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纪·犁墨刀,玄武纪写作小组签约作者,腹黑天蝎男一枚,伪理工,真文艺。喜欢创作科幻、武侠类小说。热爱文学和音乐,目标是创造一个宏大而真实的近未来系列科幻。
(一)
雨在窗外“滴滴答答”地落着,屋内,谭晏穿着一身火红的新郎装,在明亮的烛光下擦着他的剑。在今夜,他要用这柄剑去杀死那个端坐在火红鸳鸯帐中的女子,她是他的新婚妻子。
谭晏持剑起身,放缓脚步,踱到床前,轻轻唤了一声“娘子”。
一向娇蛮的唐菡茉似是有些娇羞,顶着红盖头的她,双手在腿上不安地绞来绞去,许久才听她低低地回了一声:“相公……”
谭晏蹲下身,轻轻握住了唐菡茉绞动的手,然后起身。
唐菡茉被谭晏从床上牵起,以为他要抱住自己,然而谭晏却只是拉住她的手,与她耳鬓厮磨道:“跟我来。”
于是,红盖头下的唐菡茉只好攥紧谭晏宽大结实的左手,乖乖地跟在他的身边。
突然,一阵风钻进唐菡茉的喜袍底下,她不由自主地轻颤一下,随即双手搂住谭晏的胳膊,依偎进他的怀中,问道:“好冷啊,相公,为什么要带我到屋外……”
“是啊,为什么要带你到屋外呢?”谭晏揽着唐菡茉温暖的身子喃喃道,然后左手猛地一用力,将怀中的唐菡茉推倒在屋外的阶梯下。
红盖头飘落,雨滴迸落,唐菡茉从泥水中挣扎着爬起来,回首看见的却是她最爱的那个男人,于雨中持剑,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眼神中暖意尽失。
“吴警官!吴警官!”
穿着透明雨衣的吴音萦从小说的情节中惊醒,她看到一身白大褂的法医李翔站在她的旁边,无框眼镜上满是水珠。他手中晃着一个透明的塑料物证袋,袋子里装着一柄沾满血污的水果刀。
李翔趁吴音萦盯着水果刀的工夫,一把抄过她手中那摞厚厚的满是血污的稿件,然后翻过来瞅了一眼封面,见到第一张方格纸上写着两个饱满的楷书——《谷雨》。
“哇哦,那剑默写的《谷雨》手稿!怎么,吴音萦警花也喜欢看那剑默的武侠小说?”李翔揶揄着,随即戴上塑胶手套,又掏出一个物证袋将这摞《谷雨》的手稿小心翼翼地塞了进去,然后又递给吴音萦:“不过你们蒋队长可就在那边,让他瞧见你在命案现场拿着证物乱晃,看他怎么凶你!”
“我这叫调查取证!老头子看见了也无话可说!”吴音萦接过两个物证袋,朝李翔晃了晃白皙的小拳头没好气道,可随即她的眼神又暗淡下来:“可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儿呢,他俩不是都快要结婚了么……”
玄武湖畔,120救护车和110警车的警笛声交相呼应,李翔回头瞅了一眼白色担架上的那具尸体和担架旁脸色刷白的那剑默,耸了耸肩:“谁懂呢……”
(二)
南京市公安局刑警大队。
大队的十几名干警都悉数围坐桌前,谢了顶的蒋队长坐在长桌的一端,左手握着冒着腾腾热气的白瓷茶杯。
一身警装的吴音萦用金属棒戳着多媒体屏幕上那个戴着能卡住半张脸墨镜的时尚女孩,用明亮的嗓音说道:“死者名叫祁沫,女,二十四岁,江苏南京人,南京誓泰药业董事长祁先正的独女,1992年出生于南京,2014年毕业于南京大学德语专业……”
“那剑默,原名那恪,男,三十一岁,江苏连云港人,当下知名武侠小说家,死者的未婚夫,1985年出生于连云港市,2007年毕业于河海大学港航专业,毕业后曾在南京市水利局工作过一段时间,不过后来因为个人身体原因辞职,成为自由撰稿人,一直默默无闻,2012年与《今古传奇·武侠》杂志签约成为武侠小说家,发表了二十四节气系列武侠小说,受到大量读者的热捧,成了当下最火的武侠小说家……”
这张照片上的那恪身穿一件休闲衫,浑身透着成熟男人的沧桑性感,却偏偏又不失年轻人的青春活力,难怪祁沫这个阅男无数的富家千金会爱上他。
听完两人的资料后,蒋队长沉声道:“根据那恪的口供,和我们的多方调查,我们基本可以还原当时的案情发展,2016年4月19日晚9:30左右,那恪与祁沫于玄武湖散步,祁沫因未知原因掏出水果刀自杀,那恪立即掏出120报警,然而由于失血过多,祁沫最终抢救无效死亡。”
“可队长,祁先正坚称自己的女儿不可能自杀,他坚持是因为那恪……”一个年轻干警在他队长说完之后补充道。
“不,我们调查了祁沫在医院的病历,她长期患有神经衰弱,之前在大学也确实曾有过咨询心理医生的经历,所以那恪的律师说的‘祁沫是因为神经衰弱而自杀也算合理。”干警小王一边翻着调查资料一边陈述道,“而且,那把水果刀因为下雨的关系,法医那边无法从上面识别出有效的指纹,所以我们没有决定性的物证,还有就是,那恪虽说是知名人士,但祁沫却是祁先正独女,将来会继承其父亲的万贯家业,于情于理,那恪都不会在他和祁沫快要结婚的关头杀死自己的未婚妻的,对他而言,娶了祁沫那就是财色双收……”
“咳咳,小王啊,注意一下你的言辞……”蒋队长吊着他的三角眼干咳了几声。
另一个老干警老刘缓缓道:“而且那恪作为公众知名人士,他的大批铁杆读者在盯着我们这个案子,这次案件对我们警方的压力很大,但就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和资料来看,基本上能排除那恪的杀人嫌疑,所以我觉得既然已经排除了他杀的话,就应该尽快释放他……”
蒋队长听得连连点头。
“报告队长,我不认为祁沫是因为神经衰弱而自杀的!尽管目前没找到证据……”吴音萦忽然站起来,高声道。
蒋队长头都没抬,皱着眉一挥手道:“那就坐下,等你找到证据再说!”
“嘁!”吴音萦小脸通红,气鼓鼓地坐下,引得在座的干警一阵低笑。
法医鉴定科里,整个鉴定室漆黑一片,只亮了一盏小台灯,灯下的吴音萦正在认真翻阅《谷雨》手稿。
而李翔坐在一旁的板凳上哈欠连天地无奈道:“我说小姑奶奶,你到底要调查到几点啊?”他一抹衣袖,瞅了一眼腕表,沉沉地叹了口气,“差三分钟就十二点,吴音萦警花,你真的是在调查取证而不是在借机看武侠小说么?”
“祁沫死的时候紧紧地攥着这摞手稿,那群棒槌全都忽略了这点,我女人的直觉告诉我,这摞手稿中一定有破案线索!”吴音萦头也不抬地答道,“至于几点结束的问题,我觉得你准备好替我买早饭吧。”
“不是吧!”李翔一脸悲催地大叫道,“你说我又不是你男友,我怎么感觉我一天到晚都干的是你男朋友的事儿啊!”
“少在那儿胡说八道!”吴音萦一巴掌拍在李翔的头上,把他打得一愣一愣的,但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那叠手稿。
“无良警花啊!压榨劳工啊……”李翔在一旁捂头干号。
三个时辰之后……
“我知道了!”吴音萦猛地一锤桌子,突然起身大喝一声,把一旁正在打盹的李翔吓得够呛。
李翔睡眼蒙眬地凑过头来道:“警花姐姐,你知道了什么?”
吴音萦推开他那张臭屁的脸,凝眉低语:“我要去祁沫的家里验证一下我的想法!”
(三)
派出所探询室中。
“恭喜你,大作家,你被无罪释放了。”一身米色长风衣的吴音萦拉开椅子,从容地坐在那恪对面,然后挥了挥手,示意那恪身后的狱警可以打开那恪手上的手铐了。
狱警打开那恪的手铐之后,吴音萦说:“谢谢,可不可以让我和他单独聊聊?”
年轻的狱警点了点头,走出了探询室。
那恪低头搓了搓自己发红的手腕:“不知道警官想和我聊点什么?我那儿还拖了一堆的稿子……”
“哦,是啊,我忘了,你是个写武侠的大作家啊,大作家都是很忙的啊……”吴音萦撇嘴戏谑道,但忽然,她的语气静得可怕,“只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一件事,当你把刀刺进她心脏的时候,你的心痛过么?”
不停搓着手腕的那恪陡然停下了动作,他抬起头,发现坐在他对面的靓丽女警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目光如刀,他顿了一会儿,笑道:“警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要是还怀疑祁沫是我杀的,你尽管来抓我,但也请你准备好……”
“证据是么?2010年4月20日深夜,南大的珠江路的苏果超市前,有一名怀孕的女子被一个开着保时捷的年轻女孩撞倒,那天是谷雨。”吴音萦一边盯着那恪的眼睛,一边诉说着时间和地点,“或许是她喝了酒,或许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这个开车的女孩并没有扶起那个怀孕的女子,最后,那个孕妇抢救无效身亡。那个孕妇叫魏诗诗,是你当年的未婚妻,而那个开着豪车的女孩,名字就叫祁沫。”
直到吴音萦把话说完,那恪也没有说一个字,他俩隔着长桌对视许久,终于,那恪埋首轻笑一声:“你从哪里知道的,公安局应该没有这样的记录吧,毕竟这个案子被认为是一个意外,一个在深夜下楼买东西的孕妇,半路因羊水破裂,抢救无效而死……”
那恪忽然抬头,眼神中满是愤懑:“可你知道诗诗被那个富家千金撞倒之后,她在地上爬了多远么?整整一公里!而那个地方正好是监控的盲区!”
“所以你调取的不是公共的监控,而是那个超市的监控是么?可你为什么不上诉呢?”
“调出那段视频的并不是我,而是诗诗的父母……上诉?祁先正那老东西第二天就拿钱派人删除了那段监控视频!我也是出差回来才知道这件事儿的,呵呵,我连诗诗最后一眼都没见着,她就被火化了……”
吴音萦眼神悠远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你不是想知道我是从哪里看到这个视频的么,我现在告诉你,是在祁沫的电脑里。”
那恪忽然愣住了,喃喃道:“不……不可能……你在开玩笑吧……”
吴音萦一字一顿道:“信不信由你,那段视频的日期是2015年9月份。”
“不可能……这不可能……她怎么会有那段视频呢……”
那恪笑容开始扭曲:“你的意思是,祁沫一开始就知道诗诗是我的未婚妻?”
吴音萦点了点头:“没错,可这个高傲的傻女孩并没有因此逃离你,反而幻想着她能代替你已死去的未婚妻来与你结婚生子,幸福一生……不过当时估计她并没有想到,你和她在一起是为了报仇。祁沫虽然是个千金大小姐,但却是你的铁杆书迷,她应该是太爱你了吧,直到看到了你《谷雨》后半段没写完的手稿,这个快要穿上婚纱的幸福女人才意识到,原来她最爱的那个男人,与她恋爱、结婚……一切的一切还是为了杀她复仇,那一刻,她的心恐怕在流血吧……而当你在谷雨那天晚上约她出来的时候,她应该就知道了,你是要杀她,可她还是去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那恪听到这儿,觉得心脏的某处猛烈地抽动了一下,久久不能平息,那是痛么?
这时,吴音萦清灵的嗓音传来:“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最后打120急救电话只是为了摆脱嫌疑还是因为后悔了呢?或者我换种更直白的问法……你有爱过那个女孩子么,哪怕是一点点儿?”
此时的那恪眼神空洞,茫然地喃喃自语:“我不知道……不知道……”
吴音萦忽然从风衣口袋中掏出一张叠了三叠的粉红色信纸,拍在了浑身颤抖的那恪面前:“在祁沫的书房里找到的,看看吧,这是她看了你的《谷雨》为你续写的结尾,也是为她自己……”
然后吴音萦起身,头也不回地推门走出探询室,并留下一句满是讥讽的话:“祁沫电脑里的那段视频已经被我删除,你不用再担心坐牢了,不过你也不需要谢我,我只是想让你一辈子活在痛苦与内疚中而已……想做个为爱复仇的伟大男人么?哼,我看你根本是武侠小说写多了!”
探询室空无一人,粉红色的信封静静地躺在桌上,那恪甚至能闻到纸张上散发着的草莓香味。他突然意识到他竟不敢看……但最终他还是颤抖着伸出手,抖抖索索地将那信纸展开,又展开,祁沫清秀的小楷落在纸上……
红盖头飘落,雨滴迸落,唐菡茉从泥水中挣扎着爬起来,回首看见的却是她最爱的那个男人,于雨中持剑,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眼神中暖意尽失。
细雨微斜,唐菡茉睫毛错合,玉颔微抬,以此来迎接一柄快要触及其脖颈的寒冽青锋。
雨滴“当当”地砸在谭晏的剑上,再顺着剑锋滑入唐菡茉的前襟,她的肌肤在被雨水浸透的缦衫下更显得凝脂润玉。
“知道为什么我要杀你么?”谭晏道。
“我知道。”唐菡茉闻声一笑,像是朵在雨中绽放的白茉莉,对那柄可能随时会洞穿其脖颈的剑锋不以为意。
“哦?”谭晏有些动容。
“魏诗诗,唐门与江南雷火门的火拼中,我杀了你青梅竹马的未婚妻,魏诗诗。”唐菡茉笑容带些凄惨,“对吧谭晏,或者应该说,雷火门的七公子,雷藏。”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雷藏瞳仁闪烁。
唐菡茉浅笑:“反正比你想象中的早。”
“那你为何……”
“我不知道……”唐菡茉似乎已知道雷藏的疑问,“我只知道,如果不嫁你我会不开心……不开心的话,能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雷藏不说话,此刻的他和唐菡茉一样湿漉漉的,他冰冷的双眸在雨中竟有些轻颤。
此时正值谷雨,风渗入他那件已经洗得发白的布衫中,开始微凉,润入皮肤后却带有丝丝蒙胧的暖意。
雷藏低下头,发垂遮目,但持剑的手却一刻未松:“唐菡茉,为了雷火门上下三百一十二口,你必须死。”
“我一直在等这一天呢……”唐菡茉眼神氤氲地浅笑着。
青寒色的剑锋慢慢触到她脖颈上吹弹可破的皮肤,然后再慢慢地陷入她的喉间。
“如果杀了我,会让你从此不再难过的话……”
江南雨夜里,一柄沉默的剑上绽放了一朵绯红如血的茉莉……
走在派出所的长廊上,风衣飘飘的吴音萦忽然就听到了一阵哭声,那是一个男人的哭声,沙哑而刺耳,但她可以确定,她从来没听到过如此歇斯底里的哭泣,简直像是要刺穿整个天际。
一滴水珠忽然落在了吴音萦的脸上,她抬手,轻轻擦了一下,然后望向天空。
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就开始飘雨,细细的,凉凉的,吴音萦突然想起,原来今天,是谷雨啊。
不久之后,吴音萦在QQ空间上发了一条谁也没看懂的日志:
在那个凄冷的雨夜里,那个一身红妆的傻姑娘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抱有着一丝奢望,或许顶住她脖颈的剑会有一丝松动,或许那会变成一个原谅的拥抱与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