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妻宅家一整年

海黎

为妻浪费一年，最大的受益者居然是凌天。他不再喜欢扎在人堆里凑热闹，应酬除了必要的，很多能推就推。他开始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同学凌天有一段非同寻常的经历。

一场婚姻要经历多少场劫才能真正算走过？每每凌天望着结婚两三年常叫着这日子没法过的夫妻，只有苦笑摇头的份，对于婚姻，他们都知道些什么？一个男人，如果你不知道什么叫担当和放弃，那你就根本不算真正地了解婚姻。

两年前，凌天的妻子被查出宫颈癌，这对下他们这个家庭来说，无疑是一场劫难。那段时间，医院家里两头跑，焦急担忧加上睡眠不足，凌天头发半月内白了一小半。所幸的是早期癌症，经过手术锥切后，恢复良好。就在他们松了一口气，庆幸生活恢复常态时，意外却出现了。妻小半年后去医院复查时，被查出已怀孕两个月，得到这一意外结果，妻的第一念头居然惊喜不已：我还能再生孩子？那时，他们的大孩子已七岁。妻和凌天都很爱小孩，但考虑到种种情况，凌天和妻子只能决定忍痛割爱。一个月后，医生认真做了榆查，却告诉他们一个事实，妻因为癌症做了锥切手术，宫颈不能过度张开，做流产或引产手术有相当的危险。妻一听，当时就很高兴，很坚决地要这个孩子。凌天考虑了一夜，同意了妻的决定。这时候，她的如愿以偿似乎才是最重要的事，其他的再慢慢应付。

在妻不知情的情况下，凌天同时作出了一个决定：办理手续在家呆一年，在非常时期专心照顾妻子。这个决定对事业上升期的男人来说的确不容易，那时凌天各方面都算春风得意，领导正有把他往上再拔一拔的意思，准备送凌天到国外去培训半年。他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决定无异于自毁前程，他很艰难地说服了领导，领导很惜才，勉强同意。休假前，领导这样跟凌天说：你这样的，还真少见。我理解，但不认同。你好自为之。

回家后，凌天跟妻子说了他休长假的事，妻很意外，说她可以让父母过来，完全不必这样的。凌天拉着她的手很认真地说：“我们家正处于一个非常时期，这一年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但对这个家对你来说很重要，再说这一年我正好陪伴孩子，陪陪你，以前我总忙，陪你和孩子的时间太少了，这样的机会来得正是时候……”

就这样，凌天开始了一年的居家生活，并制订了详细的计划。因为妻子的身体需要，凌天想让她吃上无污染的菜。凌天在一楼的院子里开辟了一小块菜地，电话遥控老家的母亲询问种菜的技能，比如小白菜的防虫方法，如何用食用垃圾做天然肥，妻最爱吃的菠菜如何下种，还有小黄瓜的牵藤方法，母亲从老家寄来了各式菜种……

凌天习惯早起，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菜地看看，刨刨土，去去杂草，浇浇水，准备一些木架牵藤。这些活儿很费心思，他做得很仔细。

妻醒的时候，凌天已在做早餐了，多少年凌天没准备过早餐，这些活儿以前都是妻子在干。为此，凌天列了个食谱，起码一周不要重样：红豆瘦肉粥，黄豆玉米汁，小米红枣粥，燕麦片鸡蛋羹，南瓜糯米粥……揪一把小菜园种的小白菜切碎加蒜炒一盘下粥小菜。凌天还向母亲要来了发面法，头天晚上发好老面，第二天早上蒸上一锅自己做的老面馒头，蒸笼都是托机关的朋友从食堂弄来的。蒸出来的老面馒头很香，配上小粥小菜，很养胃。孩子上学后，凌天陪着妻子慢慢吃早餐。以前，凌天每天都不在家吃早餐，双休也总是要加班出差或是晚起，他们在一起用早餐的时间这么多年来数得出次数。有一天，天气很好，妻坐到院子里晒着太阳喝凌天煮的小米粥，心满意足地说：怎么觉得这日子像是做梦？

在这期间，凌天学会了煲汤，妻以前是煲汤高手，凌天请她当老师，在她的稍做指点下，凌天水平大涨，要不怎么说男人聪明呢？什么只怕不学，一学绝对超过女人。一本汤谱加上一本中医调理方面的书，凌天自由组合搭配，自己发明了十来种汤，为妻调理身体。凌天还专门结识了一位老中医，定期带着妻子去请教指点，回来就把知识现学现用到汤谱里。那一年时间，凌天家灶台上常常是两个汤罐齐齐上阵，热气腾腾，很有居家气息。妻笑凌天都成半个专家了，凌天笑说：“以后退休了，正好开个中医食疗诊所，凭我这聪明脑袋，不怕不成事。”妻在凌天的精心调理下，气色慢慢好起来了。

忙完家事，凌天还有一个重要任务是陪伴儿子。他有一个计划，在一年里，要利用儿子的节假日和放学时间带他走遍大街小巷，开阔他的视野。凌天放弃了开车，步行加自行车，就他们父子俩，还要带上足球。凌天有时把他扛在肩上，往下坡作俯冲状；有时他们一大一小两辆自行车穿行在小街小巷中，看老人捏糖面人；凌天跟儿子比赛骑自行车，凌天气喘嘘嘘，儿子超过他，在前面大喊：老爸，冲啊……这个场景一直印在凌天脑海里，曾经多少个日子，他每天应酬晚归，回来儿子已睡着，早上凌天又走得早，他还没起床。几天打不着照面是常事……儿子长大了，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可以这样不急不忙地陪着他走过一段。凌天加把劲骑车赶上他，他们骑过拱侨，骑过公园，骑过废弃老别墅，骑到他的校园门口，父子俩坐在草地上喝矿泉水，惬意地笑；有时在公园里招呼小朋友三五分队，凌天当裁判组织一场篮球赛；凌天带他去图书馆，坐在阅览室里读书……他们的步行骑车计划坚持了三个月，儿子饭量明显增大，与父亲呆在一起的时间增多，儿子明显活跃多了，眉宇之间多了小男子汉的英武之气，每天推开门第一件事就是说：妈妈，我给你买了你爱吃的面饼，我们一起吃吧。

妻子看凌天把孩子照顾得那么好，没了后顾之忧，自然能安心调养身心。

在妻和孩子睡下的深夜，凌天常常点一支烟，在院子里转一转，回想一下自己的生活对比，发现人生的确是一件奇妙的事。他们经历过所谓的七年之痒，有一段时间为小事闹得不可开交，凌天夜归妻怨气冲天，他因为疲累对孩子不耐烦大吼大叫……可是，这一两年，经历了那么多风雨和磨难，他们的感情反而升温了，彼此间更依赖和信任，一家人心贴得更近。

其间，一位他们多年的朋友来家看望。看到凌天带孩子煲汤的模样，在席后偷偷地对凌天说：“你在家里呆得心慌吗？你从来是个干事的人啊。”凌天笑着说：“很好啊。没有这个机会，我还不知道我可以做这么好的丈夫和父亲，这算是补课吧。一年时间对我来说算什么？但对家人来说，太重要了。你说值不值？”

为妻浪费一年，最大的受益者居然是凌天，他已不再那么心浮气躁，真正进入了熟年。他不再喜欢扎在人堆里凑热闹，应酬除了必要的，很多的确无聊，能推就推。凌天开始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一年后，凌天重返职场，处理事情更沉稳，更有担当，更能从别人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工作似乎更游刃有余，这是照顾妻子之外的收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