以改革的方式来解决供需平衡的问题。

将药品和医疗服务价格“三升三降”

本刊记者:正如您所说的,号贩子问题其实是供需平衡问题。那么,如今号贩子泛滥是否能说明百姓需求无法得以满足,从而造成挂号难的局面?

刘玉村:总说老百姓看病难、挂号难,北大医院和协和医院的普通号就那么难挂吗?虽然我不知道协和医院的情况,但我知道我们医院的情况,有很多医生坐一上午也没几个病人过来就诊。因为这些医生的知名度不够,他们的号是普通号,所以没人挂。我想,协和医院也未必是哪个科的号都难挂,难挂的还是集中在某些医生、某些科室上,所以现在所谓的挂号难是相对的,但我认为,即使是绝对的,也可以通过分级诊疗的办法来解决。

本刊记者:但无论怎样,北京市各大医院,尤其是三甲医院无一例外地出现人满为患现象。为了缓解大医院压力,也为了更好地服务患者,您觉得该从哪些方面着手?

刘玉村:我认为,应该对药品和医疗服务价格进行“三升三降”。所谓的“三升”,首先就要把挂号费相当程度的提高,这样既承认了医生的价值,又设立了门槛,将那些慢性病患者和用不着到三甲医院来看病的病人挡在门外。就以北大医院为例,其实三分之一的门诊人次是可以不来的,但是北大医院的挂号费不贵、取药方便、服务便捷,患者干嘛不来?如果把挂号费提高,抬高门槛,自然也就挡住了一部分人。其次还得提高床位费。28元钱的床位费在北京实在是太便宜了!如果将床位费涨到三星级宾馆的标准,患者就不会因为家里没暖气或做饭不方便而滞留在医院里,这样就能从一定程度上约束病人,提高医院病床的使用率。最后就是手术费。我举个例子,医生、护士、麻醉师一共6个人,做台胃癌的手术真的就只有1000多元钱。

“三降”则是大大降低药费、耗材费和检查费。如果1个胃癌病人平均花费5万元,但这5万元里有多少是手术费,有多少是检查费?必须要把药费降下来,把导管、支架等耗材费及CT、核磁等检查费给降下来。我认为这是一种基本的平衡。

文化是医患关系的基础

本刊记者:请您简单评价一下中国现在的医疗水平在世界上的地位。

刘玉村:中国一些大医院的医疗技术水平是世界一流的,因为现在的国际交流很广泛,信息也很发达,各国医生发表的文章网上全有,所有人都能知道这些信息。中国人有聪明的头脑,也有灵巧的双手,所以很快就能消化世界上最前沿的医疗知识,掌握使用先进医疗设备的方法。世界上最发达的技术仅需半年就能进入中国,所以在医疗水平上,中国比最发达的美国落后不了多长时间。

本刊记者:您对卫生文化很有研究,请就文化对医患关系的作用谈谈您的看法。

刘玉村:当前医患关系紧张,但今年情况逐渐好转,已经不像原来那么突出了。我认为,在医患关系中,医生是强者,患者始终是弱者,医生不能对患者提出更多的要求,而是要不断地自我修炼,这也是我重视医院文化建设的原因。

医生都受过国家高等教育,是国家付出最多代价培养出来的社会精英,如果做不好,对普通老百姓要求太多,那是不公平的。文化是我们做好任何事情的基础,是任何社会群体之间搞好关系的基础。一个群体没有文化,这个群体就没有希望,一个社会没有文化,这个社会就没有希望,一个民族没有文化,这个民族也就没有希望,所以我们要讲文化,讲医生的职业道德,讲做人的基本道德。做人的基本道德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爱,即使达不到爱的高度,至少也要做到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尊重,我们都要保持这种自觉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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