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仪伟
中国乃礼仪之邦,古往今来,万事礼为先,礼多人不怪。所谓“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吃有吃相”,做任何事情均有其“相”,无规矩不成方圆。
“吃相”是一门学问,仅仅在家里是学不周全的,还需要走入社会,在生活的洗礼中不断地进行自我教育。活到老,吃到老,学到老,哪容得丝毫怠慢。
“吃相”对外延至无穷,可内涵到入微,处处皆有讲究,时时均有礼数。从饭前说起,人有长幼,座有主次,马虎不得。家里小餐倒也罢了,一旦宴请宾朋,便必须郑重其事。饭桌是圆的也好,方的也罢,但因为方位的差异,各自所象征的客人的身份与地位也便有了高下。于是,相互礼让座位就成为了中国人饭前的重要仪式,尽管每个人都对主席之位饱有觊觎之心,却又个个道貌岸然,你推我让,我说你德高望得,理应坐得首席,你说我技压群芳,自然拔得头筹。难免争执起来,面红耳赤,不亦乐乎。好不容易各自入座,已经耗去一盏茶的工夫。时间虽长了一点,也值得,如果少了这个仪式,让大家随便坐了,坐主位者便显得有些妄自尊大,坐次座的人自然也会心中不平,如此这般的各自心有千千结,怎么能够胃口大开,吃顿好饭呢?
菜已上桌,在座各位自然早已饥肠辘辘,却均不投箬夹菜,大家将目光调节到最柔和处,将微笑堆砌到最灿烂时,眼巴巴望向主座上那位众望所归者。但见此人也将笑意写在脸上,环顾左右干咳两声,慢吞吞拾起筷子,并不失时机地打个哈哈:“各位不要客气,一起来吧。”话语既出,动听处宛如一声令下,春风拂面,久旱甘霖,众人方才蠢蠢欲动。为示感激之情,必让其先夹一菜,菜入君口,再无顾忌,开怀进膳,间歇时免不了谈笑风生,一团和气。
吃菜有规矩,不可以用筷子在盘子里划来划去,专取个人所好,这是很失礼的,为君子所不耻。此时,若盘中恰好只余一片瘦肉,掩藏于菜叶之间,关注已久,难道就此放弃?当然不能。这时当定晴、提气,慢慢举筷,不动声色地悄悄瞄准,一筷下去,迅雷不及掩耳,便大功告成。如一击不中,切不可在盘中徘徊,也不可空筷而返,必然顺势夹了其他任何一物,全身而退,稍作休整,养精蓄锐,且待卷土重来,二度出击。怕只怕筷子行到一半,突然间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横刀夺爱,棋先一着,将肉片夹去,所有的努力一下子付之东流。多少会有些懊恼的,但万不得乱了分寸,当随机应变,马上筷子转向,投入别的菜盘,依旧面色如常,谈笑自如,不给人家添尴尬,不给自己找气赌,告诉自己,好菜还在后头呢,这才是见过世面的大家风范。
好菜无酒,对很多人来说,确是一种遗憾。喝酒也非坏事,杯中物可以调节饭桌上的气氛,可以让大家都突然间自由起来,无拘无束。饮酒的说道很多,一条鱼上来,鱼头对向谁,饮三杯,鱼尾对向谁,饮两杯,所谓“头三尾二”……类似的“酒令”还有很多,酒量大者自然无所惧,不胜酒力者则如临大敌,往往为之色变,陪客人饮酒是一种礼貌,但饮得多了,便必然失礼,所以,饮酒最大的礼数,当点到为止,不可逞一时之强,尽失常态。
以上说的都是“吃”之大“相”,还有一些“吃”之小“相”,全都是个人修为了。窃以为“小相”之中最难拿捏的便是“喝汤”与“吃面条”,因为有好“吃相”的人是不可以发出声响的,而不发出声响,真的是很难将汤喝得畅快,很难将面条吃得过瘾,这是一个矛盾。
老外在这方面做得比较好,喝汤时,一律用勺轻轻舀起,慢慢喝下,杜绝嘴与汤碗的接触。吃面条,则必先用叉将面条叉住,提起,再将带着面条的叉顺时针旋转,面条便被卷做一团,依附在叉上,送入口中,二者都免去了用嘴猛吸咂的辅助,的确悄无声息,此功做得如何,全仗个人体味修行。
在公共场合,注意“吃相”是理所当然的,但没有必要搞得那么复杂,太被礼节所累,最后忙了半天,只落个半饱。但在自己家,就可以放纵了自己,喝汤,吃面,放下一切思想负担,甩开膀子,直吃得惊天动地,满头大汗,大呼“痛快、痛快”,那才是真正的过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