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省作家协会罗箫
挡箭牌
□河北省作家协会罗箫
阳春三月,杏花开了,并不宽阔的漳河南岸,有一大片粉嘟嘟的云,凝滞不动,小南风儿悄悄吹来,就有浓浓郁郁的香味,飘向河套。河床无水,因为未到雨季,河套里起伏不平的沙丘,白得刺眼。
北岸河上沿有吕家一块麦地,吕峰抽闲过来锄草,听见有人在杏园唱歌,是女声,柔婉悦耳,似曾熟悉。像有什么在耳眼里游动,心也被挠得痒酥酥的,他的双脚开始挪动,想去看个究竟。
歌声停了。吕峰来到南岸堤坝下那个庵棚前,看了看,四下里不见人,一蓬一蓬的杏花,红里透白,白里透红,将杏园装扮得素洁而妖娆。
一条大黑狗汪汪汪冲着他叫,上蹿下跳,幸亏被铁链子拴着,咬不到人。
喂!有人吗?
谁呀?
过路的,找碗水喝。
大黑狗仍在狂吠。
黑黑,还不住声!
大黑狗很听话,缄了口,呜呜呜呜在原地转圈。
吕峰?
肖凤?
真的是你吗?
你怎么会在这儿?
肖凤有一张瓷白瓷白的鸭蛋脸,细高挑个头,尤其微笑时那双会动的眉毛,像风动的柳叶。吕峰身高一米八三,他那专注的眼神,肖凤曾无数次碰触过,每一次都令她怦然心动。
肖凤倒水,拌倒了马扎。她扶起马扎,让坐,忘了倒水。
肖凤,听说去年夏末农校刚毕业你就去糠醛厂上班啦,咋又到了这里?
别提,我爸求门子托人让我进了糠醛厂,谁知上班才四个月,糠醛厂停产下马。这不,我在家闷得难受,过来帮二姨照看杏园。
吕峰内心窃喜了一下。
你毕业后在做啥?肖凤问。
我村逢三、六、九是集日,挺热闹的,我利用我家临街那三间平房,开了个五金门市,附带揽些电器修理活儿。
你懂电器?
瞎琢磨呗!
有事干就好,可惜,养殖这门专业,咱们白学了。
那倒不见得,我想先这样干几年,等有些底本了,投资在河上沿办个养鸡场,不信搞不出名堂。
蜜蜂们分散在花蕊中,嗡嗡嗡嗡,分外忙碌。蜻蜓像一批直升机,飞飞停停,却不肯落下来,不知在观赏什么。
肖凤,你哪点都好,就是,就是……
什么?
有时高傲得像个公主。
扣这么大帽子我可接受不了,说具体点。
比方说,临毕业前那个晚上,我想请你看场电影,没想到,你只说了三个字,我有事,拔腿就走,连句解释的话也没有。
哎呀!当时我爷爷脑溢血住院了。你咋不问问班主任董倩老师,第二天毕业典礼,合影照片上为啥没有我?
那样啊。
临近毕业那阵子,吕峰和肖凤通过眼睛说过一大堆一大堆话。他是农家子弟,而肖凤居住在县城,父母都是机关干部,条件太悬殊了。吕峰本不敢高攀,但他感觉肖凤的眼神一直在鼓励他,没想到是自己粗心大意,把灿亮灿亮的丝线给掐断了。
有人喊我呢。吕峰说。
肖凤突然捂住了耳朵。
吕峰推一把肖凤,肖凤故意把身子一歪,吕峰被闪一下,差点跌倒,幸亏被肖凤扶住。
喂!真的有人在喊我。
肖凤凝神谛听,哪儿有啊。
吕峰手搭凉棚往北看,瞅见爹正在自家那块麦地边转圈。
这、这可咋办?吕峰像热锅里的蚂蚁,也团团转起来。
亏你还是个男子汉,老爹喊几声,吓得那熊样儿。
唉!准是美丽去我家啦。
美丽是谁?
乡计生工作站的会计。
你俩谈着对象哩吧?
没影儿的事儿。
那她为啥找你?
腿长在人家身上,想拒之门外,也得有借口啊。
转个念,吕峰咕哝道,肖凤,你去我家一趟中不?
做啥?
当一回挡箭牌。
不中!肖凤脸拉老长。
吕峰挠挠头,恍然大悟。
一辈子,当一辈子挡箭牌,中不?
老土!肖凤笑得前仰后合。
吕峰爹叫吕憨,才五十出头,一点也不憨,吕峰爷爷为儿子好成活,给他起了个孬名字,等到长大成人,想改也改不了了。
吕憨在村里人缘极好,主要是他炒得一手好菜,无论谁家办喜事,都是请他掌勺。眼瞅着别家一房一房媳妇娶进门,他有点着慌,请来的媒人快踢破门槛了,吕峰硬是不上心。
你小子,干啥去啦?
我去杏园找水喝来着。
麻利回家,美丽来了好大一会儿啦!
你跟她说,我不愿意!
正说着话,肖凤袅袅娜娜走过来,站定在二人跟前。
爹,她才是您的儿媳妇。
啥?你说啥?别想糊弄我。吕憨满腹狐疑,脸依旧阴着。
肖凤,这是我爹。
肖凤羞赧地笑笑,粉唇微动,声音小的像蚊子,吕峰也没听清她说得是啥。
吕憨想刨根究底,被吕峰截住了,爹,有话回家说好不好?
好好好!天快晌午了,我回去整俩菜。
记着炖条鱼。
炖!炖!
吕憨右脚一蹬,将那辆金城摩托车发着火,一溜烟走了。
转眼到了秋末,菊花开在吕峰家北屋窗前,红红黄黄里透着恬静,雪白里透着纯洁。影壁墙上贴着大红双喜字。窗户上贴着剪纸,鸳鸯戏水,喜鹊登枝,狮子滚绣球。
砰砰砰!肖凤敲几下五金门市虚掩的内门,捏着嗓子喊道,喂!有人吗?
谁呀?吕峰明知故问。
过路的,找碗水喝。
黑黑,还不住声!
呸呸呸!乌鸦嘴!看我不拧你!
罗箫,本名罗俊士,退休职工,系河北省作协会员。曾出版诗集,其创作的中篇小说、小小说、诗歌与散文多次获奖。发表中短篇小说微型小说诗歌散文随笔故事等200余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