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版“盲井”:杀人骗赔的血色生意

2016-09-19 06:15本刊编辑部
新传奇 2016年24期
关键词:矿主团伙

现实版“盲井”:杀人骗赔的血色生意

智力残缺的流浪汉是犯罪分子主要的“狩猎”对象,四川省雷波县,更是被称为智障人员“输送地”,在当地,“圈养智障者”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此外,犯罪的黑手甚至伸向了他们自己的亲属。

电影《盲井》讲述了两个农民工将打工者诱骗到矿区,然后杀害,制造矿难假象,再找人冒充死者家属向矿主索要赔偿的故事。虽然电影已上映10多年,类似的案件仍在现实中上演。

日前,滇北乌蒙山深处的盐津县庙坝镇石笋村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据不完全统计,该村有40多人涉“盲井式犯罪”被抓或向警方自首,仅艾姓一族至少就有8人。作为极端个案,“现实版盲井”已经造成较大冲击,甚至有人将其视为“人性之殇”。

赌是罪恶的根源

据媒体报道显示,“盲井”案犯罪嫌疑人大多来自偏远贫困地区。如四川雷波县、云南昭通县、陕西紫阳县、汉阴县。他们年龄大多集中在25岁至45岁之间,受教育程度普遍不高。有人认为,是贫穷、愚昧让他们铤而走险,为了利益不惜践踏一切法律,包括人的生命,但事实远不止如此。

庙坝镇是云南省扶贫办确定的贫困乡镇,石笋村是被扶贫的村庄之一。

当地村民说,贫困并不是导致艾汪全等人走向犯罪的主因——人性之恶,是后天逐渐滋长的,赌博,才是促使罪恶萌芽、发展甚至膨胀的根源。

当地的赌博主要是一种名为“马车”的扑克牌游戏。规则其实很简单,类似比大小,只不过比的是整点。每人发5张牌,最高的是50点,以10点为一马车,“三个人,五个人,都能玩。”

距离石笋村约23公里的彝良县牛街镇,“马车”赌博一度很流行也很猖獗。一晚上可以输赢几十万元,参与者不乏石笋村在内的周边村民,艾汪全就是其中之一。

“艾三妹输的钱,最少都有上百万吧。”当地知情人说,赌输后便进入“恶性循环”,借高利贷“背水钱”。当地高利贷利息很高,比如今天借了10000元,一天的利息是500元;如此类推,20天后连本带利就要还20000元。

为尽快还上高额赌债,艾汪全等人就开始利用曾在煤矿干过的经验,并借鉴“盲井式犯罪”手法,找欠债者搞起了故意杀人、伪造矿难、骗取巨额赔偿金的勾当。

杀人伪造矿难所获多则70万元-80万、少则40万元-50万元的赔偿金到手很快,却也“来去匆匆”——绝大多数都被用来填了赌债的窟窿,或者继续用于巨额赌博;只有较少数用于修建房屋。

“他们一般出去几天就回来了,也不说去了哪里,但回来后都变得挺有钱,抽的是40多元一包的香烟。如果遇到哪家红白喜事,只要这帮人在就开始玩钱,一万两万的都不算什么。”当地村民说。

同样出现在检方起诉书的王付祥、“1·02专案”中的主要嫌犯汪强文、一个月前刚被抓走的艾泽发,都好赌成瘾,嗜赌成性。

艾泽发的侄子表示,20多年前,因为艾泽发赌债到期没还上,对方上门讨债直接将家里唯一值钱的两头猪牵走。艾泽发一气之下发誓不再赌博,用菜刀将自己左手小指的第一节砍掉。然而好了伤疤忘了痛,艾泽发还是没能戒赌。

当地人表示,“被抓的这些人基本都是不务正业的,不少人都是在外面吃喝嫖赌。”

近亲共案甚至谋杀亲戚

此外,绝大多数作案团伙以老乡、亲戚形式构成。如赵良锋团伙,就是明显的血缘利益共同体。他们兄弟5人,除了老三和老五,老大赵良锋,老二赵良银,老四赵良贵,都有罪行在身,连各自的妻子也牵涉其中。其中,老四赵良贵是郑吉宽团伙里的逃犯。此外,在郑吉宽团伙中被判处死刑的赵良阶,是赵良锋兄弟的亲叔伯兄弟。

而更多犯罪行为,通过老乡“联手”实施。“河北团体谋杀工友骗赔案”中张伟兰、徐城德、赵俊等21名被告人,除4人为云南省巧家县人外,其余大部分均为四川省通江县人。

其中,张伟兰、张国全、马金花、马晓丹、向坤、向小蓉及罗时永系夫妻、母女、姊妹等关系,闫仕勇、闫登鹏及秦秀琼为一家三口。

而在四川省雷波县,不法分子通过买卖容留智障人员将其带到矿上打工,杀害后伪造成矿难,向矿主索要巨额赔偿金的作案手法,在当地已形成产业链。

令人震惊的是,部分作案者本身就是煤矿事故的受害者,如赵氏兄弟团伙核心成员赵良银,曾遭遇煤矿冒顶事故落下终身残疾。几年后,他们选择用杀害同伴的方式“报复”矿老板。

综合报道显示,“盲井“案中,受害人多为青壮年男子,家境贫寒,尚未婚娶,与家人、乡邻来往不多。如来自安康市白河县构扒镇凉水村的被害人董发全,家境十分贫困,亲人只有年逾六十失明的母亲以及已经出嫁的妹妹。为存钱娶妻,33岁的他决定去矿区打工。与他情况类似的还有李子华、谢世有等人。

此外,智力残缺的流浪汉也是犯罪分子主要的“狩猎”对象,如江西东乡“盲井”案中,遇害者就是一名智力残障人士。四川省雷波县,更是被称为智障人员“输送地”,在当地,“圈养智障者”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另外调查发现,大多受害人系作案者老乡,甚至亲属。2010年10月,浙江永嘉县沙头镇甸园工地,58岁的文相庭被自己的恩施老乡余永、张和祥、代必生三人杀死。张伟兰犯罪集团杀死的5人,全部系团伙成员老乡。

“8.25”系列特大团伙杀人案中,主犯王武和,在1997年4月,将自己的亲大哥王武定带至河北磁县一小煤矿,骗至井下后将其用木棒将,然后推入矿井中的水坑内淹死。另一成员蔡世军为骗钱,将弟弟蔡世平骗至徐州市贾汪区大泉镇一小煤窑下,欲将其用炸药炸死。幸亏矿方及时发现和抢救蔡世平才保住了性命。

分工作案背后的巨大监管漏洞

近些年来,随着外出务工者警觉性不断提高,犯罪分子只能不断改进诱骗手法,他们大多大多分工明确、策划精心。

“介绍对象”、“假结婚”等“美人计”最容易骗取受害者信任。在“河北团体谋杀工友骗赔案”中,团伙成员王正秀就以“恋爱”名义,诱骗两名受害人李子华、谢世有去煤矿“赚钱结婚”,从错拨电话到主动约会,王正秀打造了一个“不贪便宜”、“等人结婚”的“痴心”女子形象。温柔背后隐藏的惊天阴谋,让受害人一步步走向死亡深渊。

有人认为,如果没有失去监管的非法矿场、没有害怕见光而宁愿私了的矿主,“盲井”这样处心积虑的犯罪链条就会在中间断掉,犯罪分子也就失去了谋财害命的动机。事实证明,几乎所有“杀人骗赔”事件都出现在规模较小、手续证件不齐全的煤窑。

矿主一旦遭遇骗赔事件,大多愿意接受数额不算巨大的敲诈要求。有矿主在之前媒体采访中表示,“矿区的处理程序里,保证照常生产,确保产煤量才是首位。节外生枝的调查,没人感兴趣,息事宁人,大事化小,才是最佳经济选择。”

和许多人认知产生偏差的是,“杀人骗赔”分赃过程中,并非动手者拿“大头”。

但在较大团伙作案时,组织、策划者,找人者分得最多,真正动手杀人的,只能分到1万元左右,与假冒亲属者的出场费大致相当;其他踩点、凑班、望风的人,视具体情形和与团伙老大的关系而定。凑班一天的均价大概是1000元。这些赃款大多被挥霍一空。

“现实版‘盲井’案件频发,其中最为关键的原因是目前矿山安全生产管理方面还存在较大漏洞。”武汉大学法学院教授江国华表示。据江国华介绍,我国在此领域虽已有《矿产资源法》《矿产安全法》和《环境保护法》等法律以及诸多法规规章,但各地显然在贯彻落实上还有不少问题,政府在矿山安全生产领域的监管力度依然有待加强。

此外,江国华认为这也暴露出了部分矿山企业在劳动用工规范方面问题严重,工人招录和日常管理都没有遵照国家相关劳动用工法律的规定,“在多重监管漏洞和经济利益的诱惑之下,不法分子便借助矿主‘借财消灾’息事宁人的态度,犯下此类严重恶行。”

“‘预防’和‘追责’必须双拳发力。”江国华认为,为防此类案件再次发生,矿难事故上报制度亟待完善,“发生一起上报一起,每一起都必须在检察机关监督下,通过侦查确定其原因,形成安监、检察、纪委同时介入监督的机制。”

(《重庆晨报》2016.6.12、澎湃新闻网2016.6.9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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