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公白瑞生

2016-10-10 14:07文/白
陕西档案 2016年4期
关键词:陕西省委胡耀邦外公

文/白 磊

我的外公白瑞生

文/白磊

白瑞生 (1921-2003)陕西清涧县人。1937年在绥德师范学校加入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1940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清涧县第一完小副校长、校长,中共清涧县委秘书科秘书,中共绥德地委报社主编、地委党校组织教育处长。建国后,历任中共陕西省委书记处办公室主任,中共陕西省委办公厅副主任,中共陕西省委副秘书长兼办公厅主任,中共陕西省委统战部副部长、省第四届政协秘书长,中共陕西省委秘书长顾问,中共陕西省委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副主任、代主任,中共陕西省委顾问委员会委员,曾先后编辑出版《陕甘宁边区抗日民主根据地》、《潘自力》、《张德生》、《贾拓夫》等党史人物传记

我的外公白瑞生,1921年出生于陕西省清涧县一个名为石咀驿的小村庄。其父白鹤鸣,即我的曾外公,是1926年大革命时期入党的老革命,后因入党介绍人转移,失掉了党组织关系。曾祖父按照当时地下党的组织规定,隐蔽乡间,以教书为生,继续寻找党组织。外公自小聪慧敏学,很早就以前三名的优异成绩在几千人中脱颖而出,考取当时陕北地区有名的学校——人称“革命摇篮”的绥德师范学校。当时曾外公走在街上,常常有相熟的人对他伸出大拇指夸赞:白先生,你儿子考到绥师前三名,真是了不起。

1936年,15岁的外公趁着学校放假期间,在一天清晨,瞒着家人,步行从石嘴驿出发投奔延安。到达延安后,被分配到边区中学继续读书。外公的奶奶舍不得长孙,派人千里迢迢地到延安找到他,谎称病重将外公带回了清涧老家。

外公在绥德师范学习成绩优异,很早就参加了“中华民族青年解放先锋队”,作为学校进步组织的骨干,同其他进步学生发动学潮,广泛宣传抗日救国思想,积极组织和动员爱国青年开展抗日救亡运动。在校期间,外公由他的老师杨滨(是建国后任建设工业部部长宋养初的夫人,而宋养初则是我外婆的入党介绍人)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外公在绥德师范学校任学生会主席、学联主席等职务。

从绥德师范毕业后,外公先后担任小学教导主任、校长,县剧社指导员,县政府科员、秘书等职务。1945年外公任清涧县政府科员、政务秘书的时候和外婆张凤英结婚。结婚照片上有“一九四五、八、七”的字样,那是外公与外婆结婚的日子。据说当年外公、外婆得知了苏军进入东北的消息,知道抗战胜利在望,同时为了纪念党的“八七会议”,所以选了这个日子结婚。那个时候,两床被子抱在一起,革命同志聚在一起,有一个简单的仪式,就算结婚了。当时参加婚礼的人有后来任煤炭部副部长贺秉章和夫人等。说起外公与外婆的相识,还蛮有戏剧性的。外婆在认识外公之前,曾在清涧县委搞宣传工作,有一次到石咀驿工作,夜宿群众家,恰巧就住在外公家,晚上一不小心掉进了储存箩卜的地窖里。后来他们结婚时,外公的母亲笑言:这不是掉进咱家箩卜窖的那个女同志吗?看来姻缘前世定,姻缘有线牵,真是缘分。这张照片拍后不久,外公调任绥德地委大众报社主编。解放后担任过《陕西日报》社副总编、《人民日报》社秘书长的李言年,当时是《大众报》的编辑。李言年曾经多次随同外公一起采访战地新闻,编辑群众来稿,使这份报纸成为当时深受边区干部群众喜爱的一份出版物。解放后出版的《陕西省志·报刊志》称:“《大众报》这份报纸在战争时期始终做为党和人民群众的喉舌,宣传党的路线、方针、政策。动员组织群众,为完成党提出的各项任务而奋斗。始终坚持群众路线的工作方法,大力发展和培养通讯员队伍,在基层单位组织读报,并要求文字语言通俗化、群众化,使读者喜闻乐见。”

1949年5月20日,西安解放。1950年2月28日,陕西省委在西安市五岳庙街公字2号(今五岳庙门125号)开始办公。外公时任中共陕西省委第一书记、省人民政府副主席潘自力的秘书,并兼任省委办公厅秘书组组长、政策研究室农村组副组长。

在随后的几年中,外公多次随潘自力参加中共中央召开的重要会议,如1953年召开的全国财经会议。1954年10月,中央人民政府任命潘自力为中华人民共和国驻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大使。临行前,潘自力征询外公的意见,是否愿意随他一起去朝鲜,外公因病未能成行。类似的机会以后还有多次,如60年代初期中央办公厅曾调外公去北京工作。外公在晚年对我讲起往事的时候,我曾半开玩笑地埋怨:“您当年要是跟着潘自力去了朝鲜,或者去中办,退休时起码也是副部级的干部,那我们也是北京户口了。”外公严肃地看着我说:“我们参加革命,不是为了做官。”

1954年10月,张德生同志调任陕西省委第一书记,外公时任省委办公厅综合组组长。1957年初,陕西省委成立书记处办公室,外公又兼任了书记处办公室副主任,列席省委书记处会议和省委常委会议。每次会议他的笔记最为详细,哪位领导做了什么样的发言,哪位领导有什么不同意见,会议传达什么文件,有什么规定……比正式的会议记录都详细。后来这些笔记本被省档案馆要走,作为历史档案保存。多年以后,编选《邓小平文选》,注释中邓小平来陕西某一次讲话的具体日期,就是从外公的笔记中查询到的。

“大跃进”时期,全国各地沉浸在“共产风”“公社化”“高指标”的热潮中,虽然陕西省委的主要负责人在历次会议上表示紧跟大形势,但会下仍然有自己的看法。时任省委第一书记张德生曾经对外公说:“一亩地打几万斤粮食,这可能吗?如果把这几万斤粮食铺在一亩地里要一寸多厚,太悬乎了。”当时陕西的“左邻右舍”竞放高产“卫星”,达到令人咋舌的数字,对陕西的压力极大。张德生同志建议在陕西宾馆(丈八沟)开一块地,按照当时高产经验种植,找几个人去,一边工作一边调查研究,一亩地看到底能打多少粮食。当时外公就是这几个人中的其中一个。对于“大办食堂”,陕西也有自己的看法。1959年4月,外公随张德生在长安县农村调查时,发现食堂有问题。在当年4月21日召开的省委书记处会议上,张德生就说:“食堂可否采取临时措施,愿意在食堂吃的在食堂吃,愿意回去吃的回去吃,愿意什么时候回食堂吃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嘛。”当时公共食堂被誉为“人民公社的心脏”,敢于这样说也是要有一定的勇气的。在“反右”与“大跃进”运动中,陕西省在全国范围来说相对稳妥,这与当时省委部分领导求实的精神是分不开的,因此在当时,陕西省被说成是“右倾保守”“黑锅底”。

1962年1月,中共中央在北京召开扩大的中央工作会议,参加会议的有县以上各级党委主要负责人7000人,因此这次大会又称“七千人大会”。外公当时是以陕西省委副秘书长、省委办公厅主任的身份参加“七千人大会”。外公后来回忆说,这次会议对他印象深刻,大会一开始就与众不同,气氛非常民主,非常宽松和活跃。大会的前一阶段,是讨论刘少奇代表党中央提出的书面报告草稿。这个草稿未经中央政治局正式通过,就直接提交会议进行评论,征集修改意见,以便更加直接和广泛地集中大家的智慧,把报告修改好。当时到会的同志对这个草稿进行了反复的讨论和修改,与会者提的许多意见和建议都被采纳了,最后形成了《在扩大的中央工作会议上的报告》的定稿,形成了会议的正式文件。毛泽东主席也在1月30日的大会上进行了自我批评:“凡是中央犯的错误,直接的归我负责,间接的我也有份,因为我是中央主席。”回到陕西后,省委根据中央和西北局的指示,成立了专门机构,搜集并整理基层组织对中央的意见和建议,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以总结经验教训。当时陕西提给中央的意见有多条,其中给毛泽东提了多条意见,给刘少奇提了一条意见,给主席提的意见主要有:一、讲话要慎重。一讲人民公社好,全国就轰轰烈烈地搞人民公社。二、六畜应牛为先。毛泽东曾私下讲过六畜中猪为先,提意见的人觉得还是牛在六畜中作用最大。而给刘少奇提的一条意见是:讲话要注意。刘少奇曾在宝成铁路开工仪式上剪彩,有人说宝成路段山多,限期通车有一定困难,刘少奇随口说就是用吊车把火车吊过去也要限期通车。经过省委办公厅筛选后,将给毛主席提的多条意见选为两条,而把提给刘少奇的意见删去。这本是响应毛主席和中央的号召,但在1968年却被省委“工宣队”“斗批改”小组定为“恶毒攻击毛主席的严重反革命事件”,外公因此被打成“整理伟大领袖毛主席黑材料”的“一小撮死不改悔的走资派”、“反革命分子”以及“罪大恶极的阶级敌人”。1969年3月2日的《陕西日报》头版头条刊登这一所谓的“严重反革命事件”,点名批判。

1964年冬季,陕西省委第一书记张德生病重,中央于当年11月任命胡耀邦同志代理陕西省委第一书记,以接替张德生同志的工作。这期间外公同胡耀邦同志的关系非常好,对很多问题的看法都一致。1965年2月,外公陪同胡耀邦在陕南各县区视察工作。2月5日到12日,采用日夜加班的办法,8天走遍了安康地区10个县中的7个县。外公陪胡耀邦同县社两级干部开座谈会,胡耀邦开门见山地提出问题,征求意见,对于一些“左”的错误立即纠正。也就是在这一时期,胡耀邦主持起草的《电话通讯》发出,提出了四条干部政策:一、凡属从社教以来被处分过重的干部,一律实事求是地减轻下来。最好选择几个典型,经大家讨论后,重新做出决定,并在大会上宣布。二、凡属停职和撤消工作但尚未处理的干部,一律先放到工作岗位上去,待问题完全查清或经过一个时期的考验再做结论。三、凡属去年(1964年)以前犯有某些错误但已经交代过的在职干部(包括脱产和不脱产的干部),不再在这次会议上“洗手洗澡”。只要做好工作,搞好生产,将功补过,就一律既往不咎。四、凡属这次县的多级干部会议后,继续干坏事的,不管职务高低,一律从严处理。这个《电话通讯》在基层也被称为“四个一律”,从一定程度上纠正了当时陕西“四清”中“左”的思想和做法,受到了广泛地拥护。但也引起了当时西北局主要负责人的不满,有人讽刺说:“8天走了7个县,急急忙忙干什么?又不是救火!”还提出“陕西土改、镇反不彻底”,并由此在全省开展了“民主革命补课”的运动,最终导致了一些人被错误地划为地主、富农成分,打击迫害了一批干部,造成了严重的后果。陕西省委被分成两派,一派是支持胡耀邦和曾经在胡耀邦身边工作过的同志,一派是支持西北局主要负责人的意见,认为胡耀邦在陕西的工作太“右”了,是“执行了一条错误的路线”。

1966年“五一六”通知发出后不久,陕西省委在西安人民大厦召开陕西省文教单位“文化大革命”座谈会(后改为“干训班”),“座谈会”和“干训班”的中心内容是在陕西抓所谓的胡(耀邦)、赵(守一)、李(启明)为首的“反党集团”,批判在胡耀邦、赵守一、李启明周围工作过的同志。“干训班”里的集训人员,基本是在胡耀邦、赵守一、李启明身边工作的同志。我外公就在“干训班”里集训,属于被重点批判的对象。当时在“干训班”里集训的人员,不仅有文化单位的,也有西北局机关、陕西省委省政府和西安市委市政府的部分领导和工作人员。9月21日,“干训班”成员由西安市秘密地转移到耀县田嘴看管。11月中旬,省委决定撤消“干训班”,此时西北局、西安市的集训人员已走,留下省里的人员继续集训。外公后来告诉我,1966年年底,西安的红卫兵开始大批西北局和陕西省委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部分红卫兵发现原来在耀县还看管着如此一批人,就将他们送回西安分散到各个大专院校红卫兵司令部看管。

图为上世纪60年代初,作者外公白瑞生及家人的合影

1970年年初,外公被当时的省革委会政法组关押进当时有名的“陕西省革命委员会监护管理所”,实行军事管押。“陕西省革命委员会监护管理所”对外保密,称为“七十三号”。爷爷当时的罪名是:一、“整理伟大领袖毛主席的黑材料”。二、“特务”(文革时期红卫兵查敌伪档案,发现有一个和外公同名的人给国民党传递情报,因此怀疑他是特务,此案后来查清楚。其实两个人虽然同名同姓,却从来没有在同一个地方待过,真要查实,轻而易举)。三、“彭(德怀)、高(岗)、习(仲勋)黑线人物”。四、“西北三家村黑干将”。根据后来给“七十三号”被监管人员的平反文件《关于“七十三号”的调查报告》记载,在“七十三号”里先后“监护”过55人,其中西北局部长、省委书记、副省长以上的干部28人,省级机关副厅局级、西安市委书记、副市长级干部24人。先后在这里被“监护”的有白治民、戎子和、赵伯平、刘澜涛、赵守一、李启明、舒同等一批党的高级干部。凡被关押进“七十三号”的干部,都被当作敌我矛盾,完全限制自由,“只许规规矩矩,不许乱说乱动”。每个人被单独关押,并编代号,只许叫号不许叫姓名。每天早晚两次“放风”,其他时间连大小便都在自己的囚室内。不准被关押者相互碰面、更不允许说话,夜晚睡觉通宵开灯,以便看守人员监视。有时灯泡坏了,就不准睡在床上,要站在门口监管人员能够看得到的地方,直到换好灯泡为止。前来外调、谈话,叫“提审”,有专门的提审室和审讯室。不准家属探望,不准自由通信,还随便搜身,任意打、骂、体罚。伙食标准低、差,被“监管”人员普遍吃不饱,饿肚子,有人浮肿。就连喝的水也是淡黄带苦涩味的蒸馍水。外公就在这种极其恶劣的环境中被“军事监护、隔离审查”了一年半之久。

1972年8月19日,外公解除军事管制,但不准回家,直接从“七十三”号遣送到陕西省泾阳杨梧干校。在杨梧干校仍被视为敌我矛盾,编在二连一班学习,几天后才准许给家人写信,同意家人前来探望。外公在干校喂了几年猪,回来后赋闲,后被调任省委办公厅秘书一组的负责人。1975年7月15日,陕西省委组织部发出一纸公文:“省委决定,白瑞生同志任陕西省政协副秘书长。”但此时的陕西省政协在1969年就陷于瘫痪状态,被迫停止活动,外公只得与原陕西省政协机关的干部职工一样,到陕西省省级统战系统学习班去报到。

那时候,统战干部学习班的办公地址还在西安市东木头市,也就是当年各民主党派、政协、省文史馆和省参事室办公的地点。这个学习班成立于1970年3月,主要工作是组织学习和专案复查,落实政策。

1977年10月,外公调任省委统战部领导小组副组长,参与省政协的恢复筹组工作。1977年12月当选为刚刚恢复的陕西省政协秘书长,为省政协的恢复和重建工作做出了重要贡献,为省委的统战工作和平反冤假错案付出了大量心血。

1978年,王任重担任陕西省委第二书记兼省革委会第一书记,点名提出调外公回省委工作。外公当时已经不想再回省委,但是听到这是组织意见,便义无返顾地服从组织分配,重新任省委的副秘书长兼办公厅主任。这是他12年前被打倒时候的职务,现在仍然回来任原职。到1993年离职休养时,外公仍是个正厅级干部,对此外公从没有说过什么。

1981年4月,外公兼任了省委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的副主任,协助省委秘书长兼省委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主任常黎夫同志工作。此后的5年多时间里,外公先后主编《潘自力》、《张德生》、《贾拓夫》,并编辑了《马明方》、《常黎夫》等多部党史人物传和《鄂豫陕革命根据地》、《陕甘宁边区抗日民主根据地》等党史资料文集,使陕西的党史资料征集工作有了重大进展,取得了丰硕成果,先后编辑出版了400万字的陕西党史书籍。后来在外公的日记里,多次看见为编辑某本党史人物传记而东奔西走的记载,如1993年的日记中,外公这样写道:“上午去采访,中午就在街上吃了点东西,街旁树荫下坐了近两个小时,下午三点去查阅档案。”当时已经是72岁高龄的外公不顾自己年迈体弱,仍努力工作。后来外公去世后,省委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召开了缅怀外公的座谈会。有一位曾随外公去北京采访的年轻同志回忆说,有一次外公在北京出差,中午走到前门大街,别人建议吃了午饭再继续工作,外公选来选去最后进了一家铁皮房改成的餐馆吃碗面权当午餐,外公这种只讲工作不讲条件的精神令同行的工作人员感慨不已。外公去世后,留给我最大的一笔遗产就是上百册党史资料书籍。

1936年外公在绥德师范读书时,与同学合影,二排右一为作者外公白瑞生

外公为官多年,从来不摆架子,对旁人尤其是一般干部和工人,无微不至地关心。逢年过节,他总是先到工人和一般干部的家里去看望,问寒问暖,甚至随口能叫出许多工人和一般干部子女的名字。有一年党史办的两名年轻同志在春节前要结婚,但没房子,心里很着急,外公知道后亲自跑到机关房产科,经过很多努力,终于在春节前为他们争取到了房子。他以长者的风范、儒雅的风度、对人谦恭的态度和言行把一个真正共产党人的标准人格化、形象化,并教育和感染着他周围的人们。以至于外公从顾问委员会的离休十几年后,于2013年年初去世时,前来送行的人挤满了整个大厅,许多人失声痛哭。

外公不讲名利,任劳任怨,从不计较个人得失。他参加革命工作多年,三十多岁就担任了省委的副秘书长兼办公厅主任,50多年的工作中,多次将升迁和评级的机会让给比自己更年轻的人。他从不在我们面前讲他和高层领导之间有什么样的关系,更不允许我们子孙打着他的旗号出去跑关系。1989年4月,胡耀邦去世,那天中午放学回家,听见三姨夫和外公的对话:“爸爸,您听到消息了吗?胡耀邦同志去世了。”外公微微点了点头说:“耀邦是个好人啊。我和他工作时间不算长,印象却非常好。1965年他任省委书记的时候,我陪他8天走了7个县,那个纠正陕西‘左’倾错误的《电话通讯》就是那时候出来的。”我这才知道,外公竟然和胡耀邦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外公晚年的时候,我常陪他聊天,谈一些关于陕西党史上的问题。有一次谈到胡耀邦,外公告诉我:“耀邦在‘文革’期间被打倒的时候,我只要去北京就去看望他。一次去耀邦家,我进门就说耀邦同志,还认得我吗?耀邦笑呵呵地用他那特有的湖南口音说,认得么(外公讲这段历史的时候,还特意用湖南口音学了耀邦说话)。”“耀邦当了中央组织部部长以后,我再没有主动找过他”,外公说到这里,话音戛然而止。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洒进房间,外公在温柔的光线中露出回忆往昔岁月的那种美好而安详的笑容。

1983年前后,省委办公厅发了一份打印的信,信是外公写的,内容是他在办公厅卫生间的手纸篓里看见有人扔掉了一叠新信纸。他在信上批评了这种极不文明的“大少爷作风”,并语重心长地告诫机关工作人员,要养成珍惜劳动人民血汗的作风,要珍惜每一张纸、每一分钱,并说,艰苦朴素的品质要靠一点一滴的自觉养成,只有思想上有了艰苦朴素的观念,行动上才能做到。外公是这样告诫别人的,也是这样要求自己的,80年代初,省委机关进口了一批高级轿车,按照级别也给他分了一辆,可外公很少坐那辆组织分配给他的高级轿车。工作时,近的地方就自己慢慢走去,远一点的地方则坐公共汽车,好几次,旁人惊诧地看见外公从公共汽车上挤下来,便问为什么不坐机关派给他的车,外公淡淡地说:“机关还有那么多老干部,车留给他们坐吧,再说汽油是公家的,能省一点是一点。”外公每次参加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召开的审稿会都是自己慢慢走去,唯一的一次提出派车接他去参加会议的时候,已经是病重行走困难快要住院的时候。

外公为人谦和,平易近人,极少见他为什么事情发脾气,考虑问题总是先替他人想。他晚年病重的时候,我一直陪在身边,后来因为工作忙的关系渐渐地晚上去医院值班的时间比以前晚了,外公问我原因,我说因为报社工作太忙,所以有时候来医院值班的时间晚一些。他听了之后轻轻地对我说:“要好好工作,在自己的本职岗位上做出成绩,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我怀着对外公的感激全力以赴去工作,采访“两会”,那个月是我稿件得奖最多的一个月,当我即将采访完“两会”的时候,听到了外公病危的消息,赶到医院不久,他溘然长逝。斯人已去,风范长存,外公留给我们后辈的是任劳任怨、敬心敬业的高贵品质和恭谦儒雅、诚恳待人的优秀品德。

1982年,作者外公白瑞生与时任陕西省委党史资料征集研究委员会主任的常黎夫在中央档案馆查阅资料

外公去世后,前来家中吊唁的人络绎不绝,许多是他曾经的领导、同事以及下属纷纷来家中表示悼念之情。很多人拉着我们的手说:从来没见过像白秘书长这么好的领导干部啊。原陕西省委书记白纪年夫妇送来挽幛:“一生敬业任劳任怨作风严谨一丝不苟;终身勤勉艰苦朴素不求名利甘为人梯。”省政协副主席兼省委统战部部长胡悦送来挽幛:“仙翁已化黄鹤去,但余英明示后人。”外公的几位老同事以及老战友,以早年曾任赵伯平秘书的刘云岳爷爷为首,联名写了一首诗悼念爷爷:“月白风清正隆冬,痛失楷模泪沾胸。七任省魁好参谋,仰天俯地无愧容。”这首诗中的仰天俯地无愧容,不正是爷爷一生真实的写照吗?

(作者单位:陕西省政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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