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爷
向晚烫了个大妈卷儿,烫完之后那家老板还跟她说:“你年轻,烫啥都年轻。”向晚最开始还真信了,直到她今儿来参加同学聚会——她刚一进门郑元就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她面前,指着她脑袋先笑了三分钟。
“你要再笑我就不交饭钱了啊。”
郑元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过路财神,立马收住了笑。
向晚边签名边接受着郑元热辣辣的嘲笑目光,导致她的名字写得特别难看。
郑元郑大公子是向晚同志的高中同桌,风流倜傥,迎风流泪……总的来说就是,虽然长得好看,但是嘴实在是太碎,碎到他的脸已经挽救不了他的形象了。向晚总觉得自己是作了什么孽,才被老师弄来跟他一桌。
郑大公子的主要事迹,时至今日还被人津津乐道的是他连续三天被学年通报批评。
第一天:剪指甲。
第二天:抠手。
第三天:剪指甲。
班主任老杨柳眉一竖:“郑元儿你手要掉了还是咋的?总抠手?”
郑元站起来懒洋洋地答:“老师,您一看就知道这第三天通批的肯定不是我,我指甲第一天都剪完了……”
确实不是他,是坐在他座上剪指甲的向晚。
从此二人“指甲双侠”的名号就在五班传开了。
“向晚子,”郑元端起杯特别认真地问向晚,“本座那把宝刀后来到底被你扔哪儿了?”
向晚一愣,想了想:“我好像是……扔橘子皮的时候顺便给扔了。”
郑大公子家里开厂的,准确说是开砖厂的。他就总吹自个儿放假有专车接送,等到向晚一脸羡慕地问他,真的吗?他就“哈哈”一笑:就我爹厂子那拉砖的车,砖车。
那应该是一三年五月份,那阵子他们还在上高一。学校组织了排球赛,但是狼多肉少,队伍多场地少。
郑元有一天神秘兮兮地跟班长(注:五班女排总教练,誓要做中国第二个陈忠和)说:“班长啊,我明儿去给咱们班占场地吧,我能早起。”
班长一直担心五班这个女排的问题,一听郑元自告奋勇,立马点头应允。
第二天凌晨三点,郑元来到了男寝一楼半。说是一楼半,其实是一扇一楼缓台处的窗户。郑元深吸一口气:不成功,便成仁。为了中国女排,拼了。他眼一闭就蹦了下来。
然后一瘸一拐地蹦到了场地。
那是林区夏日还上晨霜的五月,郑元穿着一件略显单薄的夏季校服,冻得瑟瑟发抖。
但他心中有信念,为了中国女排……
拼了!
向晚是排球队的队员,早上来的时候郑元已经冻了两个多小时了。向晚迎着晨光,一身金黄,走到郑元跟前,扔给他一件秋季校服。
“就知道你作的不是什么好死……”
“你怎么说……”郑元还没说完呢,向晚一把眼刀就扔了过来。
郑元抱紧校服,捂着脑袋蹲下,“小的知错了。”
物理课代表醉醺醺地来敬过第二遍酒,同学聚会进入分伙儿讨论阶段。
郑元还是一脸不正经的表情,“向大人大学有没有相中的呀?”
向晚没什么好气儿,“你来我们学校玩儿的时候不也见识过我们男生质量了吗?你这不落井下石吗?”
“一定是我这么英俊的小伙子给你惯的,看谁都不顺眼。”
向晚刚要还嘴,郑元就站起来了,“来来来,大伙儿举杯啊,化学老师说他来不了了,让我代他敬大家一杯酒啊。咱这同学们一年变化都不小啊,姑娘们越来越好看,小伙子们也越来越精神。就我一个人没什么太大变化,还是那么英俊啊。来来来,为了更加美好的明天,咱们干杯啊!”
向晚看着咋呼的郑元,脸上忽然有了笑意,是那种渐渐浮现的,温和的笑容。
“元儿——元儿——”向晚高一声低一声地叫,“朕的热水呢?”
“陛下——”郑元飞将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只有体温温度热蒸气。”
“问斩。”向晚一拍桌子。
“别!”郑元从身后抽出一沓子卷子,“陛下,臣没能打到热水,主要是因为徐丞相那厮的热水壶坏了!臣在查完户部的卷子之后,又去兵部查了您的卷子。”
“表现不错,免一死。既然这么想着朕,那就进宫来伺候朕吧。”向晚奸笑,郑元浑身发毛。
“元儿把那饮料给我递过来。”
“得了陛下。”
毕业照像那天,向晚破天荒地穿了条裙子。她往郑元身边坐的时候,郑元正看刚发的报考书。抬头一瞧,“哎哟喂……”
“来照一张,”向晚拿出手机,“我说茄子你说帅。”
“茄子。”
“帅。”
“咱俩怎么一照相就这么狰狞呢?”向晚纳闷儿道,“你瞧。”
“你技术不行,”郑元从座上起来,跟向晚一样坐在了后排的桌子上,“我来给你自拍一个。”
向晚接过郑元的报考书看,“你想去哪儿?”
郑元正美颜着。
“啊?”
“想去哪儿?”
郑元笑,“我还留在省里啊,我姥爷我爷都在省城呀。”
“噢。”
班长头插两朵娇艳小花,进来吼了一嗓子,“同学们咱们后操场集合啊。”
向晚一起身,“刺啦”一声,裙子下摆划个口子。郑元听见声儿,忙问道:“咋了?”
“流年不利啊……”向晚仰天长叹。
郑元想了想,从书包里拿出一件秋季校服上衣,抖开了,系在了向晚腰间。“多奇怪啊……”向晚喃喃道。
“我也有。”郑元拿出来一件画了一只猫的校服,给自己围好,笑得阳光灿烂的,“咱俩,指甲双侠,咱以一个组合的形象出现。”
“那件校服你还留着吗?”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郑元醉眼迷离地看着向晚,“那猫我画了好久啊。”
“留着,在我家供着呢。”
“我脑袋疼,咱俩出去凉快凉快吧,啊,好不好?”郑元笑嘻嘻地,“向晚你也不够意思啊,我这儿喝的啤酒,你那边拿着矿泉水跟我喝。”
“我酒精过敏你也不是不知道啊,毕业散伙饭的时候你连灌了我一瓶。后来我就心跳过速了。”
郑元笑呵呵,“我那不是灌完才知道的嘛……你不也不知道吗……你爹妈出差啊,后来还不是我在你家陪了你一宿。”
向晚深情表白,“我真的好想消灭你。”
“你看,哥这次这不是一直帮你挡酒嘛。”
“人家压根没想灌我好吗……”向晚嫌弃地说。
“有的话吧,得喝多了……嗯,喝多了才好说。”
几个女同学跟班长告了假,又转身跟郑元和向晚打招呼,“元儿、晚儿我们先撤了啊!百年好合啊!”
郑元微笑,“谢谢。”
向晚:“你们什么意思啊!小心发配你们去冷宫……”
夏夜的风吹进窗户,带着清新的草木香。郑元给向晚灌了一大壶水,看厨房有几个梨,顺手削了扔进锅里,咕嘟咕嘟煮了一锅雪梨汤。等到汤好了,晾凉了端进屋去,却发现向晚已经睡着了。
“真是对不起啊……”郑元的酒已经醒了大半,嘀嘀咕咕地念叨,“也不知道你这样……我小时候啤酒都当饮料喝……谁知道你这样呢……你可不要出什么事儿啊。”
向晚转了个身,郑元拧开台灯,一缕柔软的光投射下来。
他拿起向晚的钢笔,拿了张演草纸写: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他把笔放下,笑了笑,不再写下去。
“有的话得喝多了才好说啊……”郑元笑得傻兮兮的。
“停——”向晚作了个手势,“你可别绕了。”
“嗯?”
“你几月份生日?”向晚问道。
“年前刚过完。”
“那好,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向晚斩钉截铁,“我我我我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郑元望着她,笑笑。
打个酒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