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强音
——记我友杨兵

2016-09-28 04:38文/张
书画世界 2016年4期
关键词:碑林西安美术学院博物馆

文/张 耕

中国书家

孤独的强音
——记我友杨兵

文/张耕

杨兵

杨兵,1969年4月生于西安。1989年毕业于西安美术学院附中。1993年毕业于西安美术学院国画系,获艺术学学士学位。现为西安碑林博物馆副研究员、书法研究中心书法家,陕西省博物馆展览陈列设计专家库专家,西安美术学院兼职副教授,《艺术观》杂志主编,美国费城“艺术大学(The University of The Arts)”访问学者。主要从事中国古代艺术史研究、当代艺术批评、展览策划、书画艺术和当代艺术创作等活动。

举办“寻访山林—杨兵山水画展”“固守与流变—杨兵、苗壮国画作品展”“古意新书—杨兵书法作品展”等多项展览。出版有《孔庙内外—杨兵书法·诗文作品集》等著作六部。撰写《西安碑林藏吕纪〈九鸶图〉石刻画辨析》《帝王品格与明代院画—明代院体画风阶段性变化原因探析》等论文二十余篇,发表于《考古与文物》《文博》《荣宝斋》《收藏》《碑林集刊》等核心专业期刊。

记得同杨兵相识是在2005年,那时我在桐城博物馆工作,因西安碑林博物馆要承办桐城博物馆的一个展览“文苑清韵·艺海藏珠—桐城清代文化名人书画展”,作为碑林博物馆陈列部副主任的杨兵是第一批来桐城洽谈展陈具体事宜的工作人员。我在桐城博物馆负责陈列工作,与杨兵在第一时间见面。如何谈的工作已不记得了,但记得陪他去了一趟龙眠山,拜谒了先祖文和公张廷玉墓。因都从事美术工作,兴趣相同,一见如故。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是话不多,一言一行透着执着。后来我去西安布置展览,有一天晚上他偕太太邀我出去喝了一次酒,席间畅谈,内容大约是文物保护、展陈、书画创作等方面,那次感觉到他热情、单纯、心直口快,是有社会责任感的一个人。当他谈到文物古迹遭破坏、业务工作的行政化等现象时,明显地表现得愤慨而又无可奈何。我现在还记得他皱着眉头、唉声叹气的样子。他不是为他的职称、职位焦虑,而是在为历史文化的破灭哀叹。那个晚餐的情形一直铭记在我的大脑中。饮酒、喝茶本应享受小资情调,但那一次我分明是接受了一次文化责任的洗礼,被一位年轻的默默无闻的文物工作者的文化良知所触动。

杨 兵 乐钧烟梦词诗句 68cm×68cm 2013年

杨 兵 清坐虚堂 136cm×34cm 2012年

那次晚餐让我又增加了对杨兵的了解。在他的办公室里也看到他的书画作品,那时他画山水较多,多种团扇、折扇形式,似乎在圈子内他画扇子很有名气,也看到他成堆临帖的作品,多是隶书,各种汉碑,没有见到有任何的明清流派面貌。爽朗,有一股朴拙之气。他很有意思,一张张地翻给我看他的作品,一边讲着画意由来以及所临碑版的出处,却丝毫没有送一张给我的意思,我故作矜持也就没有索画求字,但他那股认真劲,那种心无旁骛的神情至今仍然令我敬佩。

2013年左右,我供职于安徽省文物鉴定站,杨兵曾来合肥参加过一个美术研讨会,我们又见了一面,晚上喝酒,又同几位书画界朋友去喝茶,似乎那天晚上各人的观点都很鲜明,又因烈酒起了作用,就没有一个饶让的,每位抢先抛出自己的观点,又极尽所能地找到维护自己观点的各种理论,谈的内容我已不记得了,脑海中仅有热烈的场面,似乎也没有不欢而散。那一次杨兵的言辞颇激烈,他坚持着自己的艺术观点,旁征博引,让对手水泼不入。我惊异于他的各种全新的艺术概念,他所谈不限于某一画种,或某一门类艺术。视野开阔,从国内到国外;涉猎广博,文学、历史、艺术等话题均可交流。他所谈艺术或文化现象,语锋并不跳跃,逻辑性很强,将自己的观点毫不掩饰地准确地传达给了在座的每一位画家。

十年之中,我同杨兵见过四次面,电话联系过几次,他将自己主编的刊物《艺术典藏》《艺术观》专门寄给我读过。夫妻不在朝朝暮暮,朋友也并非三天两餐酒不可。能谈到一起,也许一次见面就相互可信了。我开始关注他,关注他的过去及现在的艺术。

杨兵1985年考入西安美术学院附中,1989年考入西安美术学院国画系,在美院学习生活了八年,1993年毕业后进入西安碑林博物馆工作,从事书画研究和展览陈列工作。他在工作中有着很美好、严谨的匠作之心,煞费心机地设计着各种文物展览,从主题策划到艺术形式等,极尽思虑,每每想尽善尽美;他研究秦汉碑刻,亲自捶拓,能做出很好的拓片;他认真地在博物馆值夜班,检查每一个安全死角。这一切他做得中规中矩、有板有眼。他极负责地做好他的分内工作,尤其热爱碑林的一草一木,并对孔庙和碑林心存敬畏之心。他留恋曾经美丽的碑林六大景观,藤蔓攀缘的棂星门、仪道上的百年古槐、广场上兀立的碑亭等。每一个景观的消失,他都如同故人逝去,久久地悲伤!这是一个文化情结,更体现着有血有肉的文化情怀和对美好事物的执着追求。他执着,但他的职位却“进步”很慢,好在他心思不在这点“进步”上!

零零散散地我读过他的一些文字,总觉得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书法家、画家,他是一个有使命感的读书人。在他的《我心,我说》一文中有一段文字很令我折服:“如果一个有知识的人仅仅停留在知道事物的层面上,而不能感悟知识所带来的心灵思索,那他绝不会成为一个有文化的人。如果说教育的产业化是将人们获取知识的成本大大提高了的话,那么,文化的产业化则使人们对真实文化的认知和感悟变得困难起来。”这是一段听起来令人不舒服的话,但说的又是如此的切中肯綮。试想,又有几位父母官、教授、研究员能从事物的表象中发现和思考背后深层的问题呢?

“雁过留声,人去留名”是中国人的人生追求。留名可以通过“池水尽墨”苦练笔法而成为大书画家;可以通过“囊萤映雪”“凿壁偷光”苦读诗书而成为高官名相。杨兵就是退笔成冢的一位书画家,近年专注于书法,在篆书、隶书方面有深入的研究。本可以借此留名,但这不是他的人生追求。他自觉地认为自己有责任关注社会、关注文化,不管怎样他要真实地发声。他说:“我心依旧。”他始终保持着高度的真诚来对待所有的人和事。

窃以为取得某某家、某某官或是技术层面的“留名”,并不能为历史铭记;而对社会现象有深刻思考并发出自己的见解,做有良知的文化人,才是应该被历史所“留名”的。历史是后人写的,我不能预知杨兵会在历史上留下怎样的痕迹,但仅就现在他对社会、文化的很多思考和直抒胸臆的表达方式已令我深深折服,更不是那些自命不凡的某某协会主席及所谓的大艺术家所能想到、做到的。

杨兵由一个接受过八年美院教育的画家,慢慢转向以书法创作为主的书法家,个中原因何在?我以为,还是传统文化情结使然。

文字是文化之源,中国文字自身又发展成一门独立的艺术—书法。这门艺术自发生之日起就紧紧地包含着中华民族的根本精神和不可脱离的文字形质。这是书法艺术同绘画的根本不同之处。绘画可以通过造型来再现客观景物,可以不识字,甚至没有思想而以形体来取悦于大众。书法则不然,书法家必须识字,知“六书”造字之法。知字之本义,得句之通顺,方赏诗、文之优雅。由文而识意,终得情思,快意于胸,挥毫作书,才能心手双畅,文质彬彬!书法艺术为什么至今西人不甚理解,皆因汉字文化不易理解。西人执毛笔写一幅字,或有一二字相像,其实是在画字,描形而已,绝非书写。

也许是西安碑林博物馆让杨兵由画转而书,碑林中那些深沉的碑碣、造像文字,那承载着两千多年中华民族历朝历代的人文史实,秦汉、晋唐等不同时期的笔法风貌怎不令人痴迷、陶醉!

十数年来,他的书法一直以篆书、隶书临习和创作为主,临习的多是秦、汉时期的铸铭、刻石文字,除各种名碑之外,他尤钟情于诏版、瓦当。以我之陋见,他的篆书源自先秦而得力于西汉各种刻石和瓦当,以及北朝碑刻文字。时人一般仅知汉隶为汉代的书体,实汉隶成熟期要到东汉稍晚之时,西汉时篆书尚十分流行,尤其在官方文字中。那种修长、宽博、自由的字体构架,真正体现了汉民族雄强的大国气象和丰硕的审美情趣。杨兵真得汉代书风之三昧,在《汉并天下,四夷尽服》《集汉瓦当铭文》《汉并天下,单于天降》等作品中,那饱满的圆弧,方圆兼具的使转,爽利的行笔无不尽情地阐释着皇皇大汉气象。不事雕饰,不作狂野笔墨以描摹毫无根脉的所谓“金石味”,而作上宗秦汉,下融北朝碑版的“金石气派”。孙过庭《书谱》讲“篆尚婉而通”,杨兵真正做到了“婉而通”。他学秦汉刻石,得其气象,此谓善学。往往学子临某家、某朝碑帖,以尽得形体、笔画之肖似为能,以为得到了某家笔法而沾沾自喜,实得某家之形。只掌握一两种笔法仅仅是达到书法的低层次,或者说只是走到了某家流派门径的旁边,还需要努力贯通才能获得书法的精神本质。杨兵穷十数年研习,不拘泥于点画。得秦汉气象,实功得其所。其用心处恰合了古人所言“故知书道玄妙,必资神遇,不可以力求也”(虞世南《笔髓论·契妙》)。时时用心体悟,自然而然化来,杨兵此处得功力,更得造化。

一位学习国画的画家,一位在西安碑林博物馆研究文物20余年的文博专家,一位追求书法艺术的书法家,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当代艺术吧,更何况是行为艺术。但杨兵在当代艺术圈内也是一个人物,他策划了很多高水准的艺术展览,自己也有行为艺术作品在重要展览上呈现。一开始我也颇疑惑,渐后渐知,艺术的行为根源是文化的行为,你有多深的文化认知就将有多高的行为艺术。他成天皱眉思考身边和世间的各种事,企图让世间美好、善良之事得以弘扬,并寻求用某种方法实现他近乎乌托邦式的想法,艺术是他的手段,行为艺术也许能够更直接地表达吧,他于是疯狂地投入!

杨 兵 谢启昆论书绝句 136cm×68cm 2013年

杨 兵 水积鱼而聚木茂鸟而集 136cm×68cm 2016年

杨兵是书法家,是画家,是文博专家,还是当代艺术家!他其实是一位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的文化人。他关注民生,关注制度,关注艺术,关注文物。他目之所及都有疑问和担忧,当然大多是他解决不了的。但他会说出来,负责任地讲出心里话,以期被注意而使问题得到解决,这是一个单纯文化人微弱的声音,一个纯粹的文化人艺术家的声音,也是这个时代缺少的声音。“我心依旧”正是他内心孤独的强音。

丙申正月,桐城张耕客大蜀山之东

作者系安徽省文物鉴定站副研究馆员,安徽省文物学会副理事长、书画鉴定专业委员会主任

约稿、责编:秦金根

杨 兵 集陈子昂王维句 69cm×48cm 2015年

 杨 兵 汉瓦当铭文 69cm×54cm 2015年

 杨 兵 汉并天下 四夷尽服  30cm×63cm 2014年

 杨 兵 倪玉田登孔望山诗句 30cm×60cm 201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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