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腐“麻辣烫”：川版“朝阳群众”亮实力

鄂璠

反腐“麻辣烫” “麻”，监督无处不在，绝不麻痹;“辣”，执纪严格逗硬，严厉火辣;“烫”，问责一追到底，违者烫手。

“请你5月6日下午三点到省纪委一号楼六楼会议室参加一个会议，会议内容与督查工作有关。”今年五一假期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华西都市报》要闻部首席记者曹笑接到了四川省纪委党风政风监督室工作人员打来的电话，核实了他的身份后，对方在电话中向他发出了会议邀请。

对于从2013年初就开始跑纪检监察口的曹笑来说，四川省纪委的会议室，他已经去过无数次了，而在很多人心目中神秘陌生的省委督查工作，曹笑也“零距离”接触过。

两年前，也是在五一节后，四川省委同时派出5个正风肃纪督查组分赴全省各地，进行监督检查。在此次督查中，曹笑参与了采访报道。

这一次，四川省纪委党风政风监督室请曹笑参加的会议，与以往会有什么不同吗？

自己身份发生了变化？！

接到电话之后的曹笑也在用自己的新闻嗅觉和十多年的工作经验，来猜测、判断着会议的内容，“今年五一节之后，大概是省委督查组又要开始开展督查工作了，我之前有过跟踪采访督查组的经历，也许这次又有采访督查工作的机会了。”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三个月，但曹笑依然清晰地记得5月6日那天他在前往省纪委路上时的想法，“我想，跟踪采访督查组的经历其他记者不一定有，所以开会的时候我一定要第一个发言，我要表个态，承诺以记者的身份按要求做好相关报道。”

不知不觉中，曹笑走进了四川省纪委机关，来到大楼能够容纳二三十人的会议室。他首先在后排寻找起了媒体席，往常来这里开会的时候，他和其他媒体记者们大都一起坐在后排的媒体席。但这一次，很快他便发现了与以往的不同——不仅没有媒体席位，而且在会场第三排还摆放着标有曹笑名字的座牌。

这难道意味着自己也是参加省纪委会议的正式成员？曹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看了一下会议的主题“正风肃纪监督检查培训动员会”，其他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多想，一个更大的惊喜便“扑入”眼中。翻阅会议资料时，曹笑突然发现，自己的名字竟然出现在了省委督查组的工作成员名单里。

一个多月后的6月20日，在《华西都市报》上发表的题为《群众监督+舆论监督+纪检监督 一寸不让 一抓到底正风肃纪》的文章中，曹笑这样描述发现自己名字出现在省委督查组名单时的状态：几秒钟的吃惊、几秒钟的惊喜，“哇，我这次也是省委督查组成员！”

继续查看名单，曹笑有了更多的“发现”——与他同组的，还有四川人民广播电台记者苏琳;在其他督查组的工作成员名单里，有《四川日报》记者陈松、四川电视台记者代尊洪、《廉政瞭望》杂志记者王兆伟、四川新闻网记者彭亮。这些人，都是曹笑在新闻媒体“战线”上的同行。

此时，另外5位记者也都多多少少地感到有些“惊讶”。在这次“正风肃纪监督检查培训动员会”召开之前，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要加入省委督查组。

代尊洪是6名记者中的唯一一位电视记者，他在四川电视台工作快19年了，并且一直负责时政报道，也一直在跑纪检监察口，即便如此，对于四川省委督查组请6位媒体人加入的这一举动，他还是直言感到“很意外”。他用“心里面是没有底的，不知道究竟要去干什么;也很忐忑，因为之前没干过，生怕工作搞不好”来形容当时的内心感受。

当天下午三点，会议准时开始。

四川省纪委党风政风监督室负责人解读了2016年第一轮正风肃纪集中督查的督查内容、督查方式、督查要求，并特别强调：这次与以往的督查不同，每个督查组都配备了两名“责任心强、业务突出”的媒体记者。

受四川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王雁飞委托，四川省纪委副书记郑东风围绕督查组自身工作作风、督查组成员素养等问题，在会上提出了“要有自我约束，不能逾越纪律底线”等要求。

事实上，这次督查的确与以往不同，这是四川省第一次抽调媒体记者进入督查组，也是四川省对于“群众监督+舆论监督+纪检监督”这种崭新监督模式的探索。对此，郑东风在会上表示，“作为一个整体，成员来自不同部门和专业，要发挥各自优势。媒体有媒体的优势，把媒体安排进督查组，就是希望从媒体的角度、以媒体的思维，发现问题。”

省纪委常委、监察厅副厅长贾瑞云还提醒首次参与督查工作的6位记者：你们这次去监督，一定要注意自己身份发生了变化，“你们要记住，这是作风与作风的对话、纪律与纪律的交锋。要探索好这个崭新的制度，要用自己的行动，建设好、维护这个制度。”

“尴尬”的第一次

据媒体公开报道，四川省委2016年的第一轮正风肃纪集中督查工作于5月3日至31日间展开。按照这样的时间节点，在“正风肃纪监督检查培训动员会”上，接到“任务”的记者们就要迅速转变身份，进入督查工作状态。

王兆伟回忆说，“在会上布置了督查的主要内容，包括中央八项规定和省委省政府十大规定的落实，党风廉政建设主体责任落实情况，侵害群众利益的不正之风和腐败问题等。”

再三强调纪律的同时，6位记者还每人拿到了一本制度汇编材料。这本上百页的材料在几位记者的描述中都是块“硬骨头”。

王兆伟毕业于教育部直属的全国重点综合性大学兰州大学政治学专业，曾在广东惠州政府部门有过任职经历，目前供职的《廉政瞭望》杂志又堪称是一本“反腐杂志”，因为有这些知识背景和经验积累，制度汇编材料中的大部分内容，王兆伟其实都并不陌生，但即便如此，他仍然认为要将材料“至少通读两遍”。

有着丰富工作经验的代尊洪花了三个晚上的时间来“消化吸收”这本需要记者们“自学”的制度汇编材料。

不过，在日后的工作中，这本材料确实给记者们提供了很大的帮助，“里面有一些中央颁发的文件，还有四川省委、省政府颁发的一些相关文件，比如说关于报账、关于出国、关于培训等等，都有很多规定，你督查的时候要有依据，对照着一看，就知道他们违反了哪一条。”曹笑表示，那是本需要“认真学习”的材料。

经过一番“培训动员”，6位记者还是觉得心里面没有底。培训动员会结束后，他们聚在一起交流，都说自己对适应这个崭新的角色心中没底。

早已习惯于采访“他们”的记者，现在竟真的成为了“他们”，代尊洪到现在还忘不了当时的“困惑”与“尴尬”。

“刚开始的几天，我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找问题，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事情才可以作为问题在我们内部的碰头会上提出来。”代尊洪的困惑，其实也存在于其他几名记者当中。年轻的苏琳和彭亮在这之前，都没有跑过纪检监察口，这样的工作对于他们来说，则有更大的困难与压力。

在近一个月的督查工作期间，督查组一直保持着“一天两会”的习惯，每天早上八点半，督查组成员要统一集合上车，这个时候要召开一个碰头会，由组长布置当天的工作重点;每天晚上的碰头会上，每个工作人员要讲自己当天了解到的情况、存在的问题。

第一次参加晚上的碰头会，代尊洪便慌了神，他感到很“尴尬”。当晚的会大约是在八点钟召开的，大家都挨个发了言，“而我根本没有什么‘问题’可讲。”代尊洪回忆道，他所在的四川省委督查组的组长在会上对他和陈松提出了建议——你们这样不行，要瞪大眼睛，盯住问题。此前，代尊洪一直误以为，作为唯一一位带了摄录器材的电视媒体记者，他只要把督查组的取证、调查等场景拍摄下来就可以了。

有了这“尴尬”而又难忘的第一次碰头会经历，代尊洪与同组的陈松终于“恍然大悟”——“我们是要成为‘他们’，而不是报道‘他们’。”

不一般的“明察暗访”

明确了工作职责的代尊洪和陈松很快便找到了方向，“督查组里的专业工作人员都非常有经验。代尊洪一边观察、学习专业人员的工作方法，一边想自己该如何突破，“对记者来说，事关群众切身利益的事就是我们的视角，哪怕这件事很小，我觉得我们可以从群众的来信来访中发现问题。”

按照这样的思路，代尊洪发现了四川省西华大学的学生不满学校将教材费退还到校园“一卡通”里的问题，并及时向督查组进行了汇报。

每年的五六月，高校都要对该学年学生的教材费用进行清退，然而，西华大学却因教材退费问题引起了学生的不满，此次教材退费涉及29449名学生，总金额达679万元。

向督查组进行汇报后，代尊洪扛着摄像机在校园内展开了调查采访。代尊洪感慨说，按照以往的经验，如果仅以媒体人的身份去学校采访，很有可能会被推脱或拒绝，但这次作为督查组成员，“明察暗访”也变得不一般。对于他的所有工作，学校都很配合，只要是他提出的疑问，校方都说出个一二三来。

6月初，四川电视台四川新闻播出了时长在4分钟以上的新闻《别让教材退费成为“代金券”》，对西华大学党委副书记、纪委书记、一卡通卡务管理中心主任、辅导员以及学生进行了采访，对该事件进行了深入报道，最终促使该问题得以解决。

代尊洪还与同组做过多年调查记者的陈松“搭档”完成过一次“暗访”。5月11日晚，四川省委督查组来到阿坝州，当天便走进马尔康市，就该市整治侵害群众利益的不正之风和腐败问题等工作情况开展督查。

5月12日下午，在马尔康镇的镇政府门前，陈松和代尊洪见到几个市民在徘徊，亮明身份后，他们围了上来。“我们想到镇上问，去年洪槽沟泥石流造成损失的赔付，怎么快一年了还没结果？洪槽沟也没有治理好！”其中一位叫闵永和的老人对他们说。

顺着这条线索，陈松和代尊洪进一步向现场群众了解了情况，并找到马尔康镇党委班子成员、马江社区主任，还于当晚七点左右来到洪槽沟了解了地灾治理的情况。在这一天晚上的碰头会上，两位记者将调查情况向督查组进行了汇报，督查组非常重视，督查组组长也对此给予了高度肯定，说如果没有两位记者的明察暗访，这个问题很难被发现。

5月13日，在督查组向阿坝州委州政府反馈督查情况通报会上，该问题作为反馈意见之一列入问题清单中。6月2日，《四川日报》推出“正风肃纪监督岗”专栏，首篇刊发的文章即为由陈松采写的《泥石流治理未完工 住在沟边心忐忑》。

同样被分配了暗访任务的王兆伟则感受到督查责任的重大。5月17日，四川省委督查组来到德阳市进行督查，出发去德阳的路上，王兆伟被分配了具体的任务——暗访。在德阳市罗江县纪委，王兆伟翻阅他们2015年度的工作资料时，发现该县的金山镇和鄢家镇曾因畜牧兽医站在为养殖户办理生猪保险时收取复印费的问题而遭到县纪委调查。王兆伟心想，一块钱的复印费看似不多，但每个乡镇养殖户众多，一年下来那也是个不小的数目，罗江县下辖10个乡镇，两个出现了这样的问题，这会不会是个普遍现象？带着这样的疑问，他决定随机抽取该县新盛镇进行暗访。

经过一番调查，王兆伟发现一块钱资料费的事情的确属实。当晚，他带着养殖户们反映的情况回到督查组驻地，向督查组反馈情况后，督查组领导认为“如果情况属实，这将是侵害群众利益的一个案件。”目前，对于该事件的整改工作正在有序推进，王兆伟所供职的《廉政瞭望》杂志也刊发了《一块钱“资料费”引出的群众“窝心事”》的报道。

“麻辣烫”品牌叫响的第一步

如今，在四川省内的各大媒体，舆论监督报道正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不仅是党报《四川日报》推出了“正风肃纪监督岗”专栏，以“市民新闻报”为定位的《华西都市报》也推出了“监督进行时”这一全新的栏目。四川省纪委相关负责人在接受《小康》记者专访时介绍道，仅5月23日至6月中旬，四川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王雁飞就连续三次对《华西都市报》、《四川日报》、四川电视台等媒体刊播的舆论监督报道作出批示，对媒体开展舆论监督报道工作予以肯定。

去年9月14日上午，“落实中央八项规定精神媒体恳谈会”在省纪委6楼常委会议室举行。在那次会议上，四川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王雁飞开诚布公地和媒体记者们谈起了心。在他看来，推动作风建设取得实效，必须依靠群众、依靠媒体。他希望媒体真正树立起一个理念，“坐南朝北，站在政府立场考察民意;坐北朝南，站在百姓立场监督政府”。他还希望媒体加强监督，“包括针对我们纪检监察队伍，加强监督，提出批评报道，没有问题”，“主旋律不是说只大唱赞歌，批评报道有利于我们改进，批评报道同样是主旋律。”

王雁飞说：“北京有‘朝阳群众’，我们四川媒体，能不能也打造一个有影响力的四川品牌？取个有四川特色名字就叫‘麻辣烫’？”在大家的一致赞同中，“麻辣烫”品牌应运而生。

仅过了4天，在9月18日召开的四川“全省纪检监察系统宣传工作座谈会”上，记者们就得到了关于“麻辣烫”品牌的权威解读：“麻”，监督无处不在，绝不麻痹，有纪委，有群众，还有媒休，天罗地网，持之以恒，监督无盲区无时限;“辣”，执纪严格逗硬，严厉火辣，刚有苗头时，咬耳朵、扯袖子，若继续依然故我，不收敛、不收手，执纪绝不留情，而且越往后执纪越严;“烫”，问责一追到底，违者烫手，点名道姓公开曝光，党纪政纪双管齐下，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甚至沉重代价！

今年1月，四川省纪委十届五次全会提出，要探索媒体、群众和纪检监察相结合的监督模式，坚决遏制基层不正之风和腐败蔓延势头。

4月1日，省纪委机关、省委宣传部联合下发《关于加强舆论监督持之以恒落实中央八项规定精神的实施意见》，明确要求省市主流媒体围绕“四风”监督重点，开辟相应专栏，组建舆论监督报道小组，通过明察暗访等方式收集问题，确定监督选题，开展采访报道。对违纪问题公开点名曝光，对其中的典型问题，进行深度剖析，形成强大震慑，回应社会关注。

而四川省纪委和省委宣传部已印发媒体舆论监督工作流程。未来，在四川省，媒体日常监督、重要时间节点监督以及参与省纪委专项督查等工作或将以制度的形式固定下来，由此，“群众监督+舆论监督+纪检监督”的模式也将持续下去，并形成制度化。

（链接）

纪委督查方式有了哪些创新？

建立常态监督检查人才库

在湖北省孝感市下辖的县级市应城市，市纪委第一纪工委、监察分局创新常态监督管理方式，从所辖的宣教战线相关单位遴选了35名政治素质强、业务水平高的纪检监察人员和财务人员，建档立卡，纳入专项监督检查人才库，统一进行维护管理。这35人已完成党纪条规和财务监管业务培训，并被随机抽调参与交叉监督检查和纪律审查活动，旨在增强其在常态监督和纪律巡查中的实战能力。

为企业做“服务卡”

为使正风肃纪专项整治活动得到扎实开展，打造软环境建设新高地，辽宁省辽阳市辽阳县纪委找准工作着力点和突破口，全面落实党委主体责任，以重点责任的落实带动全面责任的落实。成立了以纪委书记为组长的服务企业领导小组，制作了“辽阳县纪委监察局联系重点企业服务卡”，卡上印有接受举报和投诉的五项重点问题和举报电话，向辖区内60户重点企业发放，积极构建“亲”、“清”的政商关系，真心实意为企业排忧解难。

全过程全方位“跟踪”督查

今年以来，江西省新余市分宜县创新督查方式，进行全过程、全方位跟踪督查，对所涉及的相关职能部门的办事流程、审批职责、任务分工和承诺时限进行审定，合理确定每一个办事环节。对存在的共性或典型问题，以调研报告形式呈报县委主要领导及项目联系领导，便于科学决策、及时协调解决。分宜县适时开展跟踪督查、综合督查、专项督查、明察暗访，充分运用好督查这把“尚方宝剑”，敢于较真，善于亮剑，严于落实，真“督”实“查”，确保了县委县政府各项决策部署的贯彻落实，保证了政令畅通。由县纪委牵头对“新官不理旧事”问题进行督查督办，共清理出重点问题64个，已经整改到位43个。重新修订了一批诸如规费收缴、公共资源交易等不适应经济新常态、影响政务环境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