巅峰
儿子3岁多的时候,由于高烧反复,去医院,要查血象高低,于是扎了手指血,他哭得很厉害。手指血我也扎过,确实是痛,而且医生还需那样捏着伤口用力挤出血液。从那以后,打针也好,吃药也罢,又或者是做别的对他来说的所谓“难事”,他都会怯生生地问:“妈,这个比扎手指血还痛苦吗?”我摇头,他便乖乖地照做。也是从那以后,每当他面露难色时,我都会说:“扎手指血这么难的事我们都过来了,这点事算什么?”这句话,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赐予了儿子大胆去体验很多事情的勇气和信心。在他看来,扎手指血是最大的难事,只要手中的事不难过于这件事,那么他就不怕,他就敢做。
我忍不住想,原来有些事,是孩子成长路上的高地,孩子攻克它,便让成长自然提升一个层级,比如扎手指血,对3岁的孩子来说,就是一座高地,他以后还可以有各种各样越来越陡的高地。于是,我开始有意识地在某些必要时刻给儿子立起这样的高地。
儿子口齿清晰,口才不错,于是还在幼儿园时,我就给他报了主持人培训班。老师反映他表现不错,站姿、表情、语调等都可以,但有一点很麻烦,他胆子太小,不敢上台表演,在台下表演得很好,可一上台,声小如蚊,台词卡壳,甚至会冷场。眼看幼儿园隆重的毕业典礼就要举行,到场的孩子和家长会有上千人,这对儿子来说绝对是一次锻炼主持能力的难得机会。我和老师都非常希望他能参加,可他却一再央求我放弃,因为他实在害怕面对那样的大场合。
我知道,儿子这是遇到坎儿了,如果我固执地强迫他,可能会适得其反,我自然而然想到了立高地。
周末,我特意带他去了平江石牛寨,因为那里有座全透明高空玻璃桥。正如我想象的那样,儿子站在架于两座悬崖边的长达300多米的高空玻璃桥边,吓得两腿颤抖,脸色煞白。我没有安慰他,几乎不容商量,我和他爸架起他就往桥上走,他拼命往后拽,我说:“儿子,如果你再这样挣扎,桥就很可能从我们这断掉!所以,你最好还是乖乖地走!”他一愣,闭着眼睛紧紧抓着我们的手小心翼翼地走。眼看到了桥中央,我和他爸甩掉他的手,然后奔向桥那头,丢下他站在桥上。这时,他已别无选择,只能往前走。他想闭着眼走,我大声喊:“一定要睁开眼睛,否则可能走到桥外边去哦!”他哭丧着脸,勉强睁开了眼,一步一步,往前移着,移着移着,脚步渐渐稳健起来。周围的游客都看着他,当他走到终点,所有人都鼓掌。他走过来羞涩地悄悄告诉我:“妈,我吓得尿裤子了!”我笑起来,附在他耳边小声说:“没关系,妈特意给你选了黑色裤子,湿了也看不出。连吓得尿裤子的事咱都顺利过来了,上台主持肯定不算什么了吧?”
毕业典礼那天,儿子跟我说穿黑色裤子,我笑着说:“孩子,人不会两次被吓得尿湿裤子的,放心,这一次你会轻松很多。万丈深渊你都走过来了,舞台算什么!”儿子深呼吸,上台了,我看到他站在台上渐入佳境,口若悬河,大大地松了口气。我知道,他以后应该很难怯场了。
上小学时,儿子有些肥胖,不到一米五的身高,却有140斤,不得不减肥。可是,减肥真是世上最考验人的事情之一,即便是大人,也是难以坚持,何况一个不到10岁的孩子。每天黄昏,我喊他跑步,他总是跑着跑着就停下来,有时我返回来督促他跑,他直接就瘫坐在地上说什么也不动了。给他看减肥达人的励志故事,他斗志昂扬,可真正跑起来,不到两公里,就打了退堂鼓。我知道,在跑步这件事上再怎么纠缠,也很难让他坚持完成医生规定的“每天5公里”的任务。我再次想到了另立高地。
暑假,我带他来到乡下外婆家,正好是农忙双抢时节。在我酝酿的一场“城里孩子不如乡下孩子能干”的激将辩论中,儿子夸下了海口:他要在一天之内和我一起割完堂舅家那一亩田的稻苗。我在旁边故意一再提醒他:“你就承认你不如他们吧,一亩田的稻苗,太阳又这么毒辣,即便是堂舅他们要完成也不容易的。”他哪里愿意服输!第二天清晨,我们娘俩开始割稻苗。这对儿子来说,是怎样难以坚持的一个过程,我至今想起来还觉得心疼。他满脸被晒得通红油亮,汗水湿透了三身衣服,握镰刀的手长了好些水泡,破了,露出鲜红的嫩肉,割起稻苗来痛得哇哇叫。有不下10次他想放弃,可村里的孩子在大树底下朝着他笑,他不得不再次坚持下来。就这样直到深夜10点,我们娘俩才借着月光割完了那丘稻苗,而这时,大树底下的孩子们给他准备了冰凉的井水和滋甜的西瓜,他如同加冕一般享受了它们。从那以后,5公里跑成为小意思,那一亩地的稻苗,为他赢得了强大的耐力。一年多后,他成功甩掉了身上多余的脂肪,长成器宇轩昂的健壮少年。
后来,儿子再遇到类似难以跨越的沟渠,我都是这样在沟渠旁另立一座山来让他攻克。比如他为了老师的一次较大误会长期走不出阴影,我给他制造了一座更大的“冤山”,帮助他顺利解了心中的疙瘩;他五年级时被选为班长却没有胜任的自信,我找来亲戚朋友的一大群孩子,要他以他们为演员,拍出一段儿童微电影,他在将近10个周末的辛苦付出里收获了很强的管理能力,从而成为一个称职的好班长……
孩子的成长,所经历的每一件事,都自带营养与能量,就像汽车,有的事让孩子只收获小功率动力,而有的事,却能让孩子收获大功率动力,当孩子拥有了超强的越野功率,那么小坑小洼对他来说便不值一提了。因此,当孩子面对一道窄窄的沟渠却不敢跨越,如果我们此时只顾勉强与鼓励,很可能反而会让忐忑的他增加恐怖与抵抗情绪,我们可以在旁边巧设山峰,想办法让他转头努力冲上山坡,站在山顶,他再来看那道小沟,原来如此微不足道,因为他已借助山峰,取得了跨越的勇气与自信。 当一座高过一座的山峰被孩子抛在身后,他已成长为高高耸立的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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