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点亮里约

肖文杰

刚刚结束的里约奥运会确实是一届相当节省的奥运会。

里约热内卢为奥运会新建了18座场馆，其中一半是临时建筑。比如举办手球比赛的未来体育馆，拆除之后座椅等设施会搬到4所学校里。

当然，节省并不等于寒酸，如果方法适当，它则意味着一种更环保和可持续的生活态度。在某些方面，里约奥运会做到了。这不仅体现在循环利用所谓的“奥运遗产”（Olympic Legacy）上—很多时候就是指新建的基础设施，相比往届，里约奥运会还尤其强调节能。

巴哈区（Barra）是里约奥运会的核心区域，奥林匹克公园和奥运村聚集在此。

这届奥运会，通用电气（GE）承担了奥运村里所有的照明工作，包括40多个比赛场馆和辅助设施，所有场地加在一起相当于1068个足球场的大小。换算成产品的话，GE提供了20万盏LED灯、3000台不间断电源设备（UPS，Uninterruptible Power Supply）和一整套智能控制系统。

与单纯的LED灯不同的是，GE在里约安装的LED照明更“聪明”。巴哈区的路灯显得比别的地方更大一些，这是因为除了安装LED，这些路灯上还有高清摄像头和多种传感器。

GE的研发人员可以在数千公里外的办公室里观察美国东部一个普通社区的街道实景，其借助的就是与LED灯一体的摄像头。同时，依靠路灯中集合的光学、温度等传感器，每盏灯的明暗都可以根据当时的情况改变。

相比传统灯泡，LED可以灵活调节亮度而不额外消耗能源，即使在白天，如果因为雷雨天色变暗，路灯也会自动点亮，而在几个街区外乌云还没遮盖的地方，路灯就不会亮起。如果有特殊需求，比如大型集会，亮度还可以人为调节。3000台UPS则能保证灵活调节的电力系统不出意外。

对比一下节能和环保效果：如果全部安装普通的LED灯，巴哈区的照明能耗可以降低30%，而使用拥有智能自控技术的LED系统，这个数字则能提升至50%。根据国际奥委会发布的数据，里约奥运会每消耗1千瓦电只产生不到300克二氧化碳，相当于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1/5。

这套LED系统的想象空间还不止于此。当一盏路灯上装满了传感器后，它就不单单是一个照明工具了。你可以用它识别交通违法、管控城市交通，甚至与自动驾驶汽车互相连通，它可以成为未来智能城市的基础设施之一。

如果想得更远一些，理论上里约奥运会的室内室外照明可以形成一个整体互相协调、并且与整个城市的智能电网和分布式发电等系统以及能源技术实现融合的系统，这是未来城市提高能效的一条出路。“将一切连接起来，这是制造业的明确未来。”GE里约热内卢研发中心负责人Ken Herd对《第一财经周刊》说。

考虑到硬件成本，这套系统价格不菲，但它已经被多个城市看中，作为未来城市道路管理的基本系统。

GE旗下一个年轻的子公司Current参与了这套系统的设计。这个创业公司专注于研发以节能为目的的智能控制系统。“虽然一盏智能路灯的价格是普通路灯的2至3倍，但它在城市管理方面的潜力值得为此多花钱。”Current拉丁美洲智能环境总监Eduardo Polidoro对《第一财经周刊》说。

如果拆解来看这套系统，它在技术上其实并没有太大突破—LED产品早已成熟，高清摄像头和传感器也并不新鲜，但是把这些配件整合在一起并大规模投入城市公共基础设施中，在商业上仍然很困难。

根据GE内部的预测，到2028年，LED在全球的渗透率将达到98%。这个目标在美国这样的成熟市场很快可以达到，包括GE、飞利浦在内的主要照明产品制造商已经开始关闭传统灯泡工厂。

不过在非发达市场，这个过程没那么容易。在一个节能灯都尚未普及的城市，马上把建筑和道路照明换成LED灯光是一笔巨大的投入，而看到节能带来的收益却可能要等到10年后。

好消息是，LED的技术仍在进步。根据GE的预测，10年之后，一个LED灯泡的成本将是现在的1/10，而它的效率会是现在的20倍。

这时就能体现出奥运会的不同之处，它大概是促成里约这样的发展中城市实现节能升级改造的最好通道。人们愿意为这15天的盛会准备最好的东西，把原本需要等待的技术提前投入使用。

说得直白些，这已经成为一个城市承办奥运会的主要动力之一。比如巴哈这一地区原本不是里约热内卢的繁华地段，这块区域的更新升级是奥运会给里约热内卢这座城市带来的最显著改变。

在里约热内卢，GE参与了170多项基础设施工程，高于2012年在伦敦和2014年在索契（冬奥会举办地）的投入，仅次于2008年在北京—GE在北京参与的项目数字达到了惊人的400项。

2008年的奥运会，让北京拥有了以地铁为中心的现代公交体系—要知道在2008年前，北京地铁仍是人工检票。同样，因为奥运会，里约热内卢也拥有了数条地铁，原本不发达的巴哈区变成了城市新中心。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GE能直接从奥运会身上盈利。对于GE这样的第一等级赞助商来说，奥运会本身的订单不是用来赚钱的，事实上它经常亏本。除了参与竞标的项目，GE还为里约的一座公园赞助了500万美元的照明系统，为奥运会的临时诊所捐赠了500万美元的检测仪器。

当然，在奥运这种全球性大型活动中赔钱还是相当有价值的，因为奥运举办地往往是个大市场。在2008年北京奥运会前，《第一财经周刊》报道了几家工业巨头争夺鸟巢智能管理系统订单（总第17期《鸟巢“管家”争夺战》），虽然没有利润，但它们都希望赢得这块有力的敲门砖，为将来在中国获得更多订单铺路。

对于GE这种从飞机发动机、核磁共振仪到微型传感器全都生产的工业公司来说，经营奥运会这种综合基础建设项目的难度在于—你必须让公司内部原本不太相干的部门实现联合运转。具体到此次里约奥运会的灯光项目，这意味着GE内部的照明业务、能源业务、巴西研发中心和全球其他研发中心需要共同合作。

每次奥运会，GE都会组成一个专门的奥运团队，负责协调GE庞杂的业务单元，把它们整合成不同的小组，与举办城市和奥委会对接。一个打包团队的优势在于，它能够深入当地，并且在公司内部互换资源。GE的客户包含了政府、大公司和小公司，它们的需求很多元，一个打包的奥运团队有助于他们深入接触当地客户。这也是GE参与奥运会的重要原因—也许能发掘出之前没想到的市场机会。

“你很难一句话说清GE是个怎样的公司，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看中奥运会，申办城市能提供一个展示平台给我们这样的工业综合体。”GE里约奥运会项目团队负责人Christopher Katsulereso对《第一财经周刊》说。

这大概可以解释，为什么GE这样一个B2B的公司愿意像可口可乐、三星这些消费品公司一样，为奥运会砸下大把的金钱和人力。

GE这个业务庞杂的工业巨头已经在里约奥运会前延长了它与国际奥委会的合作，它至少还会出现在2020年的东京奥运会上—到时，在东京这座对于技术和环保几乎有着执念的城市里，或许能出现一些更有趣、也更代表未来的节能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