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透“叙事”迷障:论2016年学院提名电影的叙述空间

2016-10-08 19:14孔德罡
博览群书·教育 2016年6期
关键词:奥斯卡奖叙事

摘 要: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奖的提名电影,具有多重的可解读性。评判每部作品的标准是各有千秋无法绝对的,但是作品本身所处的场域和电影背后的叙述空间,却是有章可循的。相比于叙事,影片本身所拥有的叙述空间,是影片更能给予观众的。

关键词:奥斯卡奖; 叙述空间; 叙述结构; 创作论

Acrossing the narration: the depiction field of films nominated by 2016 Academy Awards

Kong Degang

Abstract: Each movie nominated by the Academy Awards could have a vast discussing area for multiple interpretations. Despite of lacking univesal judging standards, the depiction field of films is rule-based. Films intend to satisfy the audience more in the depiction field, comparing the narrative structure.

Keywords: Academy Awards, depiction field, narrative structure, writing theory

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奖(以下简称奥斯卡奖)颁奖过程的耐人寻味,甚至于超越被提名的这些电影本身。多年来,奥斯卡奖已经证明,自己绝非每年最佳艺术作品的汇集,而更多是代表学院口味的,类似学院优秀习作的展演。评判每部作品的标准是各有千秋无法绝对的,但是作品本身所处的场域和电影背后的叙述空间,却是有章可循的。

“电影最重要的是讲好一个故事”仅仅是一种传统观点,如同“形式大于内容”这样的评判;这些言语本身不能被分割,成为了一种陈词滥调,“多格扎”,被观众和影评人当作诠释万物的钥匙反复不断,背上一道隐喻在其中的道德评判和优越感,这种对于电影叙事的执着与迷恋,广泛影响着观影口味和创作者的自我评价。

然而其实感受也是容易被情绪所冲垮的,观众的恼怒,创作者的驳斥,往往来自于定义不清,争论的环节并不同步,所谈论细节概念的绝非一致。交流建立在互文式的、看似重合的模糊之中。比如很多形式与内容的争议,往往将“结构”(formation)与“形状”(appearance)混为一谈,争论双方带着感情与自我保护意识唇枪舌剑,其实却只是在不同的维度隔空响应;这样的声音因此被扭曲、被破坏,也被消弭;有关电影叙事的讨论,也往往存在“叙事”与“叙述”的混淆与争议。

一、《丹麦女孩》的“有事无叙”与《卡罗尔》的“无事有叙”

至今为止,颁奖季最广泛受到欢迎的电影是《卡罗尔》。它并没有入围最佳影片的提名,这令学院站上风口浪尖,斥责学院的“白人男性傲慢”,以及对LGBT(女同性恋者Lesbians、男同性恋者Gays、双性恋Bisexuals与跨性别者Transgender,下文同)群体的无视;实际上,《卡罗尔》最令学院难以忍受的,或许并非一段最终圆满的女同恋情,而是这部电影,缺乏学院传统最需要的戏剧化情节。简单地说,没有“叙事”;而在没有“叙事”之外,也缺乏直接的,社会意义性的非影像表达——既没有跌宕起伏,也没有振聋发聩;正是学院老一代的传统审美,将《卡罗尔》推出提名之外。

《卡罗尔》本质上是一部最简单、也最纯粹的爱情电影,很大意义上如果它仅仅描述的是一个普通的异性恋故事,它的魅力将会消失殆尽;而同时厉害的也在于,一部女性同性恋爱的电影,就被拍成了一部纯净的爱情电影:所有的主创没有一个人试图去站在女同视角去维护、去呼吁、去争取,他们做的,是将惊世骇俗化归为平常流水——而这正应该是LGBT平权运动奋斗的最终目标:忘记他们的身份,不再纠结他们的自我认同,而仅仅为了他们的感情而沉醉,仅仅被情绪所触及。《卡罗尔》里的人物根本就不纠结平权问题,因为她们早就知道怎么做;所有的主创也清清楚楚知道该如何在实际上为女同群体争取空间,因此也根本不需要冲突、也没有示威,只有爱情本身。

《卡罗尔》没有复杂的故事,没有明确的人物立场,态度和情绪也是被冲淡的;但却有一份被刻画的细致入微的情感,手套、餐厅点单、隧道内的光影,抽动的嘴角,不拒绝的眼神,突然离开的决绝与二人令人信服的眼神凝望。导演技法得到了纯粹的展现,因为电影人物本身性格坚韧、实际与不妥协,导演的镜头语言细腻、繁琐、感伤,对细节不厌其烦;然而这样的镜头语言不用担心过分煽情,因为故事里的人物本身就都是疏离,妥帖而安全的。没有故事,但尽是叙述,举手投足都是人情心颤,都是试探、确信和笃定。《卡罗尔》是不外露的惊涛骇浪,柔和流水的静态之中,有着无限的叙述空间:爱情的行进或许缺少情节,但同样有流动的生命存在。

《卡罗尔》错失最佳影片提名令人扼腕,而另一部种子选手《丹麦女孩》同样错失提名,则显得“众望所归”,观众与学院达成了惊人的一致,导演汤姆·霍伯这一次未达预期。汤姆·霍伯出身英剧圈,被认为在挑战自己不擅长领域的过程中,彻底失去了对自己弱点的掩饰能力。相比于《卡罗尔》本身完美无瑕,但却有冒犯学院的嫌疑,《丹麦女孩》则是一个学院框架下的半成品。相比于“无事有叙”的争议性,观众对“有事无叙”的难以忍受,显然是更加突出的。

《丹麦女孩》对自己找到的切入点极其不自信,于是影片的行进过程中无限的自我摇摆。导演汤姆·霍伯擅长讲故事的,并不长于议论探讨;他的拍摄习惯是让文本自己说话,用影像负责给文本提供良好的发挥空间:然而他在破解《丹麦女孩》的小说文本,在裁剪和编织叙事的过程中,就出现了一定偏差:编剧选择的切入角度非常单调:非常安全,但却没有太多意义,反而平面化、简单化甚至歪曲了原作人物:将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变性人和她的“妻子”的故事,切入而叙述成一个纯爱小说,“偶像剧”故事。

这就是“有事无叙”的表现:最传统的叙事模式所要对应的,就是跌宕起伏,百转千回;而导演却一本正经的拍摄了一个并没有太多的纯爱故事,这令电影沦为平庸的影像堆叠:观众期待视野里的大规模冲突,心理上的终极对抗不仅没有被强调,然而这个纯爱故事的框架,本身更让这些冲突全部被模糊,使观影者感到索然无趣。

因为这份电影需要歌颂的纯爱,一切的叙述空间都被切割;因为要维护两位主角的之间的纯爱,一切会触及到他们之间的信任和互动的反面元素均被割去,连人物真实原型曾经离婚分开的史实,都是影响电影主题的,需要被剔除的糟粕。男主演艾迪·埃德梅恩和艾丽西亚·维坎德贡献了精彩的演出,他们塑造的人物在“形”上以假乱真,在“神”上单独的亮点无数,然而剧本本身毫无叙述空间,使得他们的亮点也被分散、弱化,沦为纸片。艾迪·埃德梅恩最终演出的角色,除了要满足自己之外别无所知;而维坎德仅仅演出了一个无限包容的女性形象,人物的弱化和平面化都来自于剧本处理上出现的问题。而尤其冒犯这部电影的观影群体的是,《丹麦女孩》对于LGBT主题的可以弱化,虽然也许出自学院传统价值观的考虑,但却严重的伤害了电影本身。

因此哪怕脱离影片所要讲述的故事本身,仅论《卡罗尔》和《丹麦女孩》同样作为LGBT主题的影片,前者展现了女同群体如何在现行状态下争取生存空间;而后者则遮遮掩掩,有献媚、混进主流之嫌。

二、《聚焦》的“述大于事”与《荒野猎人》的“夹叙夹议”

近年来,学院并不青睐跌宕起伏的,黄金时代风格的史诗罗曼司。曾经对这一类影片的迷恋已经过时了。实际上,纯粹在情节上的百转千回和出其不意,对文学和电影来说,更像是“甜点上的樱桃”,像一种点缀。追求烧脑和出其不意的惊喜的任务,己经逐渐由侦探小说和科幻小说所包揽。对于一些观影者来说,当破解一个叙事迷宫的时候,在感叹创作者的精妙的同时,就会开始抱怨一种随即而至的空虚。

今年的另一部大热门影片《聚焦》好评如潮。同时伴随的也是美国天主教团体所带来的强烈争议。《聚焦》也许是学院最习惯的,最能够欣赏的一类电影:一个现实主义的,不喧宾夺主但是抓人的故事,再配上主题自带的重大社会意义。一种“叙大于事”,无限的、超越电影本身的叙述空间被提供。

观看《聚焦》的过程非常完美。观众紧紧的被故事抓住,迅速代入了记者的角度,正义和良心鼓舞着角色,也鼓舞着观众一路向前,却不过分煽情的情感控制,使影片后劲十足;但是,除了不那么直接的煽情之外,《聚焦》令人想起了另一部著名美国电视剧《新闻编辑室》。《聚焦》有关这个故事本身的叙述空间也是狭窄的:影片只讲述了这群记者的调查故事,缺乏其他的角度,缺乏如犯罪神父一方的心理与行动,而比如受害者一方,律师一方也都是浅尝辄止,甚至于“天主教神父娈童”这个事件,也就是一个单独的事件而已;电影只是在拍摄一群记者的调查过程,至于他们调查了什么,则与电影的叙述空间毫无关联:《聚焦》在电影艺术手法上并没有什么突破。

可是《聚焦》的好评和受人瞩目,观众被触动的原因,却在于对天主教神父罪恶的震惊,对美国司法系统包庇的义愤和批判,以及新闻人铁肩担道义的新闻精神的无限感动。这些感动与赞誉,很大程度上和跟这部《聚焦》关系不大。电影的场域被消解了,电影艺术本身无所适从。好评甚至更多的类似于对纪录片的评价,而与电影艺术无涉;有关于这部电影的议论,以及这部电影背后的叙述空间,完全压过了影像自我的存在价值;这是值得指出的。

在叙事和叙述之间的平衡上,《荒野猎人》似乎更加出色。虽然《荒野猎人》在这个颁奖季其质量并不突出,但《荒野猎人》具有鲜明的最佳影片相。《荒野猎人》是一部商业大制作,一部动作冒险电影,斩获了1.5亿美元的北美票房,这个票房相对于其他奥斯卡提名电影,简直是天文数字。它并非一部传统意义上的艺术电影:主角在影片中遭遇了一系列突破感官极限的冒险:被大熊攻击,被勒住喉管,亲眼目睹儿子被杀,被遗遗弃、追杀,跌下悬崖,马革裹身,生吃马肝,荒野生存;主创们没有限度地在虐待一个角色,给这个角色无限的重荷与折磨,大声招摇;然而这个角色本身的深度仅仅停留在复仇的层面。而更加暴露剧情本身的空洞无物的,是长达156分钟的片长对于这些剧情的事无巨细的、节奏缓慢的、360度无死角的扎实展现。如果一部影片需要依靠自然光恢弘大气的摄影,以及男主角的近乎极限的敬业演出来说明自我,那么也就证明了其本身的虚弱苍白。

可是,《荒野猎人》与《聚焦》一样,拥有无限的,影像之外的解读空间:这就是这个剧本的精彩之处:拓荒,冒险,对大自然极端的斗争与抵抗,这是从杰克·伦敦开始的,美国人立国的精神图腾与骄傲之本。在这部影片156分钟的片长里,却仅仅是点到即止的,也是恰到好处的有关印第安人的描绘,以及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扮演的男主角格拉斯的跨种族爱情的背景设定,在叙述上极其妥帖到位。这就类似于《卡罗尔》和《丹麦女孩》的LGBT主题一样,不能那么直接,太具有冲击性,但也不能逃避,献媚,而是要把握叙述的“度”。就像《荒野猎人》里描绘的印第安人形象,既不颠覆传统,同时也具备人性光辉。

电影艺术和电影创作多年来,观众早已习惯了追求每一个“叙事”带来的刺激。这种精神刺激是剧烈但是转瞬即逝的,也同时具有共性的:因此我们可以将所有好莱坞科幻大片,超级英雄电影的情节概括成一个相同的故事。但是共性并不完全意味着它们互相复制,毫无意义;在观众看来“我都能猜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和“我完全想不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之间或许存在着天然的鸿沟,但实际上存在的是叙事技巧的高下,或者是追求效果的不同,但绝非评判电影的绝对标准。

更加值得注意的,则是每部影片所处的,带我们进入的叙述空间。对于奥斯卡,对于学院来说,或许“有叙无事”是不行的,“有事无叙”同样。学院是要“夹叙夹议”的,具备叙述空间的电影,然而我们沉醉的叙述空间,究竟属不属于电影艺术所处的场域之内,这或许是一个很长时间都会存在争议的问题。

参考文献:

[1][法]罗兰·巴尔特,著﹒李幼蒸,译﹒小说的准备:法兰西学院课程和研究班讲义(1978~1979,1979~1980)[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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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法]罗伯特·麦基,著﹒周铁东,译﹒故事:材质、结构、风格和银幕剧作的原理[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1.

[5][匈牙利]巴拉兹·贝拉,著﹒何力,译﹒电影美学[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3.

作者简介:孔德罡(1992-6-),男,浙江东阳人,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2014级硕士研究生,文艺学专业,研究方向:当代欧美文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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