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张丽钧
附近有薰衣草
文_张丽钧
参加一个培训班,每日步行往返于一条新路。走到一面爬满常春藤的老墙前,闻到了薰衣草的香气。我停下来,四顾寻觅,却不见薰衣草的影子。再一次路过的时候,薰衣草的香气又如期而至。我纳罕极了,暗问常春藤:莫非,你是薰衣草嫁接的?这样想着,竟忍不住俯身去嗅那常春藤,自然未能嗅出任何味道。那天中午,新雨过后,薰衣草的味道浓得就像打翻了薰衣草精油瓶子,我跟自己说:“嗯,这浓郁的气息是多么好的线索!今天豁出去了,哪怕迟到,我也要寻到它!”
我蹑着脚,绕到那面老墙后面,小贼一样,东瞅瞅,西看看,紫薇、凤凰花、草茉莉都顶着晶莹的雨滴开得正好,可就是寻不见薰衣草的影子。我是怀着绝望的心离开的。整整一个下午,我都在想着薰衣草的事,满腹狐疑,释不开,放不下。就这样,一周的培训时间,二十多次路过,明知道附近有薰衣草,却最终也未能寻到它。
或许,寻到了,就早忘了吧?恰是因为最终也未能寻到,它才会一直勾人魂、摄人魄。
多年前,学校空出来了一小块地,老校长说:“咱们栽些薰衣草吧。”大家都说好。去苗圃选薰衣草苗的时候,苗圃老板娘说:“三种薰衣草,一种五角钱一棵,一种一元钱一棵,一种三元钱一棵,你们自己选吧。”我说:“我们当然要便宜的。”老板娘一指那紫花开得最繁盛的植物,说:“那就是这种。”我俯身去闻,却没有任何味道。老板娘笑起来:“那么便宜的薰衣草还能有味儿?”说着,端来一棵顶着可怜的一小簇紫花的植物给我闻。
“唔!好香!”我叫起来。
“这才是正宗的薰衣草呢。”老板娘说,“这种三元钱一棵。”
有个同事开玩笑说:“涂了点儿香水,身价就高了?”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些开着繁盛紫花的植物,一种叫马鞭草,一种叫鼠尾草,它们都是山寨版的薰衣草,丝毫也不香。
自打学校栽上那一小片正宗的薰衣草,我才真正认识了这种植物。有香味的不仅仅是花,还有叶,还有茎—它通体的茸毛上都生有油腺,轻轻一碰,油腺即破,释放出香气。紧邻薰衣草的几间教室的师生反映,整整一个夏天,教室里都没有蚊蝇。只要一落雨,薰衣草就染香了整个校园,让你觉得随便抓一把空气都可以拧出香来。但是,薰衣草又是多么娇气的植物呀,旱不得,涝不得,不断有死苗被拔除。干枯的叶子,捻碎了,满掌的香,真应了那句“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怜惜的痛,风吹难散。来补苗的苗圃老板娘奚落我们道:“谁让你们当初非要栽这种薰衣草呢!又贵又难拉扯,总得补苗。你看你们西边那家,栽的都是一元钱一棵的薰衣草,皮实着呢!”可是,西边那家栽的薰衣草,它不“薰衣”呀。
侄女去“薰衣草庄园”游玩,发过来一组照片,满眼紫色,甚是养眼。侄女的许多张照片都是在低头嗅花,作陶醉状。我却禁不住对着那照片上的人儿说:“宝贝,别装了,那都是马鞭草,半点儿都不香!”
那年在苏州十中,听诗人校长柳袁照讲,他的学校绝不允许一棵假花假草存在。他喜欢“玩真的”。的确,玩真的,才真好玩—真的香,真的醉,真的凋,真的痛。
昨天,开车路过那面爬满常春藤的老墙。秋深了,常春藤的叶子变红了,紫薇、凤凰花、草茉莉都隐匿了踪迹。隔了车窗,我仿佛闻到了干枯的薰衣草的芳香。我想,不管它藏身何处,都用释放的香气证明了它美好的存在。只要一想到附近有薰衣草,我就六情顿喜,五体俱欢。我一遍遍微笑着告诉自己:它知道你知道它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