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达隆 吴颖雯
造桥,村落的百年大计
在我们所寻访的木拱廊桥中,除了小部分位于城关以外,大部分木拱桥都位于交通极难抵达的深山之间。由此,我们可以想象造桥对于深山中的村落的意义:往短期看,造桥意味着疏导交通,改善民生;而在长远看来,造桥意味着一座村庄、一个家族能否子孙绵延,薪火相传。
在古代,村庄开始决定建造木拱廊桥是一件大事,因为造桥造价高昂,费时费工,一个村落往往只会修建一座桥。这时候就需要有人站出来带头号召村民,这个人就是“董事”,一般是村落里德高望重、说话能够服众的人物。董事承担着建桥筹款、备料、聘请工匠,以及解决建桥过程中所遇到的林林总总的困难。而村民们基本按照“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的原则,有钱的多捐些,没钱的也可以“捐工”。可以帮忙干一天的活但是不领工资,这就叫做捐了“一个工”。在廊桥的大梁或是桥边的石碑上,能看到捐款的明细。
对于村民们来说,捐资修桥不仅是为了解决交通问题,更是农村中祈福积德报恩的善举。在现代重新修建的木拱廊桥,虽然已经不再具备必要的交通功能,但是对于村人来说,它依然代表着村落重要的精神象征。对于他们而言,一座木拱廊桥就好像一座村落的精神图腾,代表着村人曾经开拓进取的精神。
主墨师傅,廊桥的另一个名字
主墨师傅,几乎就是一座木拱廊桥的象征。即便是到了现在,我们造访一座木拱桥的时候,常常会径直走到廊桥的当心间,抬头寻找刻在大梁之上的主墨师傅的名字。
传统建筑的设计师,称作“绳墨”或“主墨师傅”。所谓“绳墨”,是大木师傅手中墨斗的具像,“主墨”的意思,就是墨线的制定者。在古代,主墨师傅掌握着木拱廊桥的工艺秘密,而木拱廊桥的技术要领,就在于编木结构中结构构件的尺寸,节苗有多长,拱架什么角度,牛头怎么做,都由这位主墨师傅进行设计,规定一切尺度做法。形式稳定的廊屋,主墨师傅大概只需绘制一张地平图,规定各柱间距。其他的师傅们便依这图,根据各柱直径计算梁枋的长度,依照一贯的经验行事,早已形成足够的自主与行业默契。
村落中建桥一般按照“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的原则,如果不能捐钱,也可以到工地上帮忙,以捐工的形式代替。
祭河动工仪式,要准备一桌宴席,其中的三牲作为贡品。
由于建造木拱廊桥独特的技术要领,除了至亲,造桥技术绝不外传。即便是到了现在,虽然现代技术早已超越了匠人的算法,但是匠人们依然对自己造桥的技术守口如瓶,因为不同的家族、派系之间,造桥的方法也不尽相同。目前闽浙两省主要的造桥世家,以屏南县黄氏、忠洋韦氏,周宁县秀坑张氏,寿宁县小东徐郑世家为代表。当一个师傅的名字以主墨的名义被记载在大梁之上时,廊桥就不仅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手艺,而是事关家族的名声与尊严了。
拿生命去博的行当
对于造桥师傅们来说,技术环节的实现并不是木拱桥建造中的唯一难点。
在采访过程中,在惊叹于木拱廊桥镶嵌于青山绿水之间时,我们或许忘了在没有脚手架的古代,匠人们是如何将大桥立于高崖深涧之上的?交通越偏僻的地方,就意味着自然条件越险恶,桥身至水面的高度差动辄二三十米,传统匠人们是如何驾起这凌空飞虹的?面对这种地理环境及节约木材的考虑,一种巧妙高效的“水柱架”是造桥匠人的解决之道,这种简易的脚手架,让造桥师傅能够固定最初的节苗,也提供了匠人们上下来往的作用。
隆重的上梁仪式。
早年间,师傅们就像武林高手一般,在几十米高的桥面上来去几乎是家常便饭,但尽管技艺高超,仍然不时有事故发生,直至现代,偶尔才会在桥底下拉起安全网,但对于做惯了廊桥的师傅们早已习惯了在没有安全绳的保护下作业,拉网、绑安全绳似乎还显得有些多余了。
而在这样危险且没有保障的作业条件下,造桥从古至今都不是一个高收入的职业,现在的一个主墨师傅修建一座木拱廊桥,根据桥的大小,只能拿到5-10万不等的报酬,而一个匠人一年最多也只能做一座桥。尽管被评为“非遗”以来,木拱桥的市场又重新被打开,但是技艺在未来的传承,仍然需要外界与政策给予匠人更多的重视。
寿宁的工匠郑多金与弟弟郑多雄在建好的廊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