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艾容
陪我『刷机』10年的弟弟:穷尽一生来爱你
■文/艾容
我突然意识到生命的神秘和壮丽,我与弟弟之间,竟然有着如此珍贵的缘分……
本文主人公
河北沧州一名成绩优异的大一女生,从9岁起,就对父母充满怨恨。这个7岁就得了白血病的女孩,因为母亲后来又生了双胞胎弟弟,她感觉自己被这个家庭边缘化了。
女孩愤懑不已,以至于有一次差点弄丢了二弟。为了重拾存在感,女孩发奋学习,终于如愿考上名校,却遭遇白血病复发!如花生命重陷绝境之时,母亲告诉女孩一个惊天秘密。10年来的怨恨顿时烟消云散,亲情的暖阳融化了所有误解……
2015年11月1日上午7时许,河北理工大学西区女生宿舍,我正准备起床去英语角背单词,突然一阵疼痛似强直流电猛烈袭来,顿时将我击垮在床。这感觉跟10年前太像了,一股不祥预感涌上心头……
11月1日,我实在扛不住了,偷偷给小姨陈秀云打电话。当晚,小姨、小姨夫和妈妈将我接到沧州市人民医院。在一一排除各类病症后,我再度被确诊为急性白血病。那一刻,我的万里晴空再次坍塌……
我叫贾若钐,1995年12月出生于河北沧州一个普通工人家庭,父母都是化工厂工人,将我视为掌上明珠。8岁前,我的日子像沧县的梨汁般甘甜。
命运在2003年发生转折。那年9月,上小学二年级的我上课时突然后背酸疼,1周后被沧州医院诊断为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妈妈告诉我这是比感冒重一点的病,所以我要在医院住着。一向活泼的我突然被关进无菌病房,很不适应。白天,不同的护士来给我输液,推着我的病床去氧舱加氧,或送到放射科去拍CT。爸爸每次满头大汗地赶过来交钱,妈妈则不停问我想吃什么。
我渐渐感到病情不止感冒这么简单,特别难熬时,我会冲妈妈大吼大叫。病友们交头接耳,我使劲瞪他们。年幼的我不知道,自我病后,不善言辞的爸爸头发迅速发白,妈妈终日以泪洗面。在我得罪病友后,他们又一一跑去道歉。在医院做完两个疗程的化疗后,我的病情仍然没有好转。当时全国笼罩着“非典”的阴云,妈妈不顾医生劝阻,只身带我前往北京市儿童医院寻医。
妈妈寸步不离地守着我,爸爸则四处筹钱。为了给我筹手术费,爷爷将老家几亩种金丝小枣的地低价转让,奶奶抱着她的铁皮盒四处借治疗费。近26万元手术费基本是我们家全部积蓄,可为了我这一个孩子,他们觉得值。
北京市儿童医院规定必须隔离治疗,这意味着我必须一个人待在医院。病房里住着10名来自全国各地的病友,我们年龄相仿,很快打成一片,只是偶尔会有小伙伴突然消失,这是我第一次直面死亡。8岁的我开始思考死亡,我在小本子上写日记:死就是睡在隔壁的小朋友突然消失。月亮就是想家的眼睛。其实,我很害怕。
我最期待爸妈每周五来看我。我们穿着厚厚的消毒衣,戴着消毒手套见面,我甚至不能要求他们抱抱我。他们带的食物我不能吃,拿的衣服我不能穿,书本只有喷过84消毒液后才可以带到病房。妈妈问我好不好时,我鼻子一酸,真想告诉她我过得不好,我的小伙伴虎子离开了,可我憋住了。
2005年12月底,北京下着鹅毛大雪。妈妈看着我吃完她带来的营养餐后,略微低下头,说:“若钐,你马上要有弟弟了,是双胞胎。妈妈挤车不方便,以后爸爸来看你,你要听话。”再为人母的喜悦令她有些羞涩。我抬头,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很冷漠。我想不通她的女儿在医院治疗面临死亡,她却因再度当上妈妈而高兴。家里条件这么差,她再要孩子干嘛?不就是看到我是个病孩,怕我死了,将来没人给他们养老送终吗?至于我的病能不能好,只有指望上天了。那一刻,我伤痛的心头涌现出一股恨意,我唯一可以做的,是与自己生死相依。我决心努力接受治疗,我在内心呐喊:我要好起来!
2006年6月,我的双胞胎弟弟大宝和小宝出生了。这时的我通过北京市儿童医院检查,身体各项指标趋向正常,可以出院观察,但必须每年做3次化疗,疗程30天,每次3万元。高额的治疗费、两个嗷嗷待哺的新生儿,令爸妈操碎了心,他们想尽办法挣钱。妈妈白天带弟弟,下午去闹市摆地摊卖拖鞋;爸爸晚上倒班,白天跟随建材市场的小工跑苦力。春节,亲友们登门贺岁,逗弄着我的弟弟:两个胖小子给家里带来了福气,姐姐的病也好了。
只是,给他们带来的好运,于我却未必。
我家是两室一厅的小户型,原本逼仄的房子因弟弟们的到来更显拥挤,奶奶过来照顾弟弟时,只得打地铺。寒夜深沉,婴儿的哭闹和奶奶的咳嗽让人心焦。
2006年7月,大宝因新生儿肺炎被送往沧州市人民医院救治。白天,妈妈给我做完饭后赶到医院,留我在家看护小宝。我身体刚恢复,脾气不太好,看到哭闹的小宝,我想动手揍他,可手刚抬起来,他两只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我,让我下不去手。月底的一天,妈妈终于将大宝接回家。那天她忙着冲奶粉,让我帮忙照顾两个弟弟,我努努嘴:“我不知道怎么照顾他们。”妈妈有些不耐烦地说:“像我照顾你那样。”我用尽力气将大宝抱到我盘起的腿上,又用右手拉着正在爬的小宝,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我觉得这个家已经容不下我了,爸妈有这两个健康的男孩就够了,我就是个累赘。
临近春节,经过大半年调养,我已可以自如步行。那天,我带小宝出门玩,看人放烟花,一回头,发现小宝不见了。一种邪恶的念头涌上脑海:他自己走丢了,我也不管了!我闷着头独自往院子里走,回家后故作镇定地坐在沙发上,却心神不宁。妈妈在厨房忙着做晚饭,这时,不会说话的大宝扶着墙壁走过来,看着我,仿佛在问:“小宝呢?”那一刻,我心潮澎湃,1万种声音呼啸而过。突然,门被推开了,爸爸牵着小宝的手进来,笑着说:“小家伙胆子大,喜欢去外面玩。”那天,全家像往常一样吃饭,看电视,睡觉。可他们越平静,我越觉得心虚。
我觉得自己慢慢被边缘化,父母的爱都倾注在年幼的弟弟身上。我猜测父母重男轻女,无数次打翻弟弟的东西,有事无事都要向弟弟们撒气。
好在因病失学的这3年里,有大量的新知识需要我学习。有了学习的动力,我基本不待在家里,避免跟他们见面。
2007年初,爸妈相继下岗了。爸爸到郊区当流水线工人,妈妈在家带我们姐弟仨,劳累成疾,常常大半夜咳嗽。奶奶提出把我带回沧县老家。我虽在那里度过了童年,可却万分不满,但还是被强行“扔”回了乡下。
我将一腔情绪发泄在学习上,刻苦求学,希望借此夺回父母的爱和关注,找回童年被宠溺的存在感。2009年夏,我以优异成绩考入杜生镇中学。3年后,我又以全校第三的成绩被沧县高中录取。我争分夺秒地学习,同学笑我是“火星人”,称跟我不在一个维度空间。
2013年5月,爷爷中风在床,奶奶再也照顾不了我,只得让我周末回父母家。此时弟弟们已经开始念小学,妈妈在商场做销售员。因为高中住校,我只能周六回家住一晚,虽然只是一晚,可我感觉到弟弟们与爸妈更亲。我有些吃醋,刻意跟弟弟们争抢。
所幸两个弟弟总是懂事地将好吃好玩的东西让给我,父母也倾力支持我考重点中学,这让我有些脸红,但我坚持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该得的。就这样,我和两个弟弟“别别扭扭”地逐渐长大。
2015年5月,我的身体每况愈下,高考前1个月接二连三地发烧。我买了些感冒药和消炎药对付,实在撑不住,就去校卫生院挂点滴。
2015年高考,我以优异成绩考入河北理工大学数学系财会专业。经过1个月的军训,我白皙的皮肤有了小麦色光泽。这时,一场生理性疼痛黑云压顶般扑灭了我新生活的火苗。
2015年11月4日,最不愿意相信的事实几乎把我击溃:我被沧州市人民医院确诊为急性淋巴性白血病复发!当时有两个选择,我知道家里债台高筑,便主动提出去费用稍低的天津医院化疗。
我常玩的游戏里,只有不停通关才能活下去。这次白血病复发,是我人生的第二次“刷机”,能否安然度过?我心里没有一点底。
周五那天的下午,我打着令人作呕的化疗针,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绝望的情绪弥漫开来。突然,在沧州念小学的弟弟们打来电话:“姐,我们要救你!”我十分惊讶。很快,妈妈就来到病房,告诉我一个向我隐瞒了10年的惊天秘密:“其实这两个弟弟是为了给你救命而来的。”
10年前,医生告诉爸妈,若再生孩子,脐带血可以救我的命,于是妈妈才在窘境中再孕。弟弟们出生后,因为我的病情已稳定,弟弟们的脐带血被送往天津市血液病医院封存,妈妈一直没有告诉我,也没有告诉弟弟。现在我病了,妈妈第一时间就把一切告诉了弟弟们。弟弟们虽然年龄小,却很懂事,都表示要救我。
妈妈还没转述完,我的泪已成河。生命像轮暖阳,刹那间融化了我心头的坚冰。我亲爱的弟弟们,原来你们是来拯救我的天使,原谅我这个不懂事的姐姐吧,原谅我曾把你们当成麻烦。
医生告诉我,脐带血适合儿童白血病患者,我已成年,必须进行骨髓移植。而50万元的造血干细胞移植费用,如同一座大山压向我们全家。我有些沮丧,向妈妈提出放弃治疗。妈妈对我说:“不用愁骨髓,你还有2个弟弟呀!你不是常被同学称为‘火星人’吗?那就拿出点‘火星人’的样子给我看看!”
2016年1月,经骨髓配型,我与小宝10个点位全相和!我突然意识到生命的神秘和壮丽,我与弟弟之间,竟然有着如此珍贵的缘分。可惜,从前的我不懂珍惜。我痛哭不已。
好在,亲友们纷纷解囊相助。短短数十天,我们筹集了近20万元前期治疗费。沧州市的公益慈善团体积极跟进,并做了筹款宣传。
2016年4月7日,小宝被送进血液单采治疗室抽骨髓干细胞。4月8日,小宝的干细胞成功输入我的体内。4月12日,我的血象降了下来。妈妈给我端来一碗稀饭,我忍不住哭了出来:“妈妈,我疼。”小宝抽了一张纸巾,帮我拂去双颊的眼泪。对抗病痛的这段时间,亲情是我唯一的寄托。
经过6天痛苦的排异,我终于能够吃点流食。虽然我度过了危险期,可是高额的治疗费仍然令全家人头疼。再次“刷机”成功,安然度过,我决定了,我要和家人牢牢粘在一起。我要好好爱弟弟,好好珍惜下半辈子跟他们在一起的日子。我要穷尽我一生的光阴,做弟弟们心中最好的姐姐……
(责编/邓琳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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