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钰
[摘要]土地革命时期,苏区妇女呈现出想革命又害怕革命的心态,针对妇女们的差异性选择,中共采取有效的应对措施:加强舆论宣传,普及革命知识,使妇女逐渐提升革命意识;加强改进妇女工作方法,建立健全妇女工作机制及其组织;还根据实际实践情况调整制定相关政策、法规。通过这些有效措施,实现对妇女的全面动员。
[关键词]苏区妇女差异性选择应对措施
一、问题的提出
苏区社会的剧烈变革,促进劳动妇女社会地位和日常生活的深刻变化,她们在妇女解放运动的感召下,积极参与苏区政权建设,发展生产,支援革命,释放出来巨大的革命力量。斯大林曾说:“在人类历史上,被压迫者的任何一次伟大的运动都少不了劳动妇女的参加。劳动妇女,一切被压迫者中最受压迫的劳动妇女,从来没有而且也不会站在解放运动大道的旁边”[1]p315。马克思恩格斯认为:“在任何社会中,妇女解放的程度是衡量普遍解放的天然尺度”[2]p610。
苏区妇女的解放运动得到了毛泽东的肯定:“妇女在革命战争中的伟大力量,在苏区是明显地表现出来了”[3]p325。学术界对苏区妇女运动取得的成绩,及她们在苏维埃革命中的作用进行了深入的研究,也给予了充分的肯定,被誉为“苏区社会建设最具代表意义的成就”,苏区妇女也被认为是“地位上升最快的群体”[4]p115。当然,在中国那个偏僻的地域,要想唤起被压迫的早已麻木的妇女们进行革命并不是简单的事,中共在苏区所领导的妇女革命也不是一开始就如此成功,妇女们也不是一开始就积极支持参与革命。有学者就关注到苏维埃运动时期的妇女,在面对前所未有的革命时,乡村妇女存在一种明显的差异性选择:既主动追求婚姻自由、积极参与革命,甚至送子送郎当红军,又躲避“解放”、消极应付革命,阻止亲人参加红军,历经在婚姻、扩红、革命等方面的差异性选择[5]。面对扩红运动,广大妇女希望男人能参军参战,保卫苏维埃革命。同时,面对家庭的实际困难,她们又充满了忧虑和担心,经历了各方面的期冀与担心[6]。学者杨会清也认为随着妇女解放运动的不断深入,苏区妇女对革命的态度经历了一个从“欲迎还拒”到“追求改变”,再到“积极参与”的转变过程[7]。确实,面对这场前所未有的革命,苏区妇女有一个适应的过程。而产生这种选择性困境和矛盾心里,原因很多也很复杂,战争环境、中共领导运动过程中的某些政策性偏差、客家社会传统习俗等诸多因素的影响,以及乡村妇女对革命的认知等等都影响了苏区妇女的选择。中共针对妇女差异性选择,制定了有效的应对措施,使得苏区广大妇女树立起革命观念,从而全身心地投入革命之中。
二、中共采取有效的应对措施
1930年5月,毛泽东在《寻乌调查》中指出:“男子虽已脱离了农奴地位,女子却依然是男子的农奴,他们没有政治地位,没有人身自由”[8]p240。中央苏区所辖区域地处赣南、闽西、粤东三角区域,经济文化相对落后,这里的妇女在土地革命之前没有丝毫的地位,生活在苦难之中更不用说什么政治权利、经济独立、婚姻自由了。尽管如此,但这些妇女们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打出生以来,四头四尾(家头教尾、田头地尾、灶头镬尾、针头线尾)就是最真实的生活状态,并不认为有悖常理。
中共领导人在取得局部执政后,极为重视妇女问题,将妇女解放思想融入革命及苏区建设中,积极发挥妇女在革命与社会建设中的巨大作用。一方面,来自于中国共产党人对妇女解放事业的使命感和责任感;另一方面,主要是迫于恶劣战争形势的需要,急需将妇女发动起来进行革命。尽管中共在土地革命之初就探索性地颁布了一些政策,但并没有获得她们的积极回应。而苏区妇女们对革命的态度从“欲迎还拒”到“追求改变”,再到“积极参与”,在这个过程中,中共是付出了巨大努力的。
1.舆论宣传先行,普及革命知识。针对之初提出妇女解放,在开展各项运动中效果不佳的情况,中共首先加大了舆论宣传力度,让当地的妇女首先从心理上接受中共的相关政策。赣闽粤三角区域既是中央革命根据地,同时也是客家人的主要聚居区。客家人向来以传唱山歌著称,苏区歌谣、戏剧等群众喜闻乐见的娱乐形式就是在客家山歌基础上改编创作而成的。中共抓住当地民众喜闻乐见的娱乐方式,注重从歌谣、戏剧等方面进行舆论宣传。担任过中共闽西特委宣传部部长的邓子恢就曾创作了不少鼓动、宣传的歌谣,被群众称为“山歌部长”。兴国县苏维埃政府国民经济部部长曾子贞就把客家山歌作为开展革命工作的有力武器,尤其是对于妇女的宣传动员、普及革命知识起到了积极的效果,“山歌大王”之称正是对她工作的认同与赞赏。舆论宣传主要的内容,将当地以情歌为主的客家山歌,转变为反抗压迫剥削、号召工农起来闹革命、赞扬苏区建设成就以及歌颂共产党、红军、红色政权的苏区歌谣,《妇女苦情歌》《劝妇女读书歌》《妇女山歌》《苏区干部好作风》等都是当时共产党人及民众根据实际需要而编写传唱较多的歌谣。为了动员广大工农群众,党充分利用民间歌谣和戏剧宣传土地革命纲领等,取得了很好的效果。为此,临时中央政府还组建了苏区戏剧学校、社团及相关组织,编排演出《农奴》《反对白色恐怖》《春耕突击队》等第剧目,每逢纪念日和开大会,剧社和剧团都有新的创作和演出,甚至“几乎每周都有晚会,都要演戏,广大军民和中央负责同志都来看戏,影响很大”[9]p139。
通过举办各种培训班、夜校等开展各种形式的社会教育,提高当地妇女的知识文化水平和思想觉悟。这在一定程度上也起到宣传和唤醒民众的效果。为了适应革命斗争的需要,中共还加紧培养一定数量从事妇女工作的干部,各地各种各样干部训练班雨后春笋般出现。例如上杭古田的“妇女训练班”,它是为了适应迅速发展而来的革命形势,“加强妇女教育,鼓励青妇入校读书,参加各种训练班,提高妇女政治水平和共产主义的认识,使之自觉负担起社会一切工作”[10]p122。各地训练班时长时短,形式不一,训练对象“由各乡招收比较有觉悟的妇女”[11]p315。这样形式的舆论宣传、革命知识的普及与妇女干部的培养,很大程度上打消妇女们顾虑,充分调动了她们的革命积极性。
此外,报刊杂志也发挥了很好的宣传教育功能。《红色中华》在创办之初的第二期就刊登了《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婚姻条例》。1932年4月6日《红色中华》刊文对婚姻法的实施还进行了反思:“坚决执行拥护妇女的权利和婚姻条例,反对和制止丈夫打妻子,公婆虐待童养媳,消灭买卖婚姻制度,这一工作不仅是执行政府的职权,还需要在群众中作广大宣传,政府中谁要反抗不执行的,都应给以处罚。”[12]中共还进村入户,通过漫画、宣传册、标语等方式打消妇女各方面疑虑。可以说后期妇女工作得以蓬勃发展,良好的宣传是重中之重。
2.建立健全妇女工作机制,加强改进妇女工作方法。根据地建立之初,各地没有统一的妇女组织,随着中共越来越重视妇女工作和动员妇女的需要,以及根据地政权建设、战事和妇女自身的需要,妇女组织不断发展。这一时期苏区最具代表性的妇女组织大致有三种类型:党内的妇女部或妇委,团系统中的青妇部,工会系统的女工部,农会系统的妇女委员会;政府内部具有咨询协调性质的妇女生活改善委员会;群众性的女工农妇代表会[13]p328。
苏区各类妇女组织的成立是当时社会现实客观需要。在婚姻问题上,很多地方的一些人未能按照婚姻条例去执行贯彻,打骂妇女情况还很普遍,买卖婚姻、强迫婚姻甚至政府干涉等事件时有存在;妇女的经济权利没有得到充分的保障,尽管政府规定妇女可以分得田地,但许多地方执行得不好;妇女的政治文化权利也没有得到充分保障,政策无法一一落实,妇女们对政府存有疑虑;等等。为了迅速解决存在的问题,从而动员广大妇女积极投入苏区各项建设和革命工作中,急需一个相对正式的妇女组织来解决一系列的妇女问题。1930年夏,赣西南党团特委联合发出第二号通告,决定党与团及苏维埃政府妇女工作机关合并,成立各级妇女工作委员会,也称妇女运动委员会,在各级苏维埃政府内单独设立办公机关,是苏维埃政府的工作部门之一。同年10月,江西省苏维埃政府妇女工作委员会成立,张发姑为主任。1931年3月,江西省苏维埃政府决定撤销各级苏维埃政府妇女工作委员会,恢复工会、雇农工会、贫农团等群众团体妇女部、女工部。妇女群众按其职业,分别加入上述群众团体,参加各种实际斗争。1932年4月,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执行委员会颁布《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妇女生活改善委员会组织纲要》,《纲要》要求各级苏维埃政府应组织妇女生活改善委员会。在中央,该组织隶属于中央人民委员会;在省以下,隶属于各级苏维埃政府主席团。《纲要》指出:妇女生活改善委员会并不是妇女部,“妇女生活改善委员会的任务是在调查妇女的生活,具体计划改善妇女生活的办法,向人民委员会或各级政府的主席团会议提议,得该项会议通过之后才发生效力。”中央妇女生活改善委员会于1932年6月成立后,周月林任主任。与此同时,中央苏区的江西省和福建省以及湘赣省和闽浙赣省苏维埃政府也都成立了妇女生活改善委员会,各省妇女生活改善委员会的主任分别是:江西先后为萧贱女、黄发桂,福建为范乐春,湘赣为李端娥,闽浙赣先后为徐大妹、闻春香。这个组织在当时是中共解决妇女问题,动员妇女参加革命的核心组织力量。
此外,为了能更好地将党和工会关于妇女工作的指示传达到妇女群众中去,同时能及时了解妇女们的意见和要求,1933年3月,中共苏区中央局发布《关于女工农妇代表会议的组织暨工作大纲》。“女工农妇代表会议的组织没有独立的系统,只有区城乡女工农妇代表会议有经常的组织,有经常定期的会议”。“县至中央经过党的决定临时召集女工农妇代表会议,无经常的组织。”该组织选举有主席团,会议由主席团主持。区、乡党组织派出一名区妇委委员和乡妇女干事担任指导员,负责指导同级女工农妇代表会议的工作。1933年11月,毛泽东在《长冈乡调查》中指出,苏区妇女在查田运动等各种群众斗争、经济战线、文化战线、军事动员、苏维埃的组织方面明显地表现出她们的英雄姿态与伟大成就,而“女工农妇代表会的领导与推动,是紧要的关节”[8]p314。
3.调整并根据实际情况制定相关政策、法规。苏维埃革命之前及革命之初,本区域的男女之间呈现的是一种长期压迫歧视和依附顺从的关系。1930年5月,毛泽东在江西寻乌县调查时发现:“女子的劳苦实在比男子要厉害,她们的工作不成片断,这件未歇,那件又到,她们是男子经济(封建经济以至初期资本主义经济)的劳动工具”[8]p240。中共很早就认识到要实现革命的胜利,就必须把占人口一半的妇女动员起来。为实现革命的胜利继而妇女的解放,中共在建立革命根据地之初就颁布了许多政策法规,例如规定妇女同时享有土地的《井冈山土地法》(1928年)。1929年4月,红四军在宁都制作有关婚姻政策的宣传标语:“废除压迫妇女的旧礼教!”“打破包办婚姻!”“禁止童养媳!”[14]p9等。1929年共青团赣西特委首次提出“婚姻绝对自由”的口号。1930年3月25日,闽西第一次工农兵代表大会通过《婚姻法》。1930年10月,江西省苏维埃政府成立政纲也确认“离婚、结婚有绝对自由”。这样一来,各级苏维埃政府忙着为苏区男女办理离婚结婚。针对把妇女运动单纯看成恋爱婚姻运动的现象,对“离婚结婚绝对自由”的口号提出了批评,认为它是无政府主义的混乱状态,要求坚决破除婚姻问题上的压迫,动员妇女参与到整个阶级革命中来[15]p326。
苏维埃政府涉及妇女解放的相关政策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传统女子被束缚的情况,苏区妇女明显受益,但是政策的激进与偏差严重影响了政府的日常运作和动摇了革命战士的军心,婚姻乱象也为动员妇女积极参与革命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阻碍,人民都忙着结婚离婚找对象,根本无心无力为革命。为稳定前方战士的心,为更好地维护苏区秩序,也为了继续充分调动妇女革命积极性,中共针对出现的问题及时补救调整甚至重新制定相关政策法规。例如,根据1931年11月28日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执行委员会第一次会议通过并颁布的《婚姻条例》实施后的具体情况,中共及时对婚姻条例进行了修改、补充及完善,于1934年4月8日颁布了《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婚姻法》,充分保障了妇女的权益,同时也增加了对军婚的保护。针对男子参加红军后家庭劳动力不足的情况,中华苏维埃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通过并颁布了《中国工农红军优待条例》,而红军优待条例的真正受益者正是红军家属。后来又发布了《执行红军优待条例的各种办法》和《优待红军家属条例》《优待红军家属耕田队条例》。重点抓落实,成立各种耕田队、割禾队等缓解红属实际困难。这在一定程度上让更多的妇女了解革命的实质,为红属不拖红军后退,甚至转变为支持并动员身边青壮男子参加红军。妇女们也纷纷走出家庭参加生产劳动,既解决了根据地人民的生活需要,也有力地支援了前线。拒不完全统计,到后期军事“围剿”的严重性和经济封锁程度的加深,以及兵力的急需,中共异常重视红属工作,频频出台相关文件:《把优待红军家属工作彻底改善起来》(1934.6.15),《模范的机关红军家属的九大条件》(1934.8.8),《模范红军家属运动》(1934.8.16),等等。还召开瑞金红军家属代表大会,目的就是“创造一百万铁的红军”,就是通过动员红军家属、解决红军家属存在的困难让前方战士安心战斗,让更多的苏区妇女加入红属队伍中来,也将她们纳入生产劳动、慰劳红军,甚至直接成为反“围剿”斗争的中坚或辅助力量。中共也正是在正确处理了阶级解放和妇女解放的关系,调整了相关政策条例后,婚姻政策的执行与贯彻才开始步入了良性发展轨道。
三、评价
从1930年11月到1934年8月,中央苏区连续经历了5次残酷的反“围剿”军事斗争。在国民党占据绝对军事优势的情况下,最大限度地动员苏区的人力物力,实行全民战争的总动员,就成为赢得反“围剿”胜利的必然选择。回溯中央苏区整个发展历程,不难发现中共对妇女解放运动的重视程度及其在妇女解放运动事业中投入的精力是相当罕见的。由于革命战争形势的需要,中共将妇女解放运动融入革命洪流中去,动员广大妇女参与到党领导的阶级革命实践中来。中共在中央革命根据地获得执政时期,利用其掌握的政治、经济、文化资源,最大限度地赋予妇女平等的政治、经济、文化社会权利,以政治手段强力推进当地妇女解放。这种妇女解放运动完全服从于阶级革命的现实政治需要。当然,在实践过程中也基本兑现了中共对妇女解放的政治承诺,在一定程度上推进了妇女解放运动,广泛地动员了妇女投入革命斗争,使广大妇女成为根据地各项建设的重要力量。苏区时期迅速而激进的、政治化的妇女解放运动,无论是相对于整个中国妇女解放历程,还是当时的国统区,或是苏区劳动妇女自身的权利诉求,都是极为超前的。当然不容否认党之所以在当时对解放妇女表现出这样的一种异乎寻常的热情与积极,与当时苏区所面临的极其严峻的反“围剿”形势有莫大的关系。正如学者所说:中央苏区所面对的国民党的军事“围剿”和经济封锁,及其所导致的人力、财力的极度缺乏,是中共所面对的有形挑战;而民众对革命的迟疑、不信任与回避,苏维埃政府上下级之间的冲突,是革命所面临的无形而又无时不在的难题,也是这场革命的困顿[16]。中共正是基于迅速解决内忧外患的困顿而异常重视妇女工作的,也正是中共的积极重视,才有苏维埃政权在局部地区的妇女解放的超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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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冷 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