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作家自杀看日本人的生死观

2016-09-24 05:07于桂玲黑龙江大学东语学院哈尔滨150080
关键词:作家日本

于桂玲(黑龙江大学东语学院,哈尔滨 150080)

·文学与文化研究·

从作家自杀看日本人的生死观

于桂玲
(黑龙江大学东语学院,哈尔滨150080)

文学是一个民族心灵的折射,是一个民族心理世界的展现。作家是文学作品的创造者,从某种意义上说,作家的心理与心灵是一个民族思想观念的集中体现。在日本文学史上,作家自杀的现象比较突出,这与他们的人生经历、思想历程有关,更与他们的作家职业、细腻敏感的性格有关。日本作家的自杀行为,反映了他们以死逃避现实、获得解脱和新生的期待,更与日本民族对死亡的理解、对自杀宽容乃至向往的态度有关。它是日本民族独特的生存环境的产物,更是日本人生死观念的一种反映,体现了日本民族对自我、人生、社会、宗教信仰等问题的一种理解和认识。

作家;自杀;生死观;日本民族;宗教

经济大国日本是世界上自杀高发的国家之一。近代以来,作家自杀的现象比较突出。从作家自杀现象入手,分析其成长经历、思想倾向、创作风格乃至时代背景等要素,找出其中的共性与个性,从而探究日本人的生死观,进一步认识日本、了解日本文化是本文的主旨所在。

一、近现代文坛自杀的主要日本作家

纵观日本近现代文学发展史,作家自杀的现象非常突出。

近代史上首先要提到的是1894年自缢身亡的浪漫诗人北村透谷(Kitamura Toukoku 1868-1894)。北村透谷1888年受恋人影响加入基督教并结婚,1889年自费出版日本最早的自由体长诗《楚囚之歌》。1891年发表诗剧《蓬莱曲》,表现了他对死的憧憬,认为通过死才能实现更好的生,获得更好的生命。他从1892年起陆续发表《厌世诗人和女性》《何谓干预人生》《内部生命论》等文章,主张人性自由解放,提倡纯洁而高尚的爱情,向封建伦理道德观念挑战。在他的诗《蝶的去路》中显示了彷徨虚无的人生观:“没有前途 没有后路/命运之外 我在何处/飘缈地舞/在梦与真之间踯躅。”

北村由于过度的心理落差和疲劳,想到了死,他曾邀妻子一起赴死遭到了拒绝。1893年12月28日,他在家中用刀刺入咽喉企图自杀。虽然获救,但是他的心已经死了。翌年5月26日,自缢身亡,年仅27岁。究其自杀的原因,可以认为有物质上的贫困、家庭方面的不和、精神上的疾病和思想上陷入绝境。具体哪条是导致自杀的直接原因,则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可以说北村的一生都是为了确立近代的自我精神而战,在他死后日本文学界设立了北村透谷奖,成为永远的纪念。

北村透谷的自杀拉开了日本近代作家自杀之幕。在他之后,白桦派代表作家有岛武郎(Arishi⁃ma Takeo 1878-1923)于1923年与情人、《妇女公论》记者波多野秋子双双上吊为情而死。有岛武郎是一位崇尚人道主义、对社会给予极大关注的作家。他的文字带着深厚的情感,尤其擅长挖掘人性深处本能的生命力,代表作有《该隐的末裔》《与生俱来的烦恼》《某个女人》等。有岛的妻子在1916年因肺病死去,给他留下三个年幼的孩子。他曾在《给幼小者》中这样写道:“我要全力以赴,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我的一生无论多么失败,也无论被何种诱惑所击倒,我只做一种事情,那就是你们从我的足迹上找不出任何瑕疵。我一定做到。”[1]

他在死前给孩子的遗书中又说:“爸爸已经尽全力抗争。”他给母亲的遗书是这样说的:“我知道这种行为是不正常的,我并不是不能感到大家的愤怒和悲伤。但是我没办法,不论怎么抗争,我还是一步一步向着这个命运走去。请原谅我的一切。”不过在分别给好朋友足助素一和弟弟、妹妹的遗书却是这样的:“我对自己的这种行为,丝毫不觉得后悔,只是感到十分地满足……我在这一瞬间才切实地认识到在爱面前,死是这么苍白无力。我能和你们诉说的喜悦就是我的死与外界的压力没有任何关系。”

可见他对即将来临的死,毫无恐惧。他不认为两个人的死是一切的终结,相反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与所爱的人不受任何指责地开始新的浪漫之旅,才能让爱和生命得到升华。那么对于相爱的人来说难道真的只有死才能达到最完美的结局吗?应当看到,波多野秋子是有夫之妇,有岛曾经受过她丈夫的威胁和勒索。另外,有岛的父亲是横滨税官长,属于社会地位很高的华族。前面提到的他给孩子的信中曾希望孩子从自己身上找不出任何瑕疵。可见,有岛是顶着各个方面的压力赴死的。笔者认为,他给母亲的遗书比较真实地反映了他的心理,就是他无论怎么斗争,都摆脱不了这个命运。这也许是只有在母亲面前才能表现出来的软弱和无奈吧。

北村、有岛身后,“朝着这个命运走去”的人不绝于途,其中包括芥川龙之介(1927)、生田春月(1930)、牧野信一(1936)、太宰治(1948)、田中光英(1949)、原民喜(1951)、加藤道夫(1953)、服部达(1956)、久保荣(1958)、火野苇平(1960)、三岛由纪夫(1970)、川端康成(1972)、小林美代子(1973)、江藤淳(1999)等,都死于自杀,比较著名或常被提及的,则是芥川龙之介、太宰治、三岛由纪夫、川端康成等人的自杀。

从自杀的方式看,同是情死,太宰治的情死似乎没有有岛武郎那么痛苦。

太宰治(Dazai Osamu 1909-1948)本名津岛修治,从中学时代就已经开始文学创作。于1935年因短篇《逆行》成为第一届芥川文学奖的候选作品,被认为是新进作家,后来以《女学生》一书获第四届北村透谷奖。1948年,他以《如是我闻》震惊文坛,并着手写《丧失为人资格》,直到第二手稿完成。太宰治喜欢过五个女人,曾试图和其中的三个女人为情而死,前二个自杀未遂。只是在最后的1948年6月13日深夜,与情人山崎富荣在玉川上水投河自尽,结束其灿烂伤感的一生。他著名的《鱼服记》风格凄美清新,讲述一个少女与父亲在山中相依为命开茶铺、卖炭为生。她在山中游泳、采蘑菇,纯洁、快活、天真。不料,在一个雪夜竟被酒后的父亲强暴,她悲愤地跃入了瀑布中自尽,最后在深深的潭水中化为了一尾鲫鱼。太宰治最终也同样圆了化入水中的梦,水的洁净清白不但可以荡涤他在尘世沾染的污垢,更能洗清他所蒙受的屈辱。他曾自杀5次,第一次是在高中时代。从幼年时代开始,他得到的父母之爱就很少,只有叔母照顾他。内心的孤独让他在成人之后不断地寻求女人的爱。有人因为他和山崎富荣是“无理心中”——情死中的一方并不是自愿,而是被另一方胁迫自杀,还有人说太宰治一直想自杀,他只想通过情死达成自杀。可以说他的死是对现实的一种彻头彻尾的逃避,更是一种清清爽爽的解脱。如果说药品、酒精中毒和神经衰弱是他自杀的表层原因,则不被世人理解的孤独感和极度自我厌恶就是他自杀的深层原因。

与有岛和太宰的死相比,三岛由纪夫(Mish⁃ima Yukio 1925-1970)的死似乎是为“国家大义”,因而凄绝而壮美。三岛由纪夫是战后著名作家,极端右翼主义份子,被美国人称为“日本的海明威”。他于1970年11月25日,借口和自卫队东部方面总监会见,闯入市谷日本陆上自卫队东部方面部,并向数百名自卫队员发表演说,他极力陈述其恢复日本军国主义的论调:“我已经等了四年了,等自卫队东山再起!你们都是武士吧?那为什么还要捍卫否定自我的宪法呢?……你们当中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和我一起站起来吗?我看明白了,你们不想为修改宪法而奋斗!好吧,那我就在此高呼天皇陛下万岁……”

演说之后,三岛以日本传统武士的方式切腹自杀,时年45岁。在他的作品《忧国》《明日黄花》《奔马》中多次写到了切腹自杀,表现出他对民族复仇主义和武士道精神的狂热崇拜。三岛由纪夫是骑马、击剑、空手道高手,文人中的武者。他认为生要轰轰烈烈,死也要不枉活一回,所以他的死亡极具仪式感。他选择了特殊的地点——自卫队驻地;选择了特殊的挟持对象——自卫队师团长;选择了特殊的见证人——当记者的朋友;选择了特殊的自杀方式——残酷的、传统武士的切腹自杀。他为死做了长期而充分的准备,是非常冷静地赴死的。他虽然清楚演说和鼓动不会有什么结果,但还是做了最后的努力,用死去唤醒、激发那些他认为丧失了武士道和军国主义精神的同胞。对三岛由纪夫来说,他以死捍卫了自己的思想,贯彻了封建的武士道精神。在他的思想里,不允许“大日本帝国”对于战争有丝毫的谢罪心理,可以说他是彻头彻尾的右翼分子、日本军国主义的捍卫者。

二、作家自杀的原因

为什么作家比常人更容易走上绝路?这与他们特殊的职业有关,在作家死亡的自觉中,常常凝聚着他毕生的道德观、伦理观和价值观。他们拥有比普通人更纤细、敏感、脆弱的神经,细腻的观察力、丰富的想象力以及洞察人间万象的睿智,更经受不起来自各方面的刺激和打击;还有他们对人生、社会、个人的敏锐而深刻的思考,也更容易使他们厌倦人生。作品常常是他们发泄情感的出口。他们对周围的事物甚至对整个社会寄予了莫大的期望,因而带有理想主义的色彩。当发现无情的现实不尽人意而又无力扭转时,往往会选择自杀去逃避现实、获得解脱。

再者,作家一般性格比较内向甚至扭曲、孤僻、清高。他们不屑于常人的思维和行为方式,又因为他们的神经极其敏感、脆弱,因而更容易陷于孤独的境地。日本的作家大多高产且自律甚严,长期用脑过度导致的能量不足容易使人悲观抑郁甚至丧失自我。另外,不堪忍受病痛的折磨或者对疾病的恐惧、因贫困食不果腹也是引起作家自杀的原因之一。太宰治染上肺病、腹膜炎后长期吸食吗啡且酒精中毒,甚至举债购毒,最后被家族抛弃;芥川龙之介一生都活在是否会遗传母亲的神经病的恐惧之中。

对于业已成名的作家,又平添了几分重负,在这种情况下,名人们承受着名誉所带来的沉重心理压力,总是感到进退维谷。其中少数人出名后变得张狂,而大多数人则变得谨小慎微、寡言少语。在获得殊荣的背后,隐藏着难言的苦衷。成功是喜悦的,但也给成功者带来了空前的寂寞感,所谓高处不胜寒。于是就有了无数著名作家,甚至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也走向了自杀,如英国女作家弗吉尼娅·伍尔夫、法国名作家莫泊桑、西班牙作家马利亚诺·拉腊、德国剧作家克莱斯、奥地利作家斯蒂芬·茨威格,以及海明威、杰克·伦敦、哈克·克莱恩等。这正如泰戈尔所说:“我攀登上高峰,发现在名誉的荒芜不毛的高处,简直找不到一个遮身之地。”在作家们看来,死亡即是美,是自由,是超脱。上述自杀的日本作家们或多或少都有来自成名后的压力。“今后的作品会不会超过过去和现在的,怎样才能超越自己”是每天都困扰他们的问题。

日本文学似乎一直有崇尚悲情的传统。日本人向来喜欢悲剧胜过喜剧,“他们的小说很少以‘皆大欢喜’为结局”[2]。日本文学鼻祖《源氏物语》中体现出的“物哀”理念、开军记物语先河的《平家物语》,作为随笔文学代表的《方丈记》《徒然草》中流露出来的无常观、厌世观等都对作家们有一定影响,长期浸润在这样的文学传统当中,难免会对死亡产生亲近感甚至向往之情:一切烦恼会随着死亡消散,一切美好将在死的一瞬间展开。芥川龙之介就曾经说过:“所谓自然的美,是在我临终的眼里映现出来的”[3]。死是生的延续,把死作为起点,会获得新生,在某种程度上,说他们对死亡有一种迷恋也不为过。所以有选择以自杀结束生命的作家,更有迷恋于描写死亡的作家。他们的自杀实践和自杀描写不但能感动和震撼自身,更能感动、影响和震撼读者。

渡边淳一的小说《失乐园》之所以引起整个日本、甚至中国、亚洲的轰动,很大程度上在它的结局——男女主人公最后以自杀殉情。作家笔下的久木和凛子死得浪漫唯美:他们选择在两个人最幸福的时候服毒酒自杀,尸体一丝不挂,紧紧抱在一起,分也分不开。也许就是因为这种一般情人或者说现实生活中很难达到的浪漫温情中的信任、绝望和默契,才使《失乐园》小说、电影和电视剧一度热销与热播。渡边淳一认为,最完美的结局不是久木与凛子最终结婚,像一般人一样过普普通通和睦幸福的夫妻生活,而是他们这样缠绵浪漫而又无奈地死去。只有这样才能保持他们感情的完美,只有这样他们才不用担心对方是不是有朝一日也会厌倦自己。只有死亡,两个人的爱情才能永远保持那样完美的温度。死亡对他们来说更像是一个保温、保鲜的冰箱使他们的爱情长久、常新、永不变质。渡边的创作灵感来源于有岛武郎和波多野秋子的情死,并且自杀地点也是避暑胜地轻井泽。

三、日本社会的自杀现象与日本人的生死观

日本作家对于人生的理解及其作品对现实生活的反映是日本社会心理的集中体现,特别是他们对于死亡的认识是日本民族文化、心理与社会现实的真实折射。众所周知,日本是世界上自杀率比较高的国家之一,自杀甚至成了一种文化。于是在日本就有了自杀学,有了为企图自杀的人提供方便的自杀手册、自杀大全等等专门书籍。许多作家也把自杀作为主题大书特书,读者也很少会对作品中的自杀者产生鄙视,相反或多或少地还会产生几分敬意。这一切都成为企图自杀者的理论依据。

日本特殊的岛国地理环境、社会文化,一定程度造就了日本人谨小慎微、狭隘封闭的民族性格。一个人一旦感到前途无望,或者感觉没有尽到责任,往往就会走进死胡同。火山、地震、海啸频繁,海上渔人又经常有风涛之险,于是在国民心理中产生了一种不能回避一死的心理。疾病、贫困、失业、破产、受人欺辱等等都成为自杀者的理由。日本传统文化对自杀行为也给予了特殊的宽容和同情,甚至鼓励提倡献身性的“利他型”“殉国型”自杀。尊崇自杀的日本人认为,自杀可以洗清污名、恢复名誉,用生命去换取这些是值得的。有人尽管生前做了很多坏事,犯了很多错误,一旦死了,他的罪行和错误就一笔勾销了。所以日本人在做了错事、造成巨大损失时,往往试图以死谢罪。现在的日本人仍有很多渎职者、负案人基于这一点而自杀。2004年因隐瞒禽流感疫情未报的农场主夫妇的自杀,就是一例证。

日本人之所以喜欢花期只有一周、生命相当短暂的樱花,并不是因为它盛开之时的绚烂,而是因为它们凋落时的干脆利落。那种不贪生怕死的决绝态度,正如武士道所推崇的随时听从命运召唤而赴死的毅然决然的信念一样。由此,死被当作道德的自我完善,是一种修身律己的行为,在非常时刻选择自杀是让人敬重的一种行动方式,比如某些负债者、被俘的士兵、落榜的考生、久病的老人、难以成婚的恋人、穷途末路的文人等等。

在日本人的自杀美学里,自杀的地点、方式都是值得研究的内容。地点的选择因自杀方式不同而异,一般而言,山地面积占国土面积三分之二的日本,悬崖峭壁或深山幽谷成为首选。日本不少观光名胜,例如日光的华严瀑布、福井的东寻访(悬崖)、和歌山的三段壁、南伊豆群岛的三原山火山口、仙台的青叶城等,都成了自杀者的“圣地”。尤其有名的是富士山脚下茂密阴森的青木原树海,每年都吸引着几十位特殊的游客,他们慕名而来决不是为了一览森林景色,而是为了结束自己的生命。日本自1970年开始,每年在此举办一次搜寻自杀者活动。开始的几年,发现的尸体大约20具左右,1994年发现了57具,到2002年已达创纪录的76具尸体。2015年美国导演桑特甚至拍了一部以《青木原树海》为名的电影并入围戛纳电影节。

在精心选择自杀地点的同时,他们也尊崇种种自杀的方式。日本人的自杀方式可谓五花八门,有卧轨的,有驾车开到海里的,也有用煤气的(川端康成)。选择最多的是自缢(北村透谷、有岛武郎)、服药(芥川龙之介)等平静的方式。值得一提的是“切腹”,这种方式仅存于日本。它的特点是,不求速死,而求痛苦;不求简单,而求仪式。切腹起源于日本武士,体现了对主人的忠勇和男性化的刚烈。其意为:我打开了我的心灵,你亲自来看一看吧,看看是否清白。自公元1156年的“保元之乱”首开武士切腹的记录以来,这种自杀方式逐渐演化成了血腥的固定格式。按体位区分有“立腹”“坐腹”的不同;按方法区分有“一字型”“二字型”“三字型”和“十字型”,而且一般要由“介错人”来帮忙从旁边用武士刀斩下自杀者的头颅以实现死亡。切腹不仅仅是求死而已,而是把自杀当作故意承受剧烈痛苦的死亡艺术。据日本有关记载,若无“介错人”帮忙,最快毙命也需6小时以上,有的长达72小时才能血尽而死。三岛由纪夫能够选择这种方式结束生命,可见他赴死的决绝态度,也进一步昭示了他的死亡美学。

自杀已成为导致日本人非正常死亡的第一大杀手。高居不下的自杀率早已引起日本警方和社会的注意。日本警方称,自从20世纪90年代以来,通过在互联网上签订自杀协议而集体自杀的方式在日本屡见不鲜。为了减少自杀现象,日本政府从各个方面入手,想出了很多对策。例如,拨专款成立防止自杀的机构,设计楼房时让企图自杀的人找不到跳楼的地方,车站安装防自杀镜和障碍物,保险公司取消了自杀死亡保险,等等。然而,因为这些措施并不是从思想深处解决问题,显得治标不治本。有些民间机构从精神方面入手,搞“心的关怀”“笑的运动”,一些学校也开始教育学生尊重生命等。这些尝试很显然试图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从近些年的自杀率来看似乎取得了一定的效果(参见图1[4])。

图1 1978—2012年日本自杀人数统计

结 语

人生是一个从生到死的过程。几千年的人类文明史,人们都在为如何延长自身的生命而努力,与此同时,自杀——这种提早结束生命的现象也从未间断过。自杀并不是一个简单孤立的现象,而是与宗教、社会学、生理学、心理学乃至地政学等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自杀与宗教信仰有着密切关系。在三大宗教中,基督教和伊斯兰教都认为自杀是一种罪恶。因此印度尼西亚、巴基斯坦、中近东等伊斯兰国家被称为自杀免疫圈。与此相比,佛教则对自杀表示了宽容。佛教主张轮回转世,认为人死后灵魂的存在,还可在另一世界得到再生。死可以更早地走向那片极乐净土,堂堂正正的死可以获得新的堂堂正正的生。死也是对思想、罪恶的一种净化。日本传统观念认为,不管多坏的人,一旦死亡就清白了,而且人死后都会变成神佛。

同样是佛教为主的中国和印度,却远没有日本那么高的自杀率。这又与日本的神道思想与武士道精神有关,而由此产生的切腹自杀形式,又把日本的自杀在幕府时代推向了高潮。对待自杀,一般来说中国文化持反对态度,如果个人是为了家庭、个人的情感琐事自杀,大众一般表示同情和轻视。这不能不说和儒家的文化心理有关。儒家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也。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中国作家又不惜以死抗争。像屈原那样,所谓“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救国无望,于是自沉汨罗江,为人们所称道,因为它直接体现了引以为荣的精神支柱。

与日本文学较少关乎社会问题相一致的是,日本作家的自杀行为很少与民族精神、大道大义等气节相关,它更多地体现为内心世界矛盾等精神层面的东西,因而是一种极其私人化的行为。死亡表现为一种为摆脱痛苦、洗刷耻辱而奋力追求必须实现的存在,甚至还表现为一种极其庄严的宗教仪式。文学是一个民族心灵的折射,是一个民族心理世界的展现。作家作为文学作品的创造者,其心理与心灵是一个民族思想观念的集中体现。作家自杀现象突出与日本自杀率高一脉相承,它是日本民族、社会、文化、心理等各种因素造成的,也是日本民族生死观念的一种鲜明体现。长年积累起来的社会文化背景、信仰和经济高速发展下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日渐冷漠,都促成了日本人的自杀率常年居高不下。但是不论怎么说,人为地结束自己的生命永远不会得到社会的认同。世界并不是孤立的,人并不能脱离社会和他人生活。如果把自杀者的行为用日本社会的流行语“自己责任”来简单概括、不闻不问的话,是过于冷静和残酷的。

[1][日]有岛武郎.给幼小者[G]//豪华版日本现代文学全集·有岛武郎集[M].讲谈社,1969:350.

[2]鲁思,本尼迪克特,孙志民,等.菊花与刀[M].北京:九州出版社,2005:141.

[3][日]芥川龙之介.遗书[G]//豪华版日本现代文学全集·芥川龙之介[M].日本东京:讲谈社,1969:455.

[4]日本共生社会政策統括官.自杀对策白皮书.平成25 (2013)年[EB/OL].http://www8.cao.go.jp/jisat⁃sutaisaku/whitepaper/w-2013/html/honpen/chapter1-01.html.

View of Japanese Life and Death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uicide of Writers

YU Gui⁃ling
(School of Eastern Studies,Heilongjiang University,Harbin 150080,China)

Literature reflects a nation's spirit and exhibits its psychological features.In some sense,a lit⁃erary writer's spirit and psychology is the epitome of a nation's ideology in that he or she is the creator of litera⁃ture.In the history of Japanese literature,quite a number of writers committed suicide.This is related to their personal experiences and ideological developments,and more related to their writer profession and sensitive personality.Suicide behaviors of Japanese writers reflect they try to escape from reality to gain liberation and expect to be newborn by death,and are also related to the understanding of death,the tolerance and even the desire to suicide of Japanese nation.It is a product of the unique Japanese living environment,and a reflex of the view of life and death of Japanese nation.It reflects Japanese understanding of self-consciousness,life,so⁃ciety,religion and other issues.

literary writer;suicide;view of life and death;Japanese nation;religion

I109

A

1009-1971(2016)04-0106-06

[责任编辑:郑红翠]

2016-06-21

黑龙江省社科基金(11B035);黑龙江大学博士启动基金;黑龙江省教育厅项目(12542198)

于桂玲(1969—),女,黑龙江哈尔滨人,教授,文学博士,从事日本文学及中日比较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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