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船出海：中共秘密建立自己的武装

陈世春

中共建党初期的

建军思想

1921年7月，中共一大党纲明确规定：“革命军队必须与无产阶级一起推翻资本家阶级的政权，必须援助工人阶级，直到社会阶级区分消除的时候。”“要把工人、农民和士兵组织起来，并以社会革命为自己政策的主要目的。”“各地在党员增加的情况下，应根据职业的不同，利用工人、农民、士兵和学生组织，在党外进行活动。这些组织必须受党的地方执行委员会指导。”显然，年轻的中国共产党十分清楚，必须领导革命军队，通过阶级斗争消灭旧制度，建立无产阶级专政。为此，中国共产党特意派遣萧劲光去苏联学习军事。

1922年7月，党的二大明确要求在军营建立党的组织。陈独秀在1922年9月发表的《造国论》中提出，要组织建立国民军，国民军应由被压迫各阶级组成。同年，周恩来发表《评胡适的“努力”》一文，明确指出：“真正革命非要有极坚强极有组织的革命军不可，没有革命军，军阀是打不倒的。”1923年，“二七”大罢工失败后，李大钊提出了建立革命武装的思想。

掌握武装，是中国共产党早期领导人的共识。建立一支军队，开展武装斗争，对中国人来说并不陌生，因为，中国历史上的战争举不胜举。难能可贵的是，问世不久的中国共产党就决心抛弃旧式军队，另辟蹊径，向苏俄学习，创建一支无产阶级性质的新型军队，并以苏俄无产阶级性质的新型军事制度来保证。

但当时的情况，中国共产党没有条件独立发展军队，“借船出海”是一条最便捷的途径。

合作创办黄埔军校

尝试“以党领军”

在当时各派政治势力中，只有孙中山领导的国民党既具有革命性，又具有武装斗争经验。在领导武装斗争的过程中，由于没有建立一支革命军队，多次遭受重大挫折，孙中山内心非常苦闷。

十月革命的胜利，让孙中山看中了苏俄新的革命模式。他派遣蒋介石到了苏联学习取经，苏俄也派来代表传授俄国革命经验。在苏俄和中共的帮助下，孙中山认识到，依靠一派军阀去消灭另一派军阀，不可能夺取革命的胜利，因而他迫切地要求建设一个具有革命理想的政党以及一支受该党领导的革命军队。

以孙中山为代表的国民党坚持以俄为师，实行以党治国、以党领军、武装与国民相结合的政策，建立一支由国民党独立掌控的“党军”。

1924年1月，国民党召开一大，通过了孙中山提出的“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建立了国共合作的政治基础。国共第一次合作的第一个重要成果就是国共两党联合创办的黄埔军校，军校借鉴苏俄“以党领军”的经验，创建“党军”。苏俄“以党领军”的特点主要是：第一，由布尔什维克党领导军队；第二，在军队中设立政治委员；第三，在军队中设立政治机关。

在苏俄和中共帮助下，1924年6月16日，黄埔军校正式开学。按照苏俄军事制度模式，孙中山自兼军校总理，由廖仲恺任党代表（相当于苏俄红军的政治委员），戴传贤为政治部主任。以黄埔学生为骨干编成教导队，组建扩编为直属国民党中央的军队，称为“党军”，1925年编成国民革命军第一军。“党军”模式陆续推广到其他部队，逐渐完成了南方革命阵营所属军队的革命改造，中国国民党“党军”体制逐渐形成。

国民党“党军”体制的

做法和可取之处

国民党建立“党军”的主要做法是：

第一，设立党代表。连队以上单位设立党代表，规定：“在军校及军队中，所有一切命令均由党代表副署，由校长或由应管长官执行。军中党的决议亦须遵照此程序。”“所有一切军校及军队中之法令规则，经党代表副署者完全有效。”

第二，设立党部。在黄埔军校，“教导团成立初，团、营、连即有党代表之制度，旋即有党部之组织。盖军队本身组织严密，军队中之党部亦与普通党部不同。诚以军队随时移动，其党部应有特别之组织。军队中有军党部、师党部、团党部、连党部；至旅、营、排不设党部，盖期减少级数以便利指挥也。军中之特别党部直辖于中央，军中下级党部则归特别党部管辖。”国民党在黄埔军校成立时设立了特别党部，下设分部，在基层设立党小组，把基层士兵与党组织联系起来。1926年1月，国民党召开二全大会，袁同畴作党务报告。他说：“敝校党部的组织就完全和军队的组织相符合，一班就是一个小组，一连就是一个队党部，队党部就统属于特别党部，其余如部处都设置直属小组，按其人数多少以定其小组的多少，平均而论每小组大概十四人左右。因为每组的党员工作常在一块，所以易于开小组会议。”

第三，设立政治部，“专任军队中党务及政治工作”。1927年3月，在国民党中央和国民政府迁都汉口后召开的中央全会上正式通过了《军事委员会总政治部组织大纲》，规范了政治部职责及工作方针。

第四，发展党员。国民党首先在广州地区推进了军人的党化工作，规定军人一律要入党：“凡军官、军佐以至军士皆须一律入国民党，若非国民党，即不得列名军籍。”按“革命党人”政治标准练就革命化、政治化的军人和军队。

中共帮助国民党创建的“党军”体制，既不同于历史上封建军事制度，也不同于西方国家的军事制度，而是新型的“政党领军”军事制度，具有历史进步意义。

国民革命军首任教导团团长何应钦在北伐期间撰文，解释了党军的四大特点：“一、党军是要使官兵有智识的，不是像军阀实行愚兵政策的……二、党军的精神是刻苦牺牲，不是像军阀以升官发财相号召的……三、党军绝无地盘观念，不是像军阀以占得好地盘收括民财为目的的……四、党军是党的军队，不是像军阀视军队为私产的。”何应钦这一分析，是比较中肯的。另一国民革命军军官范熙绩发表文章，对“军阀政治”与国民党“以党领军”体制作了比较：“中国的历来的政治，尤其是民国十六年来的政治，都是‘以军治政’，军是无较高的力量可以统治他的，在北洋系统下面，是以一人独裁去统治，一人独裁，高乎一切……这叫做‘军阀政治’。代替一人治军而及于政治的，只自国民党‘以党领军’‘以党治国’起。”

毛泽东曾经评价说：“那时军队设立了党代表和政治部，这种制度是中国历史上没有的，靠了这种制度军队一新其面目。1927年以后的红军以至今日的八路军，是继承了这种制度而加以发展的。”

海军大连舰艇学院温勇教授论述：“中国国民党于初期的革命历程之际，首创的‘党军’体制消除了军阀控制军队所具有的排他性与自保性，在全国范围内形成了统一的武装力量，使军队从北洋军阀时期的干政角色转变为参政角色，成为革命的职业化军队，具备了正常政治体系中的军队的基本特征。‘党军’体制的确立，在中国政治—军事制度发展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是近代中国政治—军事制度发展演变的起点。”

中共借鉴“党军”经验

掌握武装力量

创办“党军”，中共既是建设者，也是学习者。1924年，创办黄埔军校时，中共积极推动在军队中设立党代表，并参与实施这一制度。国民革命军中的党代表或副党代表一职，大多是由共产党人担任的。例如，国民革命军第一军，周恩来为军副党代表兼第一师党代表，包惠僧为第二十师党代表，另有8个团的党代表和3个师的政治部主任亦由中共党员担任。周恩来还担任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后来担任了东征部队的政治部主任。国民革命军的其他部队，政治部主任也大多由共产党人担任。

1926年，国民革命军举行北伐的时候，除了第一军外，李富春、朱克靖、廖乾五、林伯渠、黄日葵和彭泽湘分别担任第二、第三、第四、第六、第七、第八军副党代表或政治部主任。国民党各级党部中，共产党人也占有相当大的比例。例如，黄埔军校第二届特别党部就有中共党员2人为执行委员、1人为候补执行委员。

借鉴国民党“党军”制度的经验，中共在国民党军队秘密建立自己的组织，秘密开展活动。主要有两个典型：第一个是周恩来在黄埔军校秘密建立中共黄埔党部，这是党在军队系统建立的第一个党组织，1926年又扩大为中共黄埔特别支部。第二个是共产党人在国民革命军叶挺独立团中建立党支部，下设6个党小组，这是中共直接领导作战部队建立的第一个党支部，该支部直属中共两广区委领导。中共还在国民革命军其他部队以及冯玉祥国民军建立有党的组织。到大革命后期，凡是中共直接掌握的军队，均设有党组织。

在国共合作旗帜下，中国共产党借鉴“党军”经验，掌握一定数量的军队。叶挺独立团就是中共直接控制的一支军队。该团有80多名共产党员，全团半数以上军官为共产党员。党在独立团建立了严密的党组织制度，团部建有支部，营、连、队建有党小组。正是各级党组织的坚强领导，共产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使得叶挺独立团具有很强的战斗力。周士第任团长的第二十七团、卢德铭任团长的武汉政府警卫团、蒋先云任团长的第七十七团、朱德任团长的南昌军官教育团、张兆丰任师长的国民军第五军第三师等部队，都是中共直接领导和掌握的革命武装。此外还有，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武汉分校、西安中山军事学校都有中共掌握的武装。这些部队成为南昌起义、秋收起义、广州起义和其他起义最重要的革命力量。

建立和完善

中共军事领导机构

借鉴国民党军事制度的经验，中国共产党不断地建立和完善各级军事领导机构。在党内，最早负责军事工作的领导人是周恩来，他在这方面做了大量工作。

1925年，中国共产党在两广区委设立军事部，由周恩来担任军事部部长。随后，又在中共湖北区委、湖南区委、江浙区委、北方区委、豫陕区委、陕甘区委、山东区委、江西区委以及重庆地委等党的地方领导机构中设立军事部或军委或军事特派员。

1925年12月，中共中央军事部成立。1926年底，中央军事委员会成立，取代原中央军事部。这个时期，中央军事部及其后来的中央军事委员会的主要任务是：指导党组织在国民革命军中开展工作，同时还要指导党组织开展工农运动，培养党的军事干部。

1927年5月，中共中央决定，恢复中央军事部，在政治局常委领导下开展工作，决定周恩来任中共中央军事部部长。

到1927年初，共有1500多名中共党员在国民党军校和军队工作，他们中的许多人后来成为人民军队的领导骨干。他们把国共合作时期军队的经验应用于人民军队的创建上，发展成为中国现代新型军事制度。

有人认为，南昌起义之前，中共只是专注于军队政治工作，没有在国民党军队发展军事干部，没有把军事领导权抓在自己手中，是党的一大严重失误。情况果真如此吗？国共合作环境下，允许中共掌握军事领导权吗？对于我们军事历史悠久的国家来说，我们不缺乏军事工作经验，我们缺乏的恰恰是政治工作经验。中共创建军队就是从政治工作起步，并使之成为我军的生命线，成为我军根本的优良传统。中共在国民党军队的政治工作实践，为创建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奠定了基础。♥

（中国人民解放军装备学院基础系政委）

责任编辑 / 冷 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