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人上人思维”该醒醒了

教育“人上人思维”该醒醒了

据报道，一名北大硕士毕业生发帖，称没能挣大钱当大官，对不起爸爸。一个健康的社会，教育价值观该是多元的。鼓励孩子上进当然好，但如果投射太多“功名期待”，非要成龙、成凤、当大官、挣大钱才是成功，而将最本然的人格养成都忘掉了，就值得商榷了。

为什么要靠高考改变命运

“寒门生贵子，白屋出公卿”。千年科举制度演绎出的考试文化，似乎从来都是中国底层社会改变个人命运的唯一途径。每遇高考话题，总有一种声音劝慰我们，高考是迄今为止中国为数不多的相对公平的制度。但是如今这一说法遭遇到越来越多的怀疑——

人们为何总是期待“寒门出贵子”

说起寒门与贵子，很多人会联想起古代的科举制度。古代读书人从“田舍郎”到“登天子堂”的惊险一跃，靠的就是科举制度。事实上，科举制度，的确为社会底层开辟了向上流通的渠道。

此外，以当今社会作考察，77、78级大学生不但是从千军万马中冲出来的少数佼佼者，而且在政坛、学界都有很大影响。恢复高考以来，无数人通过高考实现了跳出农门、改变命运的理想。不少人在讲述自己成功经历时，除了小时候吃过苦外，还往往强调“教育”的作用。

可以说，人们期待“寒门出贵子”，主要是基于上述经验与现象的认知。后来随着平权思想的传播和“成功学”的泛滥，每一个人都比以往任何时代更渴望从金字塔的底层走到顶端。人们相信通过后天超出常人的勤奋和努力，就可以克服在天赋和家庭等方面的劣势，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于是，一些古往今来、稀奇古怪与“废寝忘食”、“刻苦读书”相关的故事都备受青睐。在读书无用论不绝于耳、社会固化展现出各种“狠”的背景下，“寒门出贵子”无疑寄予了我们对教育和高考的过多厚望。

另外，心态上，文字与知识的“魔力”让贵子之“贵”备受期待。很长一段时间内，考上清华北大的高中生，在当地所受的礼遇，可比之于近六百年来金榜题名的进士。若考生出身农村，一些老人总会夸他“吃上了国家粮”。虽然现在“天之骄子”的提法不时兴，但对知识人的崇拜仍然不减，他们改称为“学霸”。这种“贵”气，不局限于寒门。若带上寒门的标签，当然更适宜传播。那么读书之“贵”，贵自何来？据了解，在非读书人眼里，文字和知识有神秘感，被赋予了“魔力”。古人相信文字是“古圣贤心迹”，所以字纸不可秽用，废弃的字纸，应于焚化。这一传统，儒释道三教都重视，寺庙有小册子教人惜字敬字。

文字的神秘性和“魔力”，还在于它在传统社会中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而这些人背后往往拥有权力、法力和与更上层进行交往的能力，毫无疑问，少数人中的多数，就是知识分子。当然，在教育已经普及的今天，不会再有一个群体能够垄断文字和知识，附着在文字和知识背后的“魔力”也在逐渐消退。不过，人们对魔力的渴望仍表现在日常生活中。安徽六安毛坦厂中学出征的首车车牌号码是 666，司机要属马，仪式设计者就希望借文字的“魔力”讨个吉利。一旦该校有了状元，下一轮就是更高维度的魔力——“知识改变命运”的宣传与炒作了。

此外，人民还期望“寒门”弱者的成功，能打破社会固化的现实。

高考真的能改变命运吗

中国社会长期的城乡“二元”体制，导致有超过一半的农业人口面临着进城改变命运大难题，而这其中，毛坦厂中学无疑成为农家子弟改变命运的跳板。毛坦厂中学位于安徽大别山深处，这里经济贫穷落后，生源多为农家子弟，且考生三分之二为外地生、复读生。

就升学率来说，毛坦厂中学确实是一个神话。全校已连续4年本科上线率超80%。2015年高考再创佳绩，参考人数不变，其中达一本分数线3106人，二本人数4896人，本科达线近11000人，600分以上人数超过1000人……

毛坦厂中学因为准军事化管理，高考上线率首屈一指，因此被誉为毛坦厂模式。尽管被外界吹得神乎其神，其实毛坦厂模式并没有什么神奇之处。如果硬要是冠名神奇，那就是代表了现阶段底层农家子弟改变人生命运的传奇。

谈到高考改变命运，自然少不了公平二字。千年科举制度演绎出的考试文化，似乎从来都是中国底层社会改变个人命运的唯一途径。每遇高考话题，总有一种声音劝慰我们，高考是迄今为止中国为数不多的相对公平的制度。今天随着高等教育的普及，包括毛坦厂中学学生和家长们所关心的内容已经从“能不能上大学”转变为“能不能上名校”，在很多人眼里，考个高分，上个名校，才意味着命运的改变，人生的转折。

然而，名校资源终究是有限的。以2015年的数据为例，全国高考人数约为915.6万人，而“211”、“985”名校总共录取人数只有42.7万人，仅仅占当年全国录取率的4.7%。这个比例，如果放在人口大省，比如河南、四川、湖南、湖北、山东、安徽，这个比例会更低，可谓是不折不扣的“千军万马挤独木桥”。

除了名校教育资源匮乏，对于高考是否公平问题，也是社会抱怨的。现如今高考，早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公平，甚至异化成为这个国家、民族的另类文化现象。人们诟病最多的除了异地高考、高考移民、高考加分等等，还有就是以北京、上海为代表的省市垄断优质教育资源问题。

除了教育资源不平等，高考利益化也遭到人们普遍诟病。而今“高考经济”已经催生出数量庞大的食利阶层，在考生和家长紧张备战的同时，名目繁多的“高考产品”已被商家集中推出。励志服饰、状元餐、保健品、高考房……商家围绕着考生的衣食住行，可谓挖透了脑筋。

在批评者看来，高考更像是一场战争，近1000万考生上阵，全民紧急动员，公安全副武装，交通严格管制，食品严格管控，工地停工歇业，汽车禁止鸣笛，特警护卫考卷，不久前《刑法修正案（九）》更是明确，考试舞弊入刑……

与之相应的是，当一批又一批寒门学子通过考大学跳出龙门后，他们却发现，“大学生”这个词的含金量正在急剧降低。“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神奇故事早已成为历史，农家子弟虽然含辛茹苦，但作为底层社会“鲤鱼跳龙门”跃升的机会却已大不如前。

有一则微博段子或许深深刺痛了毛坦厂学子的心：学历就是一张火车票，清华北大是软卧，一本二本是硬卧，三本专科是硬座，民办高校是站票，职教成教是走廊厕所。火车到站，大家都下车找工作，才发现老板并不太关心你是怎么来的，而只会关心你肚子里装了多少货……

对于所谓高考“公平”问题，考试制度的完善堪称“天下难事”，在改革的过程中，仍然面临着一系列严峻的挑战。区域之间、省际之间高等教育资源仍不均衡，在缩小各省份高考录取率之间的差距、促进教育公平的过程中，如何更好地兼顾群体利益与个体利益，实现改革效果的最大化；在推动解决“异地高考”等教育难题的过程中，如何平衡个体需求和流入地现实承载能力之间的关系；新一轮考试招生制度改革中，能否真正做到权利公平、机会公平、规则公平，能否真正彰显有教无类、因材施教与终身学习的理念……

除了安徽毛坦厂中学，全国闻名的高考工厂还有河北衡水二中等，他们共同的特点都是准军事化非人性管理，其恐怖高考模式，已经越来越受到社会诟病。所谓高考改变命运，在越来越多的弃考现象面前，在越来越多的“洋高考”出国留学面前，甚至在所谓“超女”“快男”奋斗改变人生面前，高考改变命运都已越来越成为笑柄。

但是，高考中的两个极端现象仍然隐射了国人矛盾的教育观，一方面担忧过多的大学生招致较低的就业率，另一方面却通过各种社会现象所反映出对高考的极度渴望，人们都希望用“大众教育”的成果去获取“精英教育”的效果，最终变成恶性循环。而一些“超级学校”的存在，不断从争议声中的壮大也反映出人们对教育资源分配的不均衡的焦虑和抗争，舆论对于这个学校诟病“应试教育”的同时不断的扩大其在教育资源中的分量。

这代孩子有毛病，首先问题在家长

今年的高考已过去，但今年的高中时代已经迎来了00后，毋庸置疑，00后已是无法被忽略的庞大群体。而这样的一个群体，他们的所思所想，那些影响他们的自我成长的东西，对于成人世界来说就像是一个神秘陌生的领域。如果继续保持陌生，那么，很多家庭、教育和社会问题的真相将很难破解；而当00后群体成年并能够深刻地影响这个社会后，我们对它的走向也将失去确定性。

怎样的一代

作为资深的“00后观察者”，我发现，对于00后来说，最可怕的就是千篇一律毫无个性。为了追求个性，他们甚至可以无视规则。

为什么在学校就要穿校服？为什么出校门必须要有出门卡？为什么上课就要遵守纪律？为什么一定要去食堂吃饭？大家都这么做，我也这么做，那有什么意思？我要把校服改一改，在外套上涂鸦，一定要穿一双与众不同的鞋子；没有门卡我可以找老师写张条子，可以让门卫给班主任打电话，可以拉着一个心软的老师让他带我出去；课上接话说明我反应快，只要我接得好，老师还会表扬我！

规则是什么，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这样才能彰显我的创意，我的个性。

为了彰显自我，他们什么都敢想，也什么都敢说，不分场合不分主题。不仅如此，他们越来越敢于表现自己，不惧任何场合。他们能上台敢上台，不扭捏不紧张，即使是下面有众多观众的大型场合，他们也敢于往台上蹿。00后们几乎不会怕老师，更多的是主动跟老师打招呼、聊天，甚至聊感情问题、家庭问题……他们中越来越多的人敢于在任何场合表达自己的想法见解，甚至喜怒哀乐，毫不怯场。而且他们绝不会表演完就走，他们会提醒观众鼓掌，要求观众赞扬。他们在老师面前跑上来擦黑板时，会提醒老师今天并非他值日；他们在大人面前献殷勤时，绝不忘告诉大人他是怎样的怪孩子。

如果你觉得他们仅仅是爱吹爱显，那就错了，00后的创意和办事能力有时候会超乎你的想象。仅仅是布置教室文化，大到板报和壁纸，小到开关和粉笔盒，都能布置得生动活泼且绝不和其他班一样。更别提任何一个需要创意，或者没有固定答案的作业了，他们能让你充分体会到什么是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00后比任何年代人都更张扬自我，不管是真自我还是假自我！不过一旦没有这样的表现场合，他们又会变做另一个样子。在没有观众的时候，他们就没有什么热情甚至自觉性了，甚至会什么都不做。

心理世界

这样的00后，成年人能理解和接受吗？很少！那么成年人不能理解和接受他们什么呢？

成年人不能理解00后对父母长辈的亲则不逊。00后可以当着大家的面，甚至是当事人的面，对长辈品头论足、玩闹放肆，尤其是他们熟悉或者喜欢的长辈。越是遇到自己喜欢或者尊敬的人，他们越是放肆无状，而且插话犟嘴更加难管。成年人会因此怀疑，他们是真的尊敬自己喜欢自己吗？还是压根瞧不起我？

他们无视权威和不按套路出牌，也往往让成年人措手不及。老师违规在校外办辅导班，00后敢实名举报到教育局去。老师在课堂上出了错，他们会当即指出。大人批评错了，他们也会立马反驳。他们敢于对课本、对权威提出质疑，敢说，并且敢于在公开场合说。成年人自己缺乏挑战权威的勇气，却因为想要在00后面前充当权威，而对他们的这种敢作敢为感到很不舒服。至于00后，他们觉得最没意思的就是成年人的种种套路，他们不按套路出牌的行为，往往被成年人认为那是不给他们面子。如果你想让他们在公开课上配合你，也许会恰恰相反。

成年人最不能理解和接受的是00后的敏感，最突出的表现就是说不得，尤其在众人面前说不得。打一巴掌一定要揉三揉，批评一句一定要安慰三句，否则他们随时急给你看，翻脸比翻书还快。

因为心理承受能力很弱，所以也承受不了挫折打击。一次小失败，都可以从此一蹶不振；一次所谓的失恋，就可以破罐子破摔。而且，他们的自我心理调节能力也很差。所以，成年人更不可能相信他们有能力处理好自己的事情，更不相信他们可以积极乐观、勇敢坚强的应对困难。然而，很多成年人不知道，00后们其实最需要的就是理解和信任！一旦有人表现出对他们的理解和肯定，他们的心理就会完全倾向于这个人，进而相信他所说的一切，并对他言听计从。

面前的父母和社会

那么，是什么“造就”了这样的一代？是这个时代，也是他们的家长。

很多00后的整个婴幼儿时期，父母参与得很少，主要爷爷奶奶在隔代溺爱，或者父母本身也在溺爱。另一个极端，就是无视，这尤其体现在把事业看得比家庭还重的家长，以及那些从农村到城市，从小城市到大城市打拼的家长中间。这两个极端殊途同归，都会导致他们的自我或者没有“肥料”，或者“肥料”多到受不了，缺乏健全的成长土壤——作为补偿，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如此强调自我个性，如此敏感的原因。

孩子学龄之后回到父母身边，父母大多会对孩子产生深深的补偿心理。但是，00后的父母往往只注重物质补偿，忽略了孩子的心理补偿。就像很多男士们认为，我在外面努力工作给你吃好的喝好的住好的就是爱你。家长们甚至认为，给孩子买好学区房、上贵族学校，甚至最后送出国去深造，就是爱孩子。在这样的物质补偿影响下的00后，比任何一代人都虚荣、贪财。于是家长开始困惑，为什么我给他那么多钱，他还天天找我要钱？我的孩子怎么会那么拜金，那么爱攀比？因为00后真正贫穷的是精神世界，用物质来弥补精神的空缺，只能是个无底洞。

其次，是缺乏有效的沟通。因为隔代抚养，00后的父母错过了孩子成长发育和性格形成的关键时期。长大回到父母身边的孩子对于父母来说，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可00后的父母们并不觉得。就算察觉出来，也会有很多人把这些归咎于爷爷奶奶的溺爱。还有就是70、80后本身就比较自我，缺乏跟亲人沟通的能力，再加上他们缺少正确的教育理念以及对教育的深入思考，所以也压根不知道如何跟孩子进行有效沟通。另一方面，很多00后由于是祖辈养大的孩子，在心理上容易产生差辈感。把爷爷奶奶当作爸爸妈妈，那么爸爸妈妈就成了心理上的哥哥姐姐。所以00后们对自己的父母这一辈人，才会有不尊重不敬畏的表现。

00后的父母中很多人认为自己是通过努力步入了“成功阶层”的，所以难免带点精英意识，而中国的父母又尤其喜欢在自己的孩子面前充当权威和主人。所以当00后张扬自我无视权威的时候，父母们就异常难受，跟孩子的冲突也无法避免。长期的冲突，更加激发了他们的逆反心理，于是便形成这样一波比任何一代人都追求个性、无视规则、胆大妄为、爱吹爱显的00后。

这么说吧，00后其实是最可爱的孩子，他们敢想、敢说、敢做，他们张扬个性不惧权威，他们实践能力强更值得信任。但是他们又是最可怜的孩子，他们生于这个时代，是这个时代和他们的家长“造就”了这样的他们，他们却还要被社会误解，被家长误会，硬要被打上某种标签，甚至还要为家长的种种问题埋单！

在这个意义上，00后如果有问题，首先是家长有问题。

谁在培养少爷、小姐、书呆子

除了家长的问题，一些教育乱象也值得我们深刻反思。本文是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杨东平教授2012年6月12日在成都市教科院所做的讲座整理稿，收录在他最新出版的演讲集《教育的重建》。

高考季节的反思

据数据显示，上海高中的四大名校，出国比例从前几年的平均10%-20%，上升到现在的 30% -40%，再加上名校高中的国际班，有的学校学生出国的比例已经超过了50%。复旦大学附属中学今年参加高考的学生是500名，另外400名不是保送就是出国了。

越来越多的考生开始绕过高考，这使我们考虑教育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如何来适应和满足青年学生的实际需要？如果我们的优秀学生都逃离中国，那我们教育的功能和目的究竟是什么？是为其他国家培养人才吗？

南京的拉萨路小学也是一所名校。两位分别考到清华、北大，又到牛津大学，现在在美国工作的毕业生，相约在“六一”儿童节前后，公开发表实名博文，声讨他们在拉萨路小学度过的黑暗岁月。老师撕作业本、罚抄作业、让学生写检讨、暴力处罚、开批斗会，各种各样的折磨。这两人说，他们后来在清华大学，在英国、在美国，在那么沉重的学习压力和科研负担下都没有低过头，但是他们在五年级时曾经想到过自杀。他们今天把这个事实写出来，不是为了要揭露现状，而是为使我们的学校能够真正有一些改变，善待儿童，善待学生。

不少拉萨路小学的老师、学生非常愤怒，认为他们忘恩负义。两人非常明确地回答：我们赞成严厉的教育，但是通往成功的道路有千万条，不是靠修理、体罚、摧残，不是单靠这种方法取得的。他们认为自己的成功恰恰更多的是从温暖的力量那里得来的。他们说，拉萨路小学的孩子，上初中后还可以，进高中后，后劲就慢慢不足了，因为他们的潜力在小学的时候过早地透支了。

我想，拉萨路小学是一个小小的缩影。他们学校的老师、校长也在说这是十年前的情况，现在学校的整体面貌，学校文化都已有很大不同。我们也相信，肯定是这样的。但是总体性的问题仍然存在。现在最不合理的、最令人痛心的问题，就是对孩子太狠，太敢下手，小学生的压力实在太大了，这实在太不应该了。高中生毕竟年龄大些，吃点苦也算是一种锻炼；但是小学生每天起早贪黑，得不到应有的休息，其他地方没有这样的情况。

老外也在反思中国的教育。有一个韩国人发表了一篇博文《我为什么不去上海的国际学校》。他对上海的国际学校做了详细的考察。收费是普通公办学校的25倍，但是教育质量真的比普通学校好25倍吗？当然不是，课程标准很低，学生学了几年还不会说中国话。最令人受不了的是这些学校培养的学生对待社会的态度，养成一种人上人的优越感。他们最关注的是别人怎么服侍他、照料他。所以，他觉得这根本不是他所需要的教育。

所以，今天我们如何做一个好的老师、家长、校长，成为一个非常严峻的挑战。

不要做“人上人”，要做“人中人”

因此，新的教育理想，首先需要树立与我们这个时代相适应的新的教育价值观——以人为本的科学发展观。这话说起来容易，但真正做到非常困难。那么，今天我们的学校究竟是以什么为本？我相信相当多的地方和学校，实际上是以“教育GDP（考试分数、升学率、学校排名之类）”为本。它们成为学校工作实际的指挥棒。

今天的教育呈现着这样一种脱节：我们已经进入全民教育、高等教育大众化、知识经济和网络时代；然而我们主流的教育价值和制度安排仍然是“精英主义”。其实，中小学教育的“精英化”是我们过去五六十年教育的一个基本特征。20世纪50年代建立的中小学重点学校制度，是为了实现工业化的国家目标，迅速培养一小批专家。实行义务教育制度之后，义务教育阶段的重点学校就不合法了，但依旧出现了名牌学校、明星学校、星级学校等，反正是一定要分出三六九等，就是不能一视同仁。

除了严酷的应试教育，反教育现象还有各种表现。其中之一就是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超级学校，四五千人的小学，一两万人的中学，一个年级50个班，最多的100个班。在这样的学校里，教育的性质已经完全改变了。最主要的问题就是校园安全，防止学生出现安全事故。因此，这些学校都实行严格的军事化管理、严格限制人身自由，实行所谓的“量化管理”。

除了超级学校，还有超大班额，不少县城的中小学，最大班额可以达到120人、130人，越是重点学校班额越大，很多家长砸锅卖铁，非要进这些学校，享受“优质教育资源”。但是，没有一个老师有能力照顾班上100个学生。上海的老教育家吕型伟生前曾经说，一个正常的学校，校长应该认识每一个老师，叫得出他的名字；走在大街上，能够认识这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与此同时，陈旧的封建主义价值观，在大规模地复活、强化，就是唯有读书高、读书做官、望子成龙、出人头地这些东西。而且，由于独生子女政策，由于商业化的市场力量的推动，这些反教育的陈腐价值死灰复燃，而且变得越来越名正言顺、堂而皇之，似乎正在成为这个时代的主流价值，形成一种强大的社会力量。这背后还有一个价值观念问题。如果每个人都想要出人头地、出类拔萃、做人上人，这本身就是精英主义时代的价值观。而在普及教育的民主主义的时代，我们所需要追求的，就像陶行知说的：不要做人上人，要做人中人。我们今天随便问一个中学的学生，你的人生理想、目标是什么，答案都差不多，上大学、读博士，做科学家、宇航员等，都很宏大。如果在日本、韩国的中学生中做人生理想的调查，结果就很不一样，往往是很具体的、不那么高大的目标。比如，有的学生说，她想开个蛋糕店，特别喜欢做各种各样的糕点；有的说想开个花店，等等，是可以把握、可以实现的真实的人生目标。

所以，教育改革必须是一场全社会共同参与的整体性的文化变革，没有家长群体的支持和社会文化的改变，学校的很多改革也难以独善其身。

教人求真，学做真人

面对这些教育乱象，大家越来越认识到，教育最需要的也许还不是现代化，而是正常化，要遵从教育规律，要正本清源，要归真返璞，要恢复常识，要回到原点。首先实现教育的正常化，然后再谈教育现代化。“教育正常化”，首先将那些完全违背教育规律、违反国家政策和法规、乱来的东西改变过来。就是学校像学校，校长像校长，老师像老师，学校做学校该做的事，校长做校长该做的事，老师做老师该做的事。

归真返璞，恢复常识，回到原点，说的就是一件事：恢复教育的基本价值、基本功能，就是人格养成，树人育人。其中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把儿童当儿童，实行善待儿童、使儿童免于恐惧的教育。现在在大城市几乎很难找到不用考试、分数、作业压迫儿童的学校。

还要恢复我们教育的人文性。中国的儒家教育、孔孟之道，就是以人文教化为核心价值。同样，我们的现代教育也是强调教人求真、学做真人。这样一个理想在今天还是有振聋发聩的意义。陶行知的名言：“千教万教教人求真，千学万学学做真人。”他最痛恨的就是延续科举传统的那种陈旧的教育，他称之为是培养少爷、小姐、书呆子的教育。今天我们回过头来看，我们的学校是不是还在培养少爷、小姐、书呆子。他们能不能承担人生和社会的责任？能不能承担丈夫和妻子的责任？这些问题都需要画一个很大的问号，变成一个典型的中国之问。

中国是一个具有几千年传统的文明古国，诗书礼教之国，中国传统教育就是以人文教化为核心内容的，培养的是一种君子人格，就是正人君子、谦谦君子等。但今天我们可以说把这个概念已经扔到了九霄云外，无论是学校还是家长。我们关注分数、考试，很少有人关注你的道德有没有进步，人际关系上有什么收获，有什么样的人生、社会的思考，等等，这些都不重要了。

西安中学的高中语文教师杨林珂写了一个万言书，深度发问中国教育。他说，如果我们让学生的词典里头只有“拼搏”“奋斗”“成功”等几个可怜的词，学生的生活在哪里，生命在哪里？“我的教育理念是：震撼心灵、开启智慧、健全人格，让学生成为一个心灵博大、精神坚强的人！”

因此，有人说当前迫切需要改变“失魂落魄”的教育，现在的教育没有魂了，只有分数、技术。以人为本的教育，要关注学生的健康成长和终身幸福，真正需要培养的是那些能够使你终身受益的品质和素质，完全不必为了考试和分数、为追求第一而过分透支自己的体力、精力、兴趣爱好。

还需要补充新的教育内容，其中特别重要的有公民教育、中国传统文化教育、可持续发展教育、国际理解教育、生命教育等，从而恢复教育的人文性，恢复教育树人育人的宗旨，使教育真正成为社会文明和道德的灯塔，成为文化传承和创新的源泉。

（《南风窗》2016年12期、腾讯2016.6.6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