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芽山历险记

梅蓝心

清乾隆年间，山西宁武县城里，有个从广州回来不到两年的江画师。他是一名泰西画家（油画家），由于学画的成本很高，所以他只带回了两名广州籍的弟子阿铭和阿武。俩人都很年轻，难免会有间隙。

江画师的手法古拙沉稳，人物造型逼真传神，售出的画作被人传到京城后，得到了皇上的青睐。于是下旨让江画师年后开春就去皇宫。并且，还能带一名弟子去当助手。没想到刚入秋时，江画师却不慎摔伤了腿。他躺在病榻上，让两个徒弟去城外的芦芽山画一幅画回来，阿铭和阿武来到山西后，还一直没去过芦芽山，一听都傻眼了。江画师安慰道：“你们只需到五彩峰的山洞里住上六七天就行了，那里是附近猎人的歇脚店，里面有锅灶和木床等不必担心。”既然师父已经决定，阿铭和阿武便只好早早准备。

第二天一早，阿铭和阿武就带着画袋和一些简单的食物向山里出发了。芦芽山沟壑纵横、奇峰凸显，在迷人的秋景中，他俩冒着细雨终于登上了五彩峰。俩人急忙在山洞前支起画架，用松节油调好颜料就开始铺在画布上。当晚，在他们的画布上，都有了基本的底色。天色渐晚，阿铭和阿武生火做饭后，早早地钻入了被窝。就这样，连续五天后，两人的画布上都出现了精美的画作。

就在半夜时分，阿铭被冻醒了。他发现阿武不在床上。他摸索着到洞口喊阿武，依然没有回应。在朦胧的月光下，他用洞口外的泉水湿了毛巾洗了一把脸，接着又回到洞口摸出火折子打火取暖。可是，点燃火焰刚一小会儿，离阿铭几步外的地方就发生了爆炸！阿铭顿时被冲倒在地，洞里浓烟弥漫，他扯下湿毛巾捂着口鼻，伸手在旁边一阵乱摸，拉着画袋低着身子爬出了山洞。阿铭从画袋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将里面的松节油涂抹在肿痛的地方，不一会儿就轻松多了。天光渐亮，阿铭发现自己那幅泰西畫已经一团漆黑，而洞内没有一点阿武的东西。在师父收他们为徒、最开始介绍画具时，就特意说过松节油既是泰西画必不可少的材料，又能祛肿消痛，但同时也具有危险性。从刚才的情形看，不难推测出是阿武的杰作。

阿铭将自己那幅被黑烟熏过的画揭下来丢在了山洞里，然后收起画架、背着画袋沮丧地向山下走去。经过一处悬崖时，却听见下面有人在呼救—正是阿武的声音！阿铭看见阿武的画袋被放置在崖上，他走近崖边向下一看—只见阿武双手正紧抓着半山腰处的一棵老树。他颤声喊道：“师兄，快救救我啊！”阿铭气不打一处来，气愤地问他：“我平日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阿武呜呜哭道：“师兄，你说什么啊？快来救我吧！”

想要救阿武的话，必须下山从半山腰那里找地方插过去才行。阿铭心里有气，不过还是不想丢下他。于是，他提起阿武的画袋就向山下走去。阿武的画袋鼓鼓囊囊的，好奇之下，阿铭便打开了画袋。没想到，里面居然装了好多银盘菇！

去年秋季，江画师从山里采了几朵银盘菇回去，给阿铭和阿武煮汤来喝过。那是他们喝过的最美的味道，至今难忘。江画师也说，这芦芽山里的银盘菇是向朝廷进贡的，所以平常人家极难采得。现如今阿武在背地里独自采摘，岂不是想在师父面前讨好卖乖？阿铭越想越气，顿时改变了主意。他拿出阿武的那幅泰西画，把签名修改成自己的，然后装进了自己的画袋。接着，他将完整的银盘菇尽数拿出，随手就把阿武的画袋丢在原地。阿铭心安理得地下了山，却意外地看见了等在路边的江画师！阿铭拿出阿武那幅画作和银盘菇对江画师说道：“师父，这是我的画。我还采了银盘菇，我拿回去给您熬汤喝，您就能尽快恢复了。”江画师看着这幅画，不由赞赏地点了点头。

阿铭心里一喜，又故意淡淡地说：“阿武不回来了，说是要回他家去……”阿铭刚说到这，江画师就脸色一变，立即起身向山上冲去。阿铭更加愕然，师父不是受伤了吗？阿铭追着师父上了山，途中却没有看见阿武的画袋。阿铭和江画师赶到山洞时，发现衣衫褴褛的阿武居然还在山洞里，正聚精会神地在阿铭那幅画作上涂抹着！

江画师上前把阿武拥在怀里，脸上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奇怪表情。阿武看见了江画师，高兴地说：“师父，您去年让我们喝过银盘菇的汤，那时我就发现银盘菇的汁能去掉黑烟。我刚刚试了试，效果果然比之前的还要好。”江画师和阿铭走近一看，发现画上的颜色更加富有层次感，风景也愈加灵动了。

看到师父频频赞扬，阿武憨厚地说：“这张是师兄的作品，我那张就差得远了！”此刻，阿铭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扑通一声跪下忏悔道：“师父，我虽然遭遇意外，但我不该对师弟心生猜忌，之后又见死不救！”江画师这时也满脸泪水，才知道他们经历过不同的危险。

阿武宽慰着他们，说他因为想让师兄多睡一会儿，所以就独自下山采摘银盘菇。后来不慎掉下悬崖，一直在半山腰等阿铭来救他。结果还好，路过的一位老猎人把他救下了。他不知道阿铭在山洞经历了什么事情，于是沿路又上山去。途中捡到了他的画袋，在山洞里又发现了阿铭那幅被熏黑了的画作。他发现画袋里还有些残留的银盘菇，也正好派上了用场。

这时，江画师拥着两个徒弟说道：“其实，我才是制造这起爆炸案的元凶。”阿铭和阿武被江画师的这番话惊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江画师接到圣旨后很纠结。他也深知，在宫里更需谨小慎微。所以，他想考一考徒弟们的应变能力和合作精神。就在昨晚，江画师也来到芦芽山。趁他们熟睡之时，他悄悄地把装有极少量松节油的小瓷瓶盖子打开，然后放在锅灶的旁边。当然，他也计算好了，即使发生“爆炸”，也不会伤着徒弟。只是他没料到，阿武会提前起床去采摘银盘菇……

江画师悔恨难当，直说：“人心就该互相珍惜，想着去考验根本就是多余！”他和阿铭抱着大难不死的阿武内疚不已，阿武则不断安慰他们。在下山的途中，阿铭和阿武都好奇地问江画师，为什么一定要假装受伤。江画师沉吟道：“我早已把你们看成是自己的儿子，其实早就是一家人了，我又怎会丢下你们其中一个呢？而要把你们都带进宫，那就只能是我冒险‘行动不便’了。”阿铭这才知道，他和阿武以前都是孤儿，可见刚才他在山下编了个多么蹩脚的谎言！

快到县城时，江画师又“走不动”了，只得靠两个徒弟左右相扶才回到家。他们也知道，芦芽山之险，反而让这三姓之家更加和睦了。

选自《民间传奇故事》2015.9上

（段明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