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小说的民族意识管窥

2016-09-10 07:22余醴
文学教育 2016年10期

内容摘要:金庸的小说以轰轰烈烈、荡气回肠的格调写就。浓墨重彩的文字间蕴藏深厚的情感。他笔下的武侠世界并没有选取中国近现代史这段跌宕起伏、杂夹着国仇家恨的历史阶段为叙事背景,而是把视角投射到了各少数民族逐渐由碰撞、冲突、变更进而走向融合的朝代。笔者认为,这恰恰是金庸在用现代人的眼光审视着中华民族的发展规律,并且用独特的表现方式传达着自己的民族观念和民族意识。本文主要以金庸小说里体现的民族意识为切入点,试图探究金庸对当今民族团结、民族平等、各民族间实现大融合的重要影响意义与思想价值。

关键词:金庸小说 民族国家意识 民族问题

民族问题是人类文明演变过程中一个意义宽泛的命题。它包括民族冲突、民族矛盾、民族融合等。进入新世纪以来,经济全球化的环境下一方面促进了人类的交往和沟通;另一方面也引发了本土文化和外来先进文化之间的碰撞,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殖民主义等顽固因子也有渐渐抬头的趋势,对发展中国家的民族文化和民主秩序造成了震荡[1]。因此捍卫国家主权,构筑和谐统一,谋求和平稳定,弘扬民族精神文化就成了应该重点关注的目标。在金庸的小说里,最闪光的地方在于一以贯之的对于民族国家问题的思考和民族忧患意识的表达。并且是随着时代进步而发展着的。由起先的过分强调“汉族本位、唯我独尊”的意识到“汉夷共存、各族融合”的转变,这种理性宽容的民族认知和高屋建瓴的民族主张无疑对于我国多民族聚居的历史现状和世界民族问题的处理具有深远的意义。

一.金庸小说民族意识的概况分析

金庸的小说里,既真实的描绘了宋辽、元明、明清之际将近三十个民族波澜壮阔的斗争画卷;又用爱憎分明的态度歌颂了捍卫民族利益的如火如荼的起义斗争;还用激浊扬清的口吻痛斥了倚强凌弱的民族侵略扩张;更用掷地有声的呐喊挖掘出义薄云天的民族英雄儿女;同时还不忘痛定思痛,反求诸己地对民族弊端进行反思和对大同世界的向往与推崇[2]。此外,他还充分探讨影响民族关系的本质因素,通过多姿多彩的民族习俗风貌文化的展现讴歌了善良淳朴的民族部落和血统。从这些内容和寄托上分析,在对民族国家的认识方面,金庸是有棱有角,有血有肉的。经过时间的演变,最后殊途同归于民族大融合这一归宿,彰显了政治平等、文化平等、人格平等的民族观。当然,金庸的民族意识不是一成不变的,它是经过了长期的流变逐渐过渡生成的。

二.金庸小说民族意识的流变过程

1.以汉为本,攘夷排外

在金庸最初的创作中,虽然有强烈的爱国之心,也对民族问题进行了思索,但是仍处于狭隘的民族心理阶段。典型的代表作是《书剑恩仇录》和《碧血剑》,在这两部书里,以“反清复明”为主线,体现了绝对的“汉本位”思想。敢作敢当,英勇盖世的大侠都是汉人群体,哪怕是最后失败了,也是光荣犹存。而外来民族即使是坐稳了天下,再怎么有才有德,也是落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结局。例如陈家洛在成立红花会时的立场大概是,行侠仗义,决不能对满清鞑子去卑躬屈膝,做鹰犬,而是用实际斗争来驱除异族统治。用书中原文来说就是“恢复汉家山河,那是咱们每个炎黄子孙万死不辞之事。”袁承志受父亲的影响,他从小就背负着“并诛明帝清酋,以洗千古奇冤”的使命,于是武艺工成之后,刺杀皇太极,协助李闯王抗击清兵[3]。此外,还有《飞狐外传》中的乾隆皇帝处处成为众人嬉戏的对象;《射雕英雄传》里的灵智上人、《连城诀》里的血刀淫僧、《神雕侠侣》里的笨拙的蒙古人和作恶的女真人等都是以反衬和凸显汉民族主角英雄人物的配角。其中塑造了很多中原的名门正派都是拥有超强民族气节的人。峨眉派、武当派、全真教自不必说,甚至是心狠手辣如梅超风也有自己明确的底线,就是万万不会做“有损于民族大义”的事情。更有甚者,用汉族本位观来施展自己的阴谋诡计,达到了变态畸形的程度。如《天龙八部》里的康敏因为得不到乔峰的垂青,就用乔峰的身世为把柄,策划报复计划。另外还体现在,当汉夷两者发生对立时,永远都是以夷方的妥协收场,例如郭靖为了苦守襄阳城就要牺牲当蒙古的华筝驸马的机会,背弃大汗的知遇之恩[4]。

2.天下之大,汉夷并存

随着自身阅历的丰富和对民族现状的思考的加深,金庸走出了固有的成见,开始站在更高的位置上去对比审视汉夷之间的关系。对除了汉以外的其他民族有了新的认识,也慢慢肯定和接受了少数民族的文化、精神。而且也加重了对汉民族自身发展的反思,渐渐明白汉民族也不全然是最正義、最优秀、最无私的民族,有很多时候也会仗着强大的物力财力去欺压周边的弱势民族。因此,基于这样的转变,金庸塑造了很多出色的、值得人们爱戴和尊敬的少数民族角色。例如在1975年改写的《碧血剑》中,重新穿插安排了一个袁承志刺杀皇太极的情节,大致是他将要行刺时在房顶上听到皇帝一段对话,对话重点是皇帝与众臣商议打下南朝江山之后,制定出计划整顿军纪、减轻赋税、要让天下百姓有衣穿有饭吃。见到这样励精图治的皇太极,袁承志敬仰之情油然而生甚至有了放弃行刺的念头,怀疑自己当初的理想[5]。而《白马啸西风》则是一部完全描写回族人民的小说,尽管知名度不算广,但呈现出了全方位的观察角度。不再是简单的好坏两极分化的模式,而是生动刻画,且不掺和过多的主观情绪。里面既有热情奔放的男子,又有倔强僵化的老者,还有开朗活泼的少女,亦有以牙还牙的勇士。总体来说,这一阶段的金庸作品里用比较冷静客观的笔调状写着少数民族的历史,同样是外族皇帝,蒙古大汗残暴冷酷,而康熙乾隆年轻有为。正邪的分野在此刻不是由民族的疆界划分来确定,汉族和其他少数民族以优势互补的方式在广袤的四海天地同时存在着。

3.平等尊重,民族融合

互相平等、彼此尊重是民族融合的前提。金庸的作品在后期越来越意识到对生命个体尊重的可贵,因此,他彻底放下了对少数民族的不对等歧视,打破思想的局限,将民族融合倾注到字里行间中。这体现在他对斗争本质的重新定义,即斗争的发生与民族是没有直接的联系的。即使发生了看似民族间的矛盾,也是少部分的野心和强权在作祟。然而要维系和争取世界的和平,始终是离不开民族之间的和平共处。并且要客观分析不和谐的原因,不必再抱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偏激思想。时代的进步离不开少数民族的推动作用,因此要一视同仁,互敬互爱。在《鹿鼎记》和《天龙八部》这两本小说中,这种思想意识达到了最完美的呈现。乔峰虽然因为自己的契丹人身份不为世俗所容,但是这丝毫不能磨灭他的英雄光环。最后在辽宋交战现场舍身取义更是对乔峰民族大义和不屈灵魂的升华;在《鹿鼎记》中,金庸破天荒的用了大量的笔墨塑造了圣主明君的康熙皇帝的形象,这在他以往所有的作品中是绝无仅有,不曾涉及。虽然仍然是以“反清复明”为历史背景,但是在对立的角色选择上,却一改常态和写作风格,甚至完全颠倒过来:被反的皇帝是可敬可亲的,反清的大侠却是插科打诨的小市民。再看康熙的自评,实际上也是金庸的态度的写照:“我做中国皇帝,虽然比不上尧舜禹汤,可是爱惜百姓,励精图治,明朝的皇帝中有那一个比我更加好的?现下三藩已平,台湾已取,罗刹又不敢来犯边界,从此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天地会的反贼定要规复朱明,难道百姓们在姓朱的皇帝治下,日子会过得比今日好些吗?”由此,对民族融合的期盼可见一斑。

三.金庸小说民族意识观念转变的原因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金庸小说的民族意识的演变即受到自身思考深化的影响,同时也是所处环境的“衍生品”。具体说来,有这样两个方面:

1.香港特殊的殖民文化状况

金庸创作初期所处的时代是民族矛盾比较激化的时期,这个时候金庸的民族感情最为强烈。因此刻骨铭心的感受加上深切的忧思共同凝聚在胸中,借用文字一朝喷薄而出。这就造成了金庸作品惯用多民族错综复杂的冲突为发展支线,同时前期“汉本位”思想的根深蒂固[6]。而在后期渐渐不再锋芒毕露地强调满汉之间的区别,究其原因,与后来香港华人地位的上升和经济的快速发展有关系。从小生活在英属殖民地的金庸,耳濡目染了香港的变迁和所承受的文化入侵。进入现代,就要加强归属感,抵抗强权。因此,他要在作品中呼唤民族大义和民族团结,从而传承大一统的中华文明。

2.个人阅历的丰富和综合素养的提升

俗语云:言为心声。文学创作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作者的气质修养和知识底蕴。当金庸的年龄和接受的文化积淀增长了以后,对事物的认知更加趋于辨证、全面和理智。民族意识也是如此,年轻的时候血气方刚、激情澎湃,当然会先入为主地认为自己的民族是优秀的血统。时间一长,心境发生转变,再加上前后期的跨度时间长,外部因素对自己思维上的触动,使得金庸后期的作品更有张力,更符合历史客观规律。例如金庸亲身经历了抗日战争、文化大革命等特殊时期的动荡,民族观的转折比较明显。此外,还应该看注意到的是,金庸从小深受儒释道等传统经典文化的熏陶和感染,金庸比一般人多了一层“海阔天空”的胸襟,所以他不只写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还写国仇家恨、复兴中华等宏大命题,引人深思更为之动容。

综上所述,金庸通过各式立体人物形象的塑造、曲折婉转的故事情节的记叙,将自己的民族意识贯穿于作品始末。隨着时代的向前推移,金庸的民族意识观念也不断更新发展,逐渐突破狭隘的认知范围,站在全新的高度视角上,从而凝练出与传统截然不同的平等融合的民族观。“天下之大,有德者居之”。金庸小说这种极具创新意味和现代进步色彩的民族意识对我国的民族关系的处理,甚至国家间的文化交流都有一定程度上的借鉴价值。

参考文献

[1]郝军海.论金庸武侠小说的民族国家意识[D].河北师范大学,2011.

[2]牛芳芳.论金庸小说的民族国家意识[D].安徽师范大学,2014.

[3]朱寿桐.意义张力的消解:“汉语新文学”概念之于金庸研究的价值[J].西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38(2):81-87.

[4]王建伟.金庸小说的文化内涵[D].延安大学,2013.

[5]杨联开.金庸小说文化内涵浅议[J].文艺生活·文海艺苑,2014(6):11-11.

[6]宋亚梅.论金庸小说中的传统文化[J].青年作家,2014(14).

(作者介绍:余醴,湖南汽车工程职业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