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谅
自助旅游团里这个头发花白、脸庞瘦削的小老头儿,实在是不起眼的。但他衣着老土,T恤、裤衩儿一看就知是廉价的,而且穿了不短的时间,不过都整洁干净,像他下巴上的那一撮小胡须,乌黑发亮,一尘不染。
上车下车,他都拿着一柄纸扇,时不时地展开,对着面颊轻轻地晃动,微风,若有若无,他的那撮小胡须也不见晃动。路途上,欢景中,他总是这般慵懒,也不无优雅地轻摇着纸扇。有时还从左手裤兜里掏出一方蓝色的手帕,略碰一下沁出汗水的肉鼻子和额头,折叠好了,又轻轻地塞回了裤兜。明人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在与他走近时,随意攀谈了几句。
小老头儿的口音一听就和说小品的严顺开差不离儿:典型的上海普通话,还有点儿鼻音。再一问,原来是川沙人,川沙早就属于浦东了,现在兴旺得很。小老头儿说两句话,轻摇一下纸扇,眉间川字形的皱纹忽深忽淡,两条淡浅的眉毛像两条卧蚕,安静地趴在那里。明人想,这个小老头儿还真斯文、优雅,上海滩现在也找不出多少了。那柄纸扇,大约也是上世纪中期的产物了吧。
到巴黎三天,为去奥特莱斯还是凡尔赛宫,团队发生了不小的争执。原本团体购物是作了安排的,不料有几位妇人临时提议,放弃参观凡尔赛宫,增加购物活动。大家各抒己见的时候,川沙小老头儿还是轻摇着纸扇,抿着嘴,一声不吭,若无其事地朝着窗外张望。明人碰了碰他的肩,问他:“你的意见是什么呢?”他转过头来,淡眉微扬,一脸微笑:“我反正是来散心的,跟着团队就是,无所谓的。”说着,他又轻摇了几下纸扇,纸扇散发出淡雅的清香。
团队最终决定去近郊的奥特莱斯。导游在车上再三提醒大家,那里扒手多,要小心钱包。
明人也无购物欲,便与几位团友随意游逛,小老头儿也在其中,一会儿进一家店,出了门,又到对门一家闲逛。
逛了二十多分钟,逛到一家服饰店时,在店里购物的一个团友小单,脸色灰暗,语气急切地说他的双肩包被偷了。那个双肩包大家都见过,蓝绿相间,他每次都是挂脖子上,顶在胸前,保护得好好的,因为里边有大伙儿的护照,还有临时保管的一笔团队活动经费。这可关系重大呀,大家的心都悬了起来。
小单说,他看中一件夹克衫,把上衣脱了,把包放在脚边,试一下衣服,也就几十秒光景,夹克衫还在身上裹着呢,双肩包却不见了。
小老头儿不紧不慢地问道:“发生多长时间了?”小单说:“就刚才一会儿。”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不知所措。丢了包的小单神色惶恐。
这时,听见小老头儿用他的上海川沙普通话低声说了一句:“你们分别把门看住,小单,你快去找那个售货员,要她去报案,把警察叫来检查。”
店堂里的顾客不算多,也不算少,小单在那个胖胖的售货员那里讲了半天,售货员只是象征性地帮小单去丢包处张望了一下,耸了耸肩,表示无可奈何。导游也来了,与售货员再三理论着,售货员这才慢腾腾地打了一个电话。三分钟后,来了一位戴着袖章的男子,他听了小单的话,说要小单跟他出去。小单拿不定主意,眼光找寻着什么。那男子正催促着小单时,小老头儿堵在了前面。他让导游帮他翻译,坚持要警察来检查,调看监控摄像头,他说他注意到了这里有监控。那男子却摇头,说若非警局同意,他们谁也无权调看监控。僵持了好一会儿,店堂的顾客开始频繁起来。小老头儿忽然操起一衣架,朝着收银柜台砸去。这时,警报器骤响,一拨警员和保安迅疾进入了商店,封锁了进出口。
他们把小老头儿和导游带到了里间。几分钟后,警察开始清查,双肩包在一个试衣间的椅子下被找着了,显然还没来得及被打开甚或转移,东西都在。
小老头儿被警察带去讯问了半天,大家都在议论时,他竟毫发无损地回来了。明人悄声问:“你是干什么的?这么厉害。”小老头儿鼻音嗡嗡的,纸扇轻摇着,一脸平静地说道:“我只是一个退休警察,很普通,没什么的。”
责任编辑/谢昕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