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家民
邓演达为何向蒋介石叫板(下)
◎尹家民
1931年12月,邓演达胞兄邓演存(右一)偕亲属于邓演达灵柩旁默哀
(接上期)
1927年2月,蒋介石又上庐山召开会议,邀请邓演达参加,说是研究进军江苏、浙江的事,实则以统一政令、军令为议题。蒋介石攻击武汉由宋庆龄等主持的国民党中央政治委员会武汉分会,是“潜移党权、毒害本体、分子复杂、复多怀疑、抗拒命令、为共党驱使”等。
邓演达在会场取保留态度,未作正面发言。
晚上,邓演达来到蒋介石房间。他听见一扇门响了一下,看见蒋介石趿着拖鞋,慢慢地从里屋走过来。
邓演达坐在那儿,先讲国共合作,又讲合作后的发展,接着讲农民问题:“总理创造国民党的基础,就是农民问题,也就是土地问题。总理告诉我们‘使耕者有其田’……”
蒋介石干笑了一声:“坚决分共!农民问题等到统一全国后再办,其他问题不必谈了。”
邓演达坚持说:“老实说,依照中国社会的客观要求,目前共产党的工作应该同我们国民党的工作没有多大差别。与其造谣说国民党‘赤化’‘共产化’,不如说共产党‘国民党化’。如果国民党丢弃了它应有的使命民主化、革命化,丢弃了它社会的主要基础农工,就无异于他自己宣告自己的死亡,那不如自己先收拾起招牌,趁早收工,还可以保存在总理领导下的光荣历史。不然,只有退到军阀和封建势力妥协的道路上去,至多不过造成孙传芳式的‘保境安民’的把戏,或者至少是要和革命的势力隔绝,迷离恍惚地乱撞,撞到坟墓为止。”
蒋介石用两只大拇指前前后后地摸着皮带。他这样慢慢地、一点不漏地连摸了好几次。然后大拇指突然停住,两眼不由自主地眨巴起来:“打开窗子说亮话,现在是到了全党一致,倚仗武力、倚仗权威来解决问题的时候了。”
邓演达站了起来:“自己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只有增进党的权威,才能够拿这个权威去指挥统一全体军队,无论是旧有的或新收的。”
蒋介石不再吭声,两人明显地谈不拢,怏怏而散。邓演达匆匆返回武汉。
邓演达走后,吴敬恒又在蒋介石耳畔吹风:“总政治部不过是总司令部的一个单位,被邓搞得比国民政府还要大!”
“目前只要他不公开站在共产党方面就行了,不能树敌太多。”蒋介石伏在案上给邓演达写信。
邓演达收到蒋介石的亲笔信,展开一看,上有“十年来患难相从,一本革命精神进行到底,值兹北伐之际,中道纠纷,形成分裂,言之痛心。尚望吾弟力挽狂澜、共谋团结”等语。
邓演达把信给其他人看,一半感叹,一半讽刺地说:“此人反革命到了尽头,想以个人情感动摇人们的革命意志,使用最后手段了。”
蒋介石害怕邓演达站在他的对立面,所以在发动政变的前夕,还派出黄埔军校同学会秘书曾扩情、宣传科长余洒度到武汉找邓演达,希望邓演达和自己合作。
两位说客喋喋不休。一个说,他们代表蒋介石欢迎邓演达到南昌就任总司令部参谋长,为国家大计的决策人;另一个说,只要蒋、邓合作,就能领导黄埔同学,完成北伐大业、无负孙中山创办黄埔军校的苦心……
邓演达当即明确表示:“对校长个人并无他意,但是他的做法违反了三大政策。他这样做是永远不会成功的。只有贯彻执行三大政策,与一切昏庸老朽的官僚政客划清界限,严整革命阵营,才能取得胜利。如他采纳我的主张,我接受他的领导,当不当参谋长无足轻重。”
曾扩情怕回去不好交差,急忙进言道:“请邓主任将上述意见写下来,我们带给蒋校长。”
邓演达摇摇头:“不必了。”
曾扩情和余洒度相互看看,只得告辞。
“不行,我们这么回去非挨校长骂不可。”走到半路,曾扩情停下,对余洒度说,“到武汉分会想想办法。”
他们来到汉口一幢大楼,召开黄埔同学会武汉分会议。恽代英也派了女生队的一位指导员和几个男生去旁听。会上,曾扩情提出写联名信“警告”邓演达,不要对蒋校长持反对态度,并征求同学签名。由于拥护邓演达的人多,愿意签名的人少,曾扩情、余洒度的计划又落空了。
参加会议的人回来跟恽代英一说,恽代英搔搔脑袋:“表面看这次会上的辩论,是蒋、邓之间的分歧,实际上是右派进攻的一个信号。我们要提高警惕,要注意右派学生的活动,因为有一小部分人认为蒋介石是黄埔校长,对他还有迷信。”
果然,此后不久蒋介石就发动了四一二反革命政变。虎口余生的郭沫若、叶剑英、季方、蒋先云等逃到武汉,邓演达和恽代英把他们迎进屋里。
邓演达说:“太平天国时期,满清的洋奴代表李鸿章也是在上海勾结帝国主义者扼杀太平天国的,现在蒋又紧跟李的老路,勾结帝国主义来扑灭革命。尽管李鸿章是平‘发逆’,蒋是‘讨赤’,但都是替帝国主义效劳,都是中华民族的千古罪人。”
恽代英拳头握得紧紧的,呼哧呼哧地喘气:“蒋介石简直是党贼,视党国为可欺,视民众为可侮,视同仁为自己的工具,再也不能丝毫姑息了!”
邓演达又接上一句:“今天他镇压革命,是三二○事件的继续。那时的姑息纵容,埋下了今天的祸根,他代表的是谁的利益?连平民主义都谈不上。蒋最崇拜的是曾国藩,《曾国藩家书》是蒋日夕所捧读的‘圣经’,而曾是屠杀人民的刽子手,叫做曾剃头,蒋代表封建势力屠杀人民,勾结帝国主义,也应该叫做蒋剃头!”
“对,叫他蒋剃头!”屋里一呼百应。
1927年4月22日,宋庆龄、汪精卫、孙科、邓演达、恽代英、高语罕、吴玉章、林伯渠、毛泽东等联名发出讨蒋通电。次日,在阅马场举行了声势浩大的讨蒋大会,会上群情激昂,“打倒蒋介石”的愤怒吼声如海涛卷起,冲向高空。
在蒋介石的策动下,国民革命军独立十四师师长夏斗寅首先叛变。邓演达已率部举行第二次北伐,在河南一带作战。武汉防备空虚,形势十分危急。
北伐军在河南进击奉系时,奉系全部力量集结在京汉线一带,因处陕西的冯玉祥部已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北伐军乘机出潼关,沿陇海路出动。北伐军击败奉系,冯部进入郑州与北伐军会师,冯亦抵达洛阳。邓演达由郑州乘手摇铁路小车到了洛阳,见到冯玉祥。冯玉祥却态度冷淡,既不谈军事上的意见,亦不表示政治态度,只是说自己部下孙良诚军已开进郑州,请邓演达到河南巩县兵工厂演讲。
在巩县兵工厂,邓演达演讲到激昂处,高呼“打倒蒋介石。”冯玉祥坐在一旁,一声不响,只有一个士兵响应,站起来连呼三声:“打倒蒋介石!”冯玉祥大怒,喝令:“拉下去!”又偏过头来对邓演达说:“你们反蒋我不干涉,可穿二尺半的,在我这地盘就不允许!”
当时,冯玉祥与邓演达是初次见面,而蒋介石他还没见过。他认为蒋介石和邓演达都是由广东出来的,究竟有何分歧,实在不清楚。所以邓演达讲蒋介石独裁、打倒蒋介石的话,他很不情愿听。
6月15日,邓演达惴惴不安地回到武汉。郭沫若和恽代英前来慰劳洗尘。邓演达高兴不起来,在屋里背着手走来走去,边走边说:“冯玉祥出身贫苦农民,由小兵而荣登将帅,近年受军阀压迫的痛苦,得到苏联和中共的帮助,倾向革命,岂料现在竟然动摇,庇护蒋介石,实在可悲。”
6月19日,冯玉祥跑到徐州和蒋介石会谈。蒋介石早已了解了冯玉祥的个性和迫切希望,便亲自到黄口车站远迎,推崇备至,立即馈赠50万元银币犒军。冯玉祥同意出面调和蒋汪之间的矛盾。蒋介石称“这次会晤,中国危而复安之大转机”。
冯玉祥电请汪精卫、谭延闿,要求邓演达辞职出洋,理由是“邓演达做了共产党的工具”。
邓演达深夜来到汪精卫家里,劝汪精卫挺起脊梁,肩起重任,仍可挽回危局。
汪精卫用两只胳膊肘支着桌子,两只拳头托着下巴,闭上眼睛:“我无能为力,请老兄自便吧!”
邓演达起身告辞:“国民革命到今天算是流产了。时机的把握稍纵即逝,我们各奔前程吧!”
6月29日,邓演达最后一次出席了国民党中央政治委员会会议。6月30日,他毅然写了《告别中国国民党的同志》的告别信。在信中疾呼:“前时主张讨伐蒋介石的,现在忽然有要妥协投降的要求;前时主张联合一切革命分子去革命的,现在忽然有与共产党分裂的主张;前时主张拥护农工利益,现在忽然反而要去屠杀农民和嫉恶工友……我因为这个,所以离开了目前的工作,而且希望我们党的领袖们自省。……同志们!大家奋斗!我们一定在最近的将来和大家再见!”
7月13日,邓演达辞去总政治部主任职务,推荐郭沫若继任,赞同恽代英的提议,由许德珩担任留守处主任,同时发表《辞职宣言》。
1927年7月15日,汪精卫公开叛变后,邓演达化装成查电线杆的工人,秘密离开武汉。
邓演达穿着一套工人制服,手里拎把小榔头,戴顶鸭舌帽,沿着平汉铁路往郑州走。但他不像工人。这从他的步伐和眼神上,一看便知。有一两回,傍晚时,住店的老板好像认出了他,他急忙从另一扇门溜走了。还有一次,邓演达吓了一跳。他远远地看见一个警察走近,要查他的证件。快逃吧!邓演达心里一阵紧张。他想一拳把警察打倒在地,旋即跳进一列急驶而来的火车逃走,但是这太危险。他还是沉住气,把一份伪造的证件递给警察。警察看看证件,看看邓演达,突然惊讶地一叫:“哟,你不是邓主任?怎么……”糟了,被认出来了。邓演达正在思考逃脱之计,那警察却把证件还给他,凑近他耳朵提醒着:“你不像工人,还是坐火车快离开这里吧,太危险了!”
如此出乎意外,几乎使邓演达猛地蹦了起来。
有一天晚上,他在售报亭报架上的一张报纸上看到一条消息:苏俄顾问鲍罗廷自汉入陕,举家归国……报贩子已经走了,这张报纸是用图钉钉在已经空了的报架上的。应该搭乘鲍罗廷的车才是!邓演达想。第二天,他就西行出潼关,往西安赶。
在西安城附近的临潼温泉时,邓演达赶上了正在休整的鲍罗廷的车队。
一见邓演达,鲍罗廷大吃一惊:“蒋介石在悬赏通缉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同难民混在一起,步行了250多里,到了郑州,知道您回俄国的计划,便折首向西。”邓演达风尘仆仆,全然没了将军的威风。他倚在汽车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你打算怎么办?”鲍罗廷问。
“跟你们一道走。”
“行啊,上车吧!”
车队进入内蒙。前面是大草原。他们每天可行驶60里。炎热已经过去,大草原上秋风瑟瑟。他们已走了800里,再走700里便是蒙古首都乌兰巴托。他们避开阎锡山的地盘。从这里向前没有路,水也缺少。距乌兰巴托尚有4天路程,他们和俄国带着新鲜补给和燃料的救援车队相会,疲惫的他们欣慰地吃上了鱼子酱。
邓演达潜回上海后,开始组织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企图在国共两党以外寻找一条出路,形成第三势力,人们称之为第三党(1935年改名为中华民族行动委员会,1947年改名为中国农工民主党),并亲自主编《革命行动》期刊。
邓演达找中共中央领导谈判联合反蒋,李立三“左”倾错误统治的党中央认为他代表小资产阶级,拒绝了。他去找周恩来,周恩来去了苏联。
蒋介石闻知第三党的消息,感到对他南京的统治威胁极大,遂派王柏龄到上海,与淞沪警备司令熊式辉合谋侦察临时行动委员会的活动,并悬赏30万元缉捕邓演达。
陈友仁(国民党左派)等人劝邓演达:“上海不能再待了,到香港来吧!”邓演达回复:“指挥起兵反蒋这么大的一件事,我们不能只顾自己安全,要人家牺牲呀!”别人再劝,邓演达急了,拍桌子大喊:“老百姓等不得了!革命就是站在大众面前为大众牺牲的事,我就随时准备着被捕,随时准备着被杀!”
大家不好再劝了。
军事策划工作紧张地进行着,为了准备这方面的干部,邓演达专门开办了准备江西起义的训练班。只待训练班一结业,他就前往江西陈诚十八军的驻地指挥起义。
1931年8月17日下午1时,邓演达正在愚园路愚园坊20号对干部训练班学员讲课,门外突然闯进一伙暴徒,领头的一见邓演达,脸上堆出一副笑,讪讪道:“噢,我不知道是邓先生,早知道是你,我不会来,对不起!”接着一声嚎叫:“举起手来!”10余人全被戴上脚镣手铐送到英国巡捕房,关在一间只有一丈见方的临时囚室里。
邓演达用肘碰碰一起被捕的罗任一,小声问:“愚园坊这地方从未暴露过,特务怎么知道的?而且来的人都是临时通知的,现在只有一个人漏网……”
“肯定是陈敬斋。”罗任一目光闪动了一下,悄声说,“是他出卖了大家。”
“嗯。我想起来了。”邓演达闭上眼睛。陈敬斋那副猥琐的神态又出现在他面前。陈敬斋原是行动委员会上海市十部会负责人之一,因犯错误受到留党察看的处分并被决定调往福建工作。他心怀不满,不愿意去,被王柏龄收买。这次他又装作来开会,半途伪装肚子痛,退席去告密。
罗任一捶了自己一拳,“都是我轻信了他,丧失警惕。”
“赶快想办法跟外面联络,我想南京还不至于杀我,但是三五年内决没有出去的希望,借此机会多读点书吧……”邓演达嘱咐着难友。
蒋介石在南京知道抓到了邓演达,即急令解往南京,关在军法司的“优待室”里。
蒋介石先指使陈立夫派人去劝邓演达。派去的人叫齐世英,他对邓演达说:“你不是主张中国革命要中国人自己来干吗,何不帮助蒋先生削平内乱,然后从事建设,再行抗日呢?如果同意,可先去南昌暂住,或在南京襄助军政大计。”
“蒋行个人独裁,完全背叛了孙中山主义,叛离了革命!”邓演达眼睛一瞪,“共产党是政治问题,不可能凭武力解决。”
之后,蒋介石又派人向邓演达转达他的意思,提出由蒋介石任总司令,邓演达任副总司令,一同去江西“剿共”,由他出面调解宁粤分裂,或者派他出国考察,但都被邓演达一口拒绝了。
11月中旬,邓演达被移禁富贵山炮台。蒋介石亲自来劝降。走到禁闭室门口,他抬手制止往里跟的警卫,只许担任看守的连长、黄埔毕业生吴良玉一人站在门口守卫,不许其他任何人接近。
蒋介石往凳子上一坐,把白手套脱下扔在桌子上,说:“择生,别人反对我,还有可说,你我是多年朋友,有什么不可以讲清楚?你应该同我合作嘛!”
邓演达望着墙角一只大蜘蛛正在结网,脸皱了一下,下巴向上仰着,说道:“只要你听取我的意见,不违背总理的意志行事,我当然可以和你合作,并且能合作得很好。”
“你怎能说我不是按总理的意志行事呢?分明是汪兆铭、胡汉民他们与我釜底抽薪,使我铲除共党的计划一再落空。现在日本人又在大举进攻,你难道毫无感触了?”
“要谈感触嘛,当然有,要不是你连年内战,排斥异已,民穷财尽,日本敢这样猖狂么?”
蒋介石是个敏感的人,听邓演达如此说,直起身子,脸色阴沉:“你不同我合作也没有关系。这样吧,我不久又要辞职了,你不要再写攻击我的文章,你可以出去。”
邓演达两只脚抬到椅子上,看了蒋介石一眼:“我写什么样的文章,不是我邓某要写,是中国人民要我写。”
蒋介石坐在这普通的、没有油漆过的方凳上,感到非常不舒适、不习惯,他不断变换着手脚的姿势,一时忘记了方凳没有靠背,总想往后靠,几次险些翻倒。蒋介石竭力控制自己,拿起手套,往外走,边走边丢下一句话:“你要是想通了,就来找我!”
蒋介石走了以后,看守吴良玉瞅瞅四周无人,便进到牢里,贴近邓演达耳畔说:“我从各方面听到的消息,恐怕对教育长很不利,因为有人在校长面前捏造事实,搬弄是非,专说教育长的坏话。”
“那完全可能。”邓演达不知吴良玉是何意图,顺水推舟地说。
吴良玉更加机密地说:“这里是我率领的部队守卫,没有别人。由富贵山向北走不到10里,就是长江边上的燕子矶,我在那里准备好了一条小船。趁夜陪教育长从小路逃走,只需一小时即可到达江边,乘船一夜就可到上海。”
邓演达却笑了:“你的心意很好,但这样我反而成了逃犯,我相信蒋介石要沽名钓誉,不敢对我怎么样。”
事实是,天真的邓演达只说对了一半。
蒋介石处于“杀之可惜,纵之可畏”的矛盾之中。他曾说过,黄埔军校里他最得力的助手,一是周恩来,一是邓演达。一个管政治教育,一个管军事训练。早年,邓演达对蒋介石十分尊重。蒋介石上大课时,邓演达总是陪同进入大会堂,亲自喊“立正”口令。蒋介石登上讲台时,邓演达总要搀扶一把。蒋介石讲话时,邓演达立正站在旁边,从不稍息,严肃端正,在场学员深受感染。目前,黄埔军校历届毕业生联名要求释放他们的教育长,这使蒋介石大为震惊,感到邓演达的威望太高、威胁太大,而戴季陶乘机向蒋介石进言:“今天可怕的敌人,不是汪精卫、陈济棠,真正能动摇政府根基,分散黄埔力量的,只有邓演达一人。”何应钦、何键、何成濬也联名给蒋介石去电,称“邓演达在武汉时期,为共产党张目,现又背叛党国。此人不杀,不足以安天下、慰党国”云云。
11月下旬,广东地方军阀和南京蒋介石政府开了个分赃会议,蒋介石被迫宣布下野。第一次下野前他枪毙了第十军军长王天培,这次他要拿邓演达开刀,一为泄愤,二为儆猴,以便乘余威卷土重来。
1931年11月29日夜间,蒋介石的侍卫长王世和带了几个卫士来到富贵山炮台,打开关押邓演达的房门。吴良玉上来问:“王大哥,请教育长到哪里去?”
人称“四粗”的王世和(一是身体粗壮,二是手脚粗暴,三是说话粗鲁,四是行动粗俗),嘴角一撇,胡乱说道:“校长请教育长去商谈党国大事,可能不再回到这里来了。”
汽车拉着邓演达朝夜色沉沉的南京城东开去。到了麒麟门外沙子岗,前面的汽车停下来。王世和过来向邓演达打招呼:“教育长,汽车抛锚了,您下来走几步吧!”
“这是去哪儿?”邓演达并无疑心。
“汤山。”
邓演达抓住车门,脚落到地面。只见周围一片茂密的松林,黑压压乌沉沉地摇摆着,前后左右,是累累的荒冢。他似觉异样,刚要回头,一阵枪声响起来,惊得松林里的夜鸟扑棱棱乱飞,邓演达的身躯倒在杂草丛生的荒地上……
12月14日,宋庆龄得到邓演达被害的传闻,赶到南京来找蒋介石。
蒋介石客客气气。
宋庆龄很少有求于蒋介石,但这次她出面了:“现在国难当头,你与邓演达的矛盾,我来给你们调解。你把邓演达叫来,我们3个人当面谈谈。”
蒋介石默不做声,眼神闪闪烁烁。
宋庆龄追问着:“如果你觉得此地谈不方便,就派人陪我去见邓演达,让我先同他谈谈。”
蒋介石只是瞅着屋顶,一言不发。
“你说话呀!”宋庆龄心急起来。“不管怎样,我一定要见到他。”
“阿姐,他的事你不要管了。”
“我一定要见他!”
蒋介石终于转过头,慢慢说道:“你已经见不到他了。”
“你把他杀了?!”
宋庆龄满腔怒火,双颊微微地颤抖。她直起腰,随手把茶几掀翻,杯子乒乓落了一地。
蒋介石见状惊惶失措,急急跑上楼去了。
宋庆龄返回上海,义愤填膺,奋笔疾书,发表了抗议杀害邓演达的通电——著名的“宋庆龄宣言”。随后,经陈铭枢派人从遇害处一个老农口中探得线索,找到了邓演达的遗体,已是模糊不能辨认,但所穿的棉衣还可鉴定。陈铭枢当即具棺殡殓,在小营岗重葬立碑。碑文为陈铭枢亲题“故友邓择生先生之墓”。
中国共产党对邓演达的不幸遇害也深表痛惜。新中国成立后,人民政府拨专款将邓演达的遗骸由殉难处迁葬于紫金山南麓灵谷公园东侧。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给邓演达以崇高评价。毛泽东曾把邓演达与古代民族英雄岳飞、文天祥和著名共产党人瞿秋白、方志敏及著名爱国志士杨虎城、闻一多等并列,称赞他们“以身殉志,不亦伟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