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与大臣垂帘内外的权力博弈

2016-09-20 10:40
领导文萃 2016年18期
关键词:太后天子慈禧

1033年3月12日,北宋帝都开封封祀历代皇帝的太庙中,祭祀太庙的主角并不是当朝的仁宗皇帝,而是他的母后,临朝称制长达11年的章献太后刘氏。更令人瞠目的是太后的服制与皇帝如出一辙——礼冠同样前后垂饰十二旒,身上也穿着只有天子才可用的衮服。

几天前,当一位亲附太后的佞幸之人怂恿太后身着天子衮冕拜谒太庙时,朝堂之上就一片哗然。最后的折中方案是太后可以戴天子冠冕,但天子冠冕前后垂旒只能使用女性首饰上才用的珠翠,而身上被服的衮服上象征帝王德行的十二种纹章也被减去了两种,这恰恰表达了臣僚对这位企图僭越天子礼仪的太后的真正评价:宗彝象征着圣王神武定乱的赫赫权威,同时也象征着孝悌之德,而藻则象征着洁净,缺少这两种纹章,表明这位太后既无神武孝悌之德,其以女流之身拜谒太庙的行为更是不洁。

太后只是在典礼上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但事实证明最终胜利的还是大臣们。

走调的合唱:太后与大臣的初次交锋

对晋康帝皇后褚蒜子来说,文武群臣的一段卑躬屈膝的冗长奏请,应该算是拉开她太后临朝称制大幕的一曲满意的合唱,毕竟即位的晋穆帝只是个两岁的孩童。

尽管百官臣僚殷切期盼褚太后临朝称制的急迫之情溢于言表,但在奏疏中所提及的几位临朝称制的前任,却似乎并不值得称羡。汉代的和熹皇后邓绥虽然饱读诗书经籍,颇多德政,但最后的下场却是一朝身死,宗族尽废,原因正是因为得罪了那些深信太后有专权野心的大臣。另一位顺烈太后梁妠的名声更差,尽管她开始颇为倚重有“忠直不回”美誉的贤臣李固,但最后还是惑于宦官和外戚的诬陷,将其瘐毙狱中,并且任由她的兄长,“跋扈将军”梁冀毒死了汉质帝。她的最后下场也和邓太后一样,身死族灭。

有如此多令人不快的先例摆在面前,褚太后回复的诏书也很快颁布,在诏书的一开头,她就诚恳地指出“帝幼冲,当赖群公卿士将顺匡救”——太后做出了明确的表态:在这场权力游戏中,主角仍然应该是皇帝和大臣。

褚太后比她的那些前任都幸运得多,她三度临朝称制,最后天年善终,家族也没有被夷灭,在乱世频仍的东晋之世绝对算是异数。而她之所以得此善果,完全是因为她从一开始遵守这套游戏规则,与士族、特别是权臣无条件的合作。

厚重的帘幕:太后与大臣的博弈

宋代,大臣与太后最激烈的对峙发生在1030年冬天,宋仁宗打算在刘太后的祝寿仪式上率群臣向太后致敬,但遭到了大臣范仲淹的強硬谏阻:“天子有事亲之道,无为臣之礼。”所以,皇帝如果要对太后行礼,可以在内殿行家人礼,但如果率领百官下跪,那么会“亏君体、损主威,不可为后世法”。

尽管从政治实践的角度来看,刘太后这位女强人做得还不错,但史家对她最高的评价就是“有吕、武之才,无吕、武之恶”。无论刘太后如何摆脱吕、武在她身上的阴影,但她刚一去世,大臣富弼就用这番话谆谆告诫(恐吓)亲政的仁宗,将他的母后形容成一个步追武则天的贪权女主,如果不是大臣的积极斗争,那么皇帝自己都很可能会落得和唐中宗、睿宗一样的下场。

明清两代,太后临朝听政几乎绝迹。即使是清初曾经扶立顺治、康熙两代皇帝而声名煊赫的孝庄文皇太后,也只是在宫闱内部发挥作用,从来没有临朝听政。这一切直到1861年8月22日宣告终结,这一天,清帝国的统治者咸丰皇帝去世,而一个强有力的女子将踩在皇帝丈夫的遗体上登上临朝听政的权力顶巅,她就是叶赫那拉氏,亦即后来的慈禧太后。

这一年慈禧只有25岁,却要对付已经秉政多年的8位顾命大臣,她身边只有新帝的嫡母慈安皇太后,后者甚至比她还小一岁,而且性格懦弱。在这种情况下,这位年轻的太后开始了以一己之力对抗8位大臣的夺权行动。她先是假装向8位大臣表示屈服,一面不断强调自己皇帝生母的身份,借毋庸置疑的皇权来迫使8位大臣妥协。

她的第二步是引进可以信赖并且强有力的外援——在北京与英法联军谈判的咸丰异母弟恭亲王奕訢。她先是授意御史董元醇上疏奏请两宫皇太后权理朝政,然后在朝会上利用八大臣对董奏疏的放声抗辩,导演了一出“惊驾逼宫”的大戏。当八大臣之一的载垣说出那句“不能听命太后,请太后看折亦系多余”的话时,就已经落入慈禧精心设计的陷阱中,至于他们的咆哮使得“天子惊怖,至于啼泣,遗溺后衣”,则是让他们的逼宫罪加一等而已。

这场精心设计的争论使朝野上下相信八大臣确有不臣之心,而慈禧和她年幼的孩子是唯一的受害者。到1861年11月2日,政变正式发生的那一天,几乎全部大臣都站在慈禧一边,慈禧命令恭亲王奕訢和醇亲王奕譞分别拿着两道被钤用了皇太后图章的上谕将八大臣拿问羁押,旋即下旨严行议罪。11月11日,一道上谕对全国上下宣布“一切政务均蒙两宫皇太后躬亲裁决,谕令议政王、军机大臣遵行”——慈禧临朝听政的目的最终达成了。

从同心到背叛:临朝太后的终局

“本日见阎丹初与李申夫书,有云赞襄政务王大臣八人中,载垣、端华、肃顺并拿问,余五人逐出枢垣,服皇太后之英断,为自古帝王所仅见,相与钦悚久之。”

1861年12月18日,当曾国藩在日记中写下这段文字时,他正在围剿太平军的安庆前线。尽管曾国藩在平叛之战中竭忠尽智,但朝中大员无时无刻不在觊觎这位手握重兵的汉人官僚,当咸丰皇帝意欲提拔曾国藩时,他们急忙从旁上疏,告诫皇帝。

军政重权集中于一个汉人臣僚手中,确令上位者心存疑虑,长久以来,曾国藩已经习惯了这种猜忌的目光。但这一切,都随着慈禧太后的垂帘听政而改变。这位他从未谋面的新当权者在正式垂帘听政8天后,就毫无顾虑地将苏皖浙赣四省军政大权全部归曾国藩统率节制。在之后长达7年的时间里,无论是平定太平天国之乱,还是继续剿灭捻军的残存势力,慈禧几乎都给予曾国藩近乎无条件的信任和支持。实际上,每当慈禧发现某位大臣确有才干时,她就会像对待曾国藩一样将权力和信任交到他的手上,尤其是在她推行的自强改革过程中,她常常会因不次拔擢某个低微的臣僚而受到满人亲贵和朝中老臣的阻挠,这时她甚至会以一己权威对抗众人的反对之声。

无论是将其作为驭臣权术,抑或是政治手段,但实践证明,这种方式确实非常有效,如果太后不能推心置腹将权力下放给督抚群臣,并且在一片反对声中一意孤行地竭力保全他们,那么自强运动的绝大多数政策都很可能会中途而废。曾国藩、李鸿章办理天津教案时,如果慈禧没有抵制住醇亲王奕譞等人“夷人是我世仇”的激进仇外抗议,而将曾、李撤职拿问的话,那么自强运动很可能刚刚开端便中道夭折。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由慈禧太后为临朝太后画上一个句号应该说是非常圆满。当她去世时,中国已经与她政变成功、垂帘听政时的中国完全不同,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自强、实业、立宪、民权、革命这些观念已经深植千万“国民”脑中。

(摘自《文萃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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