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方权
大青山,我穿越而来
◎ 李方权
阴山在内蒙古呼和浩特北面这一段,叫做大青山。从20层楼的高处望去,雨雾中,大青山如一笔画下来的水墨线;晴天时,它更像一条宽展的树带,间杂着绿得阴郁的草地。可是,当我们走进大青山,才知它不但东西延展连绵不断,而且南北层层相隔,正所谓“一道道山来一道道岭”。冬天,蒙古高原的寒风从北方吹来,经这些高低不一的山梁的迟滞、转换、回旋、减速,来到南坡时,已威力大减,山南山北就如同屋里屋外的温差。
也许是中国历史记载得太多,或者是基因中早已记忆,还是真有前世?反正,我一定到过大青山!一千年前,或者两千年前,我印象中的大青山依旧啊。
穿越之箭镝飞鸣历史时空,与草原遭遇。我们,所有的汉家男儿,或许都有某次来过这里的留痕,见到大青山,就回到大青山。请允许我表述一下大家当年在此的情景吧。
我们追逐那十几个人的小队敌兵,已有几次把枪尖点进他们的肩胛。敌人顺衣袍渗出的紫黑的血,风中吹来他们的呻吟与喘息,让我们兴奋不已,长官已把战果在心中写好了。关于汇报成绩,他确有倚马可待的本事。于是,等到前面那些矮小的、以耐力闻名全球的草原马突然加速,迅疾离开箭的射程之外时,我们同时勒住缰绳,停下追逐的脚步,面面相觑。
周围全是山坡,陡缓不一。陡坡上,山羊攀岩吃草,像一条白线,从上向下垂挂下来,且在风中飘动一般;缓坡上,是一个连一个的宽大平台,绵羊一团一团滚动着;向上望去,白云就停留在坡顶,白云间,时隐时现金顶大帐,人影绰绰,莫非是草原上的可汗在开盛宴?
我们停在谷底,脚下开满野花,尽管叫不出其中任何一朵的名字,它们仍然香气袭人,热情得令人迷茫。更令人迷茫的是,我们刚拨转一圈马头,就已失去回还的路。那山花掩映了所有的山沟,看上去都是路,又没有路,兵法中最瘆人的“进退维谷”,竟是被鲜花绿草所铺就;优美的“川”字,竟是从天上斜倾下来。
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呐喊!声音震荡、转瞬激越,没有人算得出冲下来多少人马。于是,我们感觉一个绿色的圆锥体疯狂旋转起来,它倒置着,而我们就在底尖处。天地日月跟着转动,离心力把它们越甩越远,而远方蝇团般扑来的箭雨,就像草原突降的暴雨,清凉无比,穿进铠甲,打透全身。在我躺向这“有”边的草原时,一下子看到了天空上那行南飞的鸿雁。耳边,是马头琴声响起。
我们死在大青山脚下。幸好,基因编程让我们还能重游。这一次,我们一口气登上圣水梁。这里是电视剧《成吉思汗》中的蒙古大营的拍摄取景地。梁上草原,紫色苜蓿花在开,天上苍云舒卷,云与山之间,仿佛看得见风在运动。敖包旁堆着白色的石块,系着彩旗,祈祷着、也问寻着长生天。
我站在梁上最高的一块巨石上,下面是新建的蒙古大营,望着这辽阔高原的草原,脑海中突现出一千多年前的某段场景。
东魏的创建者、大将军高欢率将士出阴山,征战天下。当他患重病回返晋阳途中,来到去年的战场上,看见自己的阴山子弟,在他乡战死者的尸骨满山遍野,便命人将他抬坐到山梁最高处。此时,全军十万将士对着草原、对着长生天、对着曾经的手足,吟唱:敕勒川,阴山下,天似苍穹,覆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伴随着雄壮沉郁的歌声,一代名将高欢闭上眼睛。山花如海,壮怀激烈。
是啊,大青山作证,这里来过也死过无数的汉兵,也出发过并从此再也回不来无数的胡马。你死在我的农田里,我死在你的草原上。我们冲撞过,所以融合过。你举过我的杯,我也牵过你的马,交换过茶砖与牛羊......今天,再次相逢大青山,我看山花更灿烂。这一次,是微笑,是高歌,是紧紧的拥抱。
啊,大青山,我来了,我穿越而来。
(作者为黑龙江联合产权交易所董事长)
内蒙古呼和浩特市大青山圣水梁 李方权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