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苹果

2016-09-08 14:10吕永超
长江丛刊 2016年22期
关键词:丹江阮玲玉四喜

■吕永超

那只苹果

■吕永超

吕永超,中国作协会员、省文联、省作协全委会委员,文学创作二级,黄石市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专家。1964年11月出生于湖北省武穴市。现居黄石,就职于黄石文联。

1985年创作至今,已发表小说、散文随笔、报告文学、评论、舞台剧本、电影剧本等作品400余万字。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天机》《红绳索,黑绳索》,中篇小说集《什么都别说》,散文随笔集《灵魂呓语》《岁月凭证》《游食笔谭》《舌尖上的美味》《谷子里的村庄》等。散文作品曾被收入《中国散文年鉴》等多种选本。曾获得全国冰心散文奖、当代散文奖、全国戏剧文化奖大型剧本奖、首届黄石文艺奖等。

软软的红唇像橘瓣

二狗倒在床板上,眼皮立即灌了铅。可是,脑细胞很活跃,或远或近、或清晰或模糊的图像集中到四喜的身上,就是陪魏明伦喝茶的那个女孩。他记得四喜扫视自己一眼后,手似乎抖了一下,托盘上的茶杯就翻倒了。她咋就和邻村的一个叫四喜的学妹如此相像呢?想着想着,就进入了梦乡,嘴角还拖出一线涎水。

已是临江市红男绿女“涮夜”时分。同宿舍工友叫醒二狗:“还挺尸啊,你女朋友在门外等你。”

“我?女朋友?”二狗从床上翻滚下来,睡意全无,扯下毛巾,趿着拖鞋,向门外的公用水池走去。

一个女孩子站在水池旁边。这个女孩就是四喜。二狗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四喜呆呆地、若有所思地看二狗那张脸,直到那张脸由白变成酡红,由酡红变成酱紫……

老乡加同学,具有水泥属性,没有客套的铺垫,二狗和四喜从相识到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几乎是一夜之间的事情。

二狗睡觉的地方实在令他心烦。入夜,荷尔蒙泛滥,打工的男人们兴奋异常,讲男女私事的嬉笑声、说黄段子的爆笑声刚停,哑巴女人做爱时发出的呻吟,伴随着床架吱嘎吱嘎地传来,不过十二点不会消停……说完这些,这位杠上两包水泥不哼哈一声的男人,居然眼泪在眼睛里面转。

四喜心发软,决定帮二狗找一处居住地,先不告诉他,给他一个惊喜。她觉得自己住房下的一楼有间楼梯间,挺适合的,就与楼梯间拥有者敲定了合同,代为支付了一年的租金。

虽然楼梯间只能放得下一张铺板,但二狗很满足。他黑黢黢的手抠出3元钱,买来一瓶冰茶,怯生生地递给四喜。四喜不接,二狗就不缩手。四喜还是接了,她快步走到不远处小卖店也买了一瓶,扬手抛给二狗。

二狗准备拧开,突然又不动作了。他望着四喜的背影,把冰茶在鼻孔底下嗅了嗅,装进了裤袋。

第三天,二狗就搬来了。他的行李极其简单,一床被汗水渍得看不到颜色的草席,一卷散发着浓重汗臭的被子,两件换洗衣服,一只掉了瓷的茶缸里塞着半干半湿的毛巾、一支牙刷、半袋牙膏,当然,还有一样东西,那就是他舍不得喝的冰茶,被黑塑料袋包着。

四喜鼻子有点酸,转身到超市里买来一只红塑料桶。二狗的脸比桶还红,不敢接受。

四喜的眼睛星星一般晶亮,“咋能不要桶呢?装毛巾、茶缸什么的要用,洗衣洗脚也要用。算我借你的还不行吗?”

二狗用力吸一口香烟,有一种卸下肩头水泥后的轻松,说:“好吧,我借你。”随后拿出冰茶,哧的一声拧开了,说:“喝吧。”

四喜在瓶口接触嘴唇的一刹那,手低了下来,拿来茶缸,把冰茶倒进一半,放到二狗面前,甜甜地说:“一人一半,扯平了。”

老乡见老乡,四喜有说不完的话。四喜说事的时候不重视时间,重视的是事件的本身。她是这样开头的,那年哪,我以全村第一名的成绩考上高中……后面的话,就用泪水和着愤懑、疲倦、艰辛,时急时缓地流淌出来。四喜的后妈不让她读高中。后妈说村里好些女娃,初中没上完就到煤矿去挣钱,让人睡一晚上30块钱。后妈说这话像踩死一只蚂蚁那样平静,四喜以为后妈说说而已。可后妈真的把一个矿工领回家。她看了直想吐。她说:“娘,我要解手。”后妈说:“懒牛懒马屎尿多,去吧。”她从茅坑翻墙跑了,一直跑到临江市。

二狗揩了揩泪,又问:“你干什么不好,为啥在香格里拉茶楼干服务员呢?”

四喜的心像被毒蜂螫了似的,一下子紧缩了。后来,她认真地说:“我只端茶倒水,什么也没干,有啥不行呢?”

二狗再也没问。四喜觉得这比扇她一耳光还难受。

长时间沉默后,二狗找话说:“坐吧。”

四喜哧哧地笑起来,那两片红唇,像两片软软的橘瓣。她说:“我不是坐着嘛!”

二狗也笑了。

“那你喝水吧。”二狗把四喜倒给他的半杯冰茶,放在四喜边上。

四喜的脸红了,说:“我喝过了。”四喜把那半杯冰茶推给二狗。

二狗喝了一口,冰茶清香沁脾。这时,他突然又闻到另一种清香。他知道,这清香来自坐在另一头的、白净又柔软的四喜。

香格里拉不要纯洁

四喜来到几百万人口的临江市,举目无亲,身无分文。在经过香格里拉茶楼门口时,阮玲玉正在张贴招聘海报。四喜怯生生地问:“我可以当服务员吗?”阮玲玉上下打量着她,自言自语地说:“模样还不错,就是不丰满。”她把海报撕下来,“就是你了。”又问,“你会干吗?”四喜隔着玻璃,看见女服务员正给一位男客斟茶。四喜就说:“端茶倒水没什么难的。”阮玲玉说:“今天上班。”

四喜盘算着,在这里工作无论无何比农村强。秋收过后,她曾和父亲去山外修公路,累死累活干一天最多赚百把块钱,包工头还鸡蛋挑骨头地克扣,兑现的是现钞加白条。在香格里拉茶楼,四喜一天可以挣100多元。她觉得阮玲玉脾气不好,但心眼不坏。同寝室的周湖蓉听了火冒三丈,“你是个苕货,被别人卖了还向人家作揖。”四喜不服气,争辩说:“她管吃管住管工钱,天下哪有这样的美差?”周湖蓉怒眼圆睁,额角上青筋一鼓一胀,“我们付出青春,给她赚了多少银子呀!”

一个月后,阮玲玉给四喜开了3000元钱工资。四喜自己计算的应该是3500元,相差500元。她没有跟阮玲玉计较。拿到钱后,就向父亲汇去了一半,余下的都存起来了。

周湖蓉问:“四喜,发了工资怎么不买一件衣服?”

四喜说:“我把钱全都寄到家里去了。”

周湖蓉鄙夷地瞟了一眼,叹了一口气,从自己皮箱翻出几件仅穿过一两次的时装,丢给四喜,“送别人也是送,送给你也是送。”

四喜大声地说:“不劳而获,不是我四喜。”

阮玲玉说:“人靠衣服马靠鞍。一个姑娘,哪个没几样光鲜的衣服?!”四喜目光黯淡,不说话。

在香格里拉茶楼干久了,四喜从周湖蓉和毛丹江的叽叽喳喳中,知道阮玲玉过去是一家美容院的按摩女。忽然有一天,她有了这间香格里拉茶楼,她是老板,却对一个叫魏明伦的矮胖男人言听计从。

四喜已是熟练工。阮玲玉有言在先,等四喜成为熟练工,提存额一次净增5元,但她就是不践约。同寝室的毛丹江鼓动四喜讨回公道,她答应了。然而,一见到阮玲玉时,她鼓起的勇气就消了,不是她惧怕阮经理,也不是她不需要钱,而是难为情张不开嘴。

二狗说:“你呀,傻!是你的钱你就得要。魏明伦不是很有钱吗,照样拖欠我们的薪水!”二狗继续解释:“咱是打工的,图的是钱。”

四喜仰着脸问,“钱能买到最起码的做人规矩吗?”

二狗激动了,“你,我,必须用三百斤稻谷换来出山的车费,四百斤麦子办理暂住证、健康证……你说,这是谁的规矩?”

四喜喜欢看二狗生气的样子,一回味笑意就浮上脸。有笑意的四喜,更逗人喜欢。客人来店时,专点四喜服务。

魏明伦也喜欢点四喜服务。阮玲玉嘴上没说,但相隔五六分钟就会光顾一趟魏总的包厢。魏总一走,她指桑骂槐。四喜莫名其妙,晚上睡觉时问周湖蓉。周湖蓉的眼睛圆睁着,“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四喜说:“我真的不懂!”周湖蓉说:“你‘抢食’啊!”

抢食?她猛然记起老家一窝猪、一群鸡争食的情景。她明白了,第二天就跟阮玲玉说:“阮经理,你大人别记小人过,以后我不服务魏总了。”

阮玲玉的嘴角撇出一丝神秘的笑意。

毛丹江急了,把四喜拽到阮玲玉面前,说:“阮经理,四喜纯洁得像一张白纸。”

阮玲玉说:“香格里拉需要的是客人,不需要纯洁!”

苹果不能让男人轻易咬破

阮玲玉十分喜欢又矮又胖的魏明伦,胸脯一贴过去就潮起潮落。魏明伦不用嘴巴而是用两只手答复,一只肥手摸摸她的脸,另一只肥手捏捏她的屁股。

魏明伦过去、现在依然不摸四喜的脸,不捏她的屁股,每次接受四喜服务,他们只是愉快地谈话。他先后向四喜讲了自己的童年,创业的经历,以及残疾儿子魏红和幼小的孙女魏薇。而他从未对外人讲过这些。四喜也讲了自己心酸的过去。她眼里有泪盈眶,魏明伦掏出餐巾纸,递了过去。

阮玲玉看在眼里,酸在心里,还是装出有说有笑的样子。

不久,香格里拉来了一位陌生的茶客,阮玲玉说:“他叫刘慧忋。”

刘慧忋长了张野马般的长脸,却又是个小鼻子,招风大耳朵,头发像鬃刷。周湖蓉看他这副模样,立即拉着毛丹江假装去上厕所。阮玲玉不会点她俩跟台服务的,她要点的是四喜,说:“四喜,快去给刘大哥倒茶。”

四喜过去了,把茶水单递给刘慧忋,“先生,请问你需要点什么?”

刘慧忋阴森着眼,说:“我点的就是你。”一只手扯住了四喜罩衣的下摆。

四喜突然一转身,哧啦一声,罩衣一分为二。四喜歇斯底里地喊道:“抓流氓啊!”

刘慧忋脸面尽失,把一只玻璃杯甩在地上,说:“老子跟你没完。”

阮玲玉横眉竖眼,叉腰大骂:“你以为你是谁啊?你给我滚!”

四喜脱掉罩衣,摔在靠背椅上,揩一把眼泪,坚决地说:“滚就滚!”

从店里出来,四喜坐上环城公交车去开发区,魏明伦的建筑工地就在那儿,二狗也在那儿。西天逐渐灰暗。工地正好收工,民工们潮水般往门口涌。二狗发现了四喜,拨开人流,晃着手,“四喜,四喜!”

走到人车稀少处,四喜立住了,手扶小树,泪水汹涌而出。

二狗在四喜的哽咽声中听明白了是咋回事。一阵狂野的冲动攫住了他,恨不得立刻扑上刘慧忋咽喉,狠狠地咬几口。但他比四喜冷静多了,尽管气得双颊抽搐,但还强压着怒火低声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答复的。”

此时的四喜就爱听这样的话语,而且陷入了某种梦境——四喜最大的愿望,就是二狗带着她,理直气壮地站在刘慧忋面前,怒吼,“你欺负了我的堂客,你说咋的?”四喜扑进二狗的怀里,说:“二狗,我信你!”

二狗粗鲁地将四喜挤靠在树干上,大巴掌锉刀似的,在四喜后背衣服上不停摩挲,哧哧有声。二狗不满足隔靴搔痒,大手探进四喜的胸衣,一把握住了她的乳房。

四喜意乱情迷,然而却分外坚决地说:“不!”

四喜知道给自己留条底线——女人这只苹果是不能轻易让男人咬破的,所以她说“不”!

这一夜,四喜睡得踏实。被阮玲玉叫醒时,已是中午十一点了。阮玲玉穿着无袖圆领衫,领口开得很低,白腻丰腴的胸脯如往常一样春光乍泄。她依在门框,猩红的嘴巴频率极快地“噗”出瓜子壳,不屑地说:“你蛮会享福的嘛。”

四喜眨巴着眼睛,见周湖蓉、毛丹江的床铺还是老样子,她们昨天晚上又没回来。四喜连忙收拾自己的东西。

正午的阳光白亮亮的,但阮玲玉的眼睛里有一层阴霾,她酸溜溜地说:“干嘛呀你?”

四喜看都不看阮玲玉,说:“俺滚!”

伪君子不如真名妓

魏明伦一大早就来到香格里拉茶楼,没有看到四喜,脸拉得像驴脸。阮玲玉不停地赔不是,脸青一阵白一阵难堪到极点。

四喜被阮玲玉找回继续上班。周湖蓉问:“你啥子定力绊住了魏老板?”她见四喜没听明白,又说:“你还是一只不出水的桨。”毛丹江替四喜抱不平,“你别拿四喜开心了,她还小。”周湖蓉说:“还小?我比她还小的时候,就知道节俭自己的食欲,去资助自己的性欲。”

四喜不言不语,想着二狗捎来的话。二狗说,他已经找到了刘慧忋,刘慧忋仗着人多势众,甩了他两巴掌,半边嘴脸都打肿了。二狗还说,刘慧忋还要来香格里拉补回“面子”。四喜想来想去,觉得有必要把刘慧忋的无赖行为向阮玲玉反映,而后,再买点补品去看望二狗。

阮玲玉说:“你是二狗什么人?他挨打,关老娘什么屁事。”

毛丹江见四喜气得嘴唇发青,便说:“走走走,到包厢里坐坐。”四喜摇摇头,半晌无语。她恨后母把自己逼迫到这种地步。踌躇片刻,她到另外一个空包厢,跌坐在地板上失声痛哭。

阮玲玉本来无精打采的,但是四喜的哭声,让她颇感自豪。暗想,“跟我斗,哼,嫩了点!”

毛丹江很会来事,看见阮玲玉神色平静了,马上说:“阮经理,肚子造反了。”阮玲玉说:“你不说我还忘记了,周湖蓉,打电话叫饭。”周湖蓉拿起手机,通知离茶楼一百多米远的陶然居酒楼,送一钵饭外加三菜一汤。

陶然居送外卖的伙计姓黄外号黄鼠狼,十分乐意到香格里拉送饭送菜。每次来,他都会与周湖蓉打情骂俏一番。他提着木桶,在很远的地方就拖着长音叫喊:“又香又好吃的饭菜来了——”

黄鼠狼熟门熟路地推开门,他的肩头长了眼睛,侧身进去,就恰到好处地撞在周湖蓉的右边乳房上。周湖蓉眼睛一横,“黄鼠狼,你他妈的还想在裤裆里搽猪油吗?”

这顿饭她们吃得十分开心。黄鼠狼落荒而逃生发的快感加快了她们血液的流动,毛细血管扩张使她们的食欲更加旺盛。往常吃一半倒一半的饭菜,今天吃得盘底朝天还喊没吃饱。阮玲玉主动同四喜答话、说笑,似乎消弭了她们之间的不愉快。

四喜一下午心里不快活。好在有毛丹江这位东北女孩以本色示人,陪同四喜。当今社会上的伪君子谁能亮出本色?伪君子不如真名妓一点没错。毛丹江整个下午跟四喜说些高兴的事情,两个女孩压抑的笑声穿透郁闷,冲击彼此胸膛,温暖对方。

到了晚上,四喜换了一身连衣裙,提着礼品,去看望二狗。毛丹江说得好:“一个男人在关键时候能为一个女人挨打,值得去爱。”

四喜前脚刚跨出香格里拉,阮玲玉就追问毛丹江,四喜干什么去了?在她的逼视下,毛丹江所有的理由都站不住脚,只得吞吞吐吐地说了实话。阮玲玉从鼻孔里哼了哼,毛丹江心里一直不踏实。四喜没带手机,等毛丹江脱身,给四喜送手机去却发现二狗的楼梯间一团漆黑,铁锁把门。

四喜陪二狗在医院打点滴。夜晚的注射室,病患稀稀落落。二狗歪头小寐。四喜同旁边的一个老人聊天。老人像查户口,把四喜身份问个底朝天。四喜坦然作答。二狗咳嗽了两声。四喜并不领会咳嗽的含意,继续夸赞香格里拉,像一个推销员。二狗黑着脸,把吊瓶挂到另一个支架上。四喜依旧对二狗的举动不当回事,小嘴还像缺氧的鲫鱼,不停地开合。

老人走后,二狗突然睁开眼睛,大声说:“你不就是一个服务员吗?有什么好卖弄的!”四喜说:“我是实话实说。”二狗说:“真实情况是,女服务员都世俗成小姐了。小姐是什么?是‘鸡’。”四喜想想,确实如此。她说:“保证以后不说。”

打完吊针,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晚风习习,不快一扫而光。四喜挽着二狗,行走在磁湖岸边。在一丛灌木中,挺立着一株柳树,柳树的一枝横向斜出。二狗把四喜抱上去。这柳枝弹了几下,四喜的连衣裙在夜风中摆动。

二狗把脑袋放在四喜的两腿上。他闻到了她身上特有的芳香。四喜紧夹双腿,二狗那半张没被打肿的脸不停地磨蹭着她水嫩的鲜肉,并伴有粗重的鼻息,吹得她痒痒的。

他们沉醉在柔情蜜意里,一点都没有注意一辆110警车停在不远处。两名警察静悄悄地向他们走来。

四喜发现了警察,从柳树上跳下来。二狗转过身抬起头。

警察看见二狗的肿脸,厉声问:“脸怎么回事?”

二狗说:“不小心摔的。”

警察说:“我们接到举报,你们有不轨行为。”

四喜说:“我们有不轨行为?笑话!”

警察问四喜:“你在哪儿工作?”

四喜把二狗的警告忘到九霄云外,“我是香格里拉茶楼服务员。”

警察问二狗:“你们认识吗?和她是什么关系?”

二狗不吱声。两个警察,还有四喜,把目光盯向二狗。二狗在朦胧的夜色里,衣服被风吹得呼啦作响,但就是不说话。

警察说:“举报人说,香格里拉的茶客带女服务员外出逍遥快活,开始我们还不信。现在,我们不得不信!”

两人被带到临江派出所。四喜看到一个人的面孔很熟。她想起来了,这人就是周湖蓉固定的茶客之一金老板。金老板经常带周湖蓉外出。原来他是警官啊!四喜喜出望外地叫道:“金警官!”

金警官傲慢地转过头,“我认识你吗?”

一个警察吼道:“乱点鸳鸯谱,他姓苟不姓金。”

四喜看着苟警官的背影,一股凄凉往外奔涌,眼泪出来了。四喜想到魏明伦,从二狗口袋里拿出手机,按下了魏总的号码。

一会儿,派出所就把他俩放了。四喜明白,这是魏明伦斡旋的结果。她一点都兴奋不起来,只想哭。

机会拜访时常常不在家

魏明伦的筷子触到汤包的刹那,劲就使上了。汤包汁像蛇吐信子,箭一样射出。

“哎哟……”一个戴着太阳镜的女孩,甩着手臂,大叫一声。

魏明伦寻声扭头,忙不迭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那女孩用餐巾纸揩着手臂上的汤汁,愤愤地说:“你就是有意的。”

魏明伦什么世面没见过,马上回应,“你说得对。要不是有意,我怎么能和你说上话呢?”他说:“小姐,走,我带你去医院。”

女孩没有反对。魏明伦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女孩说:“你先走,我方便一下。”他说:“你不怕……”女孩抢着说:“你不会跑。就是跑了,我也记得你相貌,找得着你。”

魏明伦不是一般人,他猜想这女孩借故上卫生间,实则是打手机找帮手。他微笑道:“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女孩戴着太阳镜出来了,东张西望。

魏明伦说:“等……帮手?”他用帮手不用朋友,显然是颇具匠心的。帮手可以是朋友,也可以不是。

女孩惊讶地说:“你会算命?”

魏明伦不紧不慢地说:“我有这本领就能算出你的名字了。请问,尊姓大名?总不能我替你挂号时,填上张三李四王五吧?”

女孩扑哧而笑,说叫阮玲玉。她扬头反问:“你呢?”

魏明伦正准备答话,背后传来叫喊声:“玲玉,玲玉……是哪个?在哪儿?他跑了?”

凌乱的脚步在魏明伦背后嘎然而止。一阵微风从魏明伦的耳边掠过,一只手就啪地一声落在魏明伦肩上,恶狠狠地说:“是他吗?”

魏明伦像电影中的特写镜头,慢慢转身,定格。

“魏总,是你!”

阮玲玉马上说:“您,您,您就是慧忋经常挂在嘴边的魏总呀?”

刘慧忋拭着头上的汗,呐呐地说:“魏总,大水冲了龙王庙。”

魏总哈哈大笑,“慧忋,你来了正好。我们送她到医院去。”

慧忋忙说:“医院就不去了,买点云南白药搽搽就好了。”阮玲玉附和地说是呀是呀。刘慧忋说:“工地很忙,我就回去了。”刘慧忋是魏明伦公司工地的仓库保管。

魏明伦大喊一声:“刘慧忋!”刘慧忋的脚粘在地上,低眉顺耳,等待魏老板指示。魏明伦说:“你到时珍药店买盒烫伤膏,我们在隔壁超市茶座等你。”

魏明伦和阮玲玉对坐着。阮玲玉没有刚才的从容,有点拘谨。他要了两杯咖啡,一杯给玲玉,一杯给自己。他们在玻璃匙优雅搅拌的过程中,一问一答,了解到玲玉的职业是美容院的按摩女,与刘慧忋交往快一年了。他不打算深入了解阮玲玉,恰好刘慧忋买药而来,为他们的话题画了一个圆满的句号。刘慧忋旁若无人又极其细致地往阮玲玉手臂涂抹烫伤膏。阮玲玉的脸微微发红。

刘慧忋离开时,对魏明伦说:“魏总,你们谈吧。我上工地了。”

魏明伦本来要走,看来,只得把咖啡喝完再走了。他喝了一口,感觉奇苦无比。他记得放入了三粒方糖,甜度足够稀释苦味。他忽然明白,如此味觉与进汤包馆前的电话有关。电话是他老婆打来的,说儿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比画着要媳妇。可是媳妇永远不会回来了。想到这儿,他的心有撕痂般地疼痛。但是,他不愿意让阮玲玉看到自己内心的变化,又喝了一口咖啡,含在口腔里,不让它下去。奇怪的是,咖啡不苦反而甜了。他快速地寻找理由,能说服自己的是,他刚刚与阮玲玉目光相遇,阮玲玉在微笑。

微笑,让魏明伦喜欢上了这个姑娘。有了这种念头,他打了个响榧,服务员给他俩添了一道咖啡。他极快地回放着阮玲玉的出场过程,心湖深处咕咚一声,回声是,这个阮玲玉怎么是刘慧忋的女朋友,咋不是自己的儿媳妇?有了这样的指向,他不能矜持了,说:“我觉得你干美容是糟蹋自己。”

阮玲玉双腿伸展了一下,下意识地表达了自己想听下文的愿望。

魏明伦说:“我仔细观察了你的一言一行,比较得体。”他怕保姆二字刺伤了她的自尊心,就说:“你这样的个性,适合做家政服务。”

阮玲玉用小勺搅着咖啡,无论怎么搅动,咖啡还是咖啡。她说:“魏总说的是保姆吧?”她轻叹一口气。

魏明伦变成牧师,说:“机会经常拜访我们,但大多时候我们不在家。”

玲玉心动了,也行动了,跟着牧师魏明伦走进了他的家。

魏明伦的独子魏红,是聋哑人,3岁时发高烧打链霉素落下的残疾。魏红到了已婚的年龄,魏夫人买回一位贵州籍姑娘,与魏红结了婚。两年后,媳妇为魏家添得一孙女魏薇。魏薇2岁时,全国开展打击拐卖妇女儿童的专项行动。魏明伦那时是一家国有建筑公司的土木工程师,魏工程师懂得政策,主动带媳妇到公安机关投案自首,才免于刑事责任。媳妇一走不复回,魏红两次自杀未遂。当年的魏工程师如今的魏总,决定再次用钱为魏红铺上红地毯。

阮玲玉以保姆的身份入住魏家,无论魏红怎样取悦她,她都提不起精神来。倒是魏总一回家,她的眼睛突然就变得明亮起来,生动起来。

魏明伦是过来人,他从阮玲玉的眼中读到某种密码。随后,他同夫人商量,给一笔钱将阮玲玉辞退。夫人不同意,两人为此事闹别扭,魏夫人带着孙女回到她娘家。不痛快的魏总爱喝酒,每天喝得烂醉,被人送回家总是不分东西南北。阮玲玉承担着清洗和整理的任务。那夜,阮玲玉和魏红,花很大力气将魏总扶到卧室。在零距离接触中,魏总的头不免要撞到阮玲玉柔软硕大的乳房。阮玲玉的风情万种完全征服了魏明伦。魏明伦第一次爬到妻子之外的一个女人身体上……

阮玲玉衣衫不整却大大方方地站起来,说:“魏总,我已经是你的女人了!”魏明伦一愣,阮玲玉给他的美感立即荡然无存。他嘀咕,你怎么是我的女人呢?接着又自言自语:“好,好。”

魏夫人七天后回家了,阮玲玉当着她的面辞职不干。魏夫人的希望又一次落空,一病不起,到医院检查,已是晚期肝癌,不久就去了西天。魏夫人至死都不知道丈夫偷吃了野食,身为女人,她一生是颇为欣慰的——走过许多地方,但始终睡在一个人身旁。魏明伦从夫人安详的面容里读到这种欣慰,但是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阮玲玉可以成为他的人,但决不能成为他的女人。他盘算好了,舍得舍得,先舍后得。花一笔钱给阮玲玉开一家茶楼,让她自食其力。这样的女人不能快刀斩麻,但要慢慢地让她死心。

冰淇淋变成牛奶了

四喜不理睬二狗,二狗也懒得去找四喜。他一直琢磨,到底是谁举报的?他记得他离开建筑工地的时候,碰到过魏明伦。魏明伦正在接听手机,瞟了一眼二狗,就转向一边。打点滴的时候,二狗特地四下看了看,并无熟悉的同事。难道说被魏明伦跟踪了?

二狗越想越不是滋味,为了四喜找刘慧忋讨说法被打,闹到魏明伦那儿,魏明伦给他两百元钱就算安慰。他觉得魏明伦太不主持公道了。他是乡下人,乡下人对恩怨,眨眼就报!他抠出血汗钱,请了两个打手将魏红毒打一顿。

魏红住院期间,二狗还单独一个人去看望。魏明伦有点小感动,刹那间对自己把二狗列为怀疑对象感到惭愧。

二狗看完魏红,就请出四喜,坐到一家咖啡馆。

四喜坚持坐在二狗对面。坐了一会儿,二狗挤坐在四喜的旁边,说:“面对面坐着,像谈判,挺别扭的。”说着,他把整个身体向四喜挤压过去。四喜很不自在,但不好意思推开。

四喜说:“我要吃冰淇淋。”

二狗松了身子,对服务员说:“来两份冰淇淋。”

四喜浅浅咬了一口冰淇淋,问:“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不说话?”

二狗说:“我有说话的必要吗?他们接到举报,有备而来。”二狗吃了一大口冰淇淋,说:“我把他们的问话当放屁!我想的是,到底是谁举报的?”

四喜把阮玲玉追问毛丹江的情节说了。

二狗一惊,他曾判断举报者是魏明伦,看来与事实差之千里,脱口而出:“错了!”

“什么错了?”四喜睁大眼睛问。

二狗说:“我是说,毛丹江会不会错了?”

四喜说:“毛丹江没有骗我的理由!”她盯着二狗问:“听人说,你被列为行凶魏红的嫌疑人?”

二狗说:“公安人员来调查了,那晚我在什么时间干什么事情,都有人证明。你说,我有分身术吗?”

四喜扑到二狗的怀里,哭了起来。边哭边说:“二狗,我是担心你!”她把最近一段时间受到的委屈,全都哭出来。不过,她没有嚎啕大哭,而是在二狗怀里抽泣。

二狗摸了摸她的肩头,拍拍她的后背,小声地哄着她。哭够了,四喜抬起头。

二狗说:“冰淇淋都化了,变成牛奶了。”

四喜端起纸杯,一口一口地喝,喝得嘴巴四周都是白色的牛奶。

一个月后再给你答复

刘慧忋醉醺醺地冲进香格里拉茶楼。毛丹江代替阮玲玉,在吧台埋头清理账目。他使力在吧台上拍了一下,没头没脑地大吼:“我看不惯你狂样儿!”

毛丹江抬头,马上满脸堆笑:“哪里的话,欢迎欢迎!”

刘慧忋拧开了毛丹江递来的矿泉水,咕嘟咕嘟地喝了一气,嘴巴在肩膀一蹭,说:“那个叫四喜的婊子呢?老子要见识见识。”

来者不善。毛丹江故意抬高声音说:“生意清淡,她们都没上班。”

周湖蓉做了隆胸手术,胸部隐隐作痛。四喜买回止痛药,在三号包厢逼着她吃药。她俩都听见毛丹江的双关话语,都知道刘慧忋闹事来了。周湖蓉全身发抖,说:“四喜,从窗户翻过去。好汉不吃眼前亏!”

四喜面无惧色,说:“是福跑不脱,是祸躲不过。”

话刚说完,刘慧忋喷着酒气,撞开了三号包厢的门。他发现了猎物,一点都不迟疑,扑了上去,提溜着四喜。紧随其后的毛丹江见状,上前拉扯。刘慧忋用力一推,毛丹江向后趔趄二步。趁此空档,他“啪”地甩给四喜一巴掌,“让你瞧瞧,什么叫男人。”

四喜嘴角流血了,她没有擦,面无表情地看着刘慧忋。

“你个丫头片子,竟敢在老子头上拉屎!”刘慧忋舞动着手,矿泉水洒落到四处。

毛丹江忙说:“人家四喜没还手,你还不依不饶,是男人吗?”

四喜不吭声,血也不流了,很快在温热的空气中凝固了。她看着刘慧忋。

“老子要她当着众人的面从我裤裆里钻过去,否则,没完!”

毛丹江还在劝导,周湖蓉护住胸部站得远远的。

四喜还不动,空着两手。血迹迅速地干透了,一丝搐动出现在她的嘴角,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那儿摸了一下,血痂脱落了。

刘慧忋张开双腿,大声地喊:“来!来呀!”

四喜突然发力,弯腰弓背,猛地向刘慧忋冲撞过去,破口大骂:“今天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刘慧忋四脚朝天。立即,他一个鲤鱼打挺,顺手操起一把椅子向四喜砸去。四喜将脑袋一偏,敏捷地躲闪过去。椅子的铁腿击在磁砖上,磁砖出现一道裂痕,铁腿也弯曲了。毛丹江机灵地将另一把椅子抱住。刘慧忋不得不抬起穿着皮鞋的脚,朝四喜小腹猛地踢来。四喜一扭身,猛地拽住刘慧忋的脚腕,使劲一掀,刘慧忋便噗通一声,再一次仰面倒地。

周湖蓉絮絮叨叨地说:“这该怎么办?这该怎么办?”一会儿,她朝外跑去,向临江派出所的苟警官报警。

刘慧忋翻身起来,呲牙咧嘴,猛冲过去,抓住四喜的头发,使劲地往地下按。毛丹江和围观的员工抱住刘慧忋,使他无法施展拳头,气得他嗷嗷直叫。

正当一帮人打得不可开交时,苟警官破门而入,看见周湖蓉,眼神有了光彩,关切地问:“你,没有事情吧?”周湖蓉摇摇头,指了指刘慧忋。苟警官立即一脸严肃,问刘慧忋,“干吗呀你?”刘慧忋看到苟警官腰间别的手铐,闪着冷冷白光,立马答:“自家人闹着玩哩。”四喜甩开粘在脸上的头发说:“不是!他是报复。”苟警官说:“有理不在言高,慢慢说。”四喜说:“上次他来喝茶时耍流氓没有得手。”四喜委屈地哭了,“这次,他借机报复。”苟警官用手捏了捏刘慧忋的双肩,“是这么回事吗?”刘慧忋嬉皮笑脸地说:“别听她瞎说,你问我姐。”他把目光朝向毛丹江。

毛丹江忙说:“阮经理进茶叶去了,他是阮经理表弟,他们是闹着玩的。”毛丹江边说边向四喜使眼色,她怕四喜否定她的话。

苟警官指了指歪腿的椅子和四喜嘴角上的血迹,大声问:“这是闹着玩吗?”他又指了指毛丹江、四喜、刘慧忋,“统统给我到派出所去一趟。”

四喜一想到那天晚上苟警官的人模狗样,立即改变了态度,坚定地说:“我和他是闹着玩的!”

此话一出,满场惊讶。尤其是刘慧忋,头顶炸了一个响雷。

苟警官反剪着双手,像老把式瞅牲口,把在场的人都瞅一遍,“信你们一回。再让我碰到,就不客气了!”

苟警官走后,一时间香格里拉静得可以听得见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刘慧忋看着四喜,边看边退,像是重新认识似的。退到门口,转身走向门外。忽然记起什么,高声说:“四喜,你她妈的是个人物!”

魏明伦和阮玲玉先后赶到时,四喜已经洗好脸、整理好头发,若无其事地坐在椅子上。实际上,她一直回想着刘慧忋在门外说的那句话。毛丹江劝她别想,她嘴里说不想,心里就是搁置不下。

魏明伦了解大致情况后,对阮玲玉盯了一眼。周湖蓉读到了魏明伦这稍纵即逝的眼神的含义:刘慧忋施暴四喜,无疑是阮玲玉背地所为;魏明伦不满她如此放肆。周湖蓉判断,魏明伦一定会采取行动,让阮玲玉为自己的举动后悔。

魏明伦拍拍四喜肩膀,说:“小事一桩。走走,我请客压惊。”

四喜的脸上有了微笑,问:“魏红出院了吗?”

魏明伦长叹一声,说:“脾脏摘除了,还得一段时间恢复。”

四喜问:“暴徒抓住了吗?”

魏明伦摇摇头。说:“只当触了一个霉头。找什么呀,不找了。”

四喜宽慰魏明伦:“得饶人处且饶人,您老一定能得到好报的。但苦了您,既当爹又当妈。”

四喜的话无意戳到魏明伦的痛处,他沉默了半天。末了,魏明伦揉了揉鼻子,说:“我打算给二狗换一个工作,薪水也不赖。”他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将二狗调到库房,与刘慧忋共事。都在他的屋檐下,他们不敢不和平共处。更主要的是,四喜会因此对他感恩戴德的。

果真,四喜听了魏明伦的话,热泪盈眶,说:“二狗遇到了贵人。”

魏明伦把椅子向四喜移了移,眼睛和眼睛的距离不到一尺,像父女促膝谈心。他说:“你想不想换工作?”

四喜稍显困惑地说:“想是想,我能做什么呢?”

魏明伦说:“你不是初中毕业吗?当家教怎么样?”

四喜说:“工人文化宫门前的花坛边上,坐着一长溜师范院校的大学生,等待雇主,谁会请我这个初中生呢?”

魏明伦说:“我请你呀!”

四喜一愣,沉默片刻,说:“魏总,让我考虑考虑,一月后再答复你。”

女人图的是名分

周湖蓉因为隆胸失败,被阮玲玉“开”了。这对毛丹江和四喜打击很大。毛丹江也想离开,她记起了一个叫杨伟的茶客。杨伟曾说过,他是临江市人,是计算机专业本科毕业生,家里有住房,开了一间叫“蓝天”的网吧。他25岁那年夏天踢足球,任意球划了一道美丽的弧线,把他击倒在地。出院后,命根子再也不能坚挺了。他结过两次婚,都因阳痿而离婚。

四喜软着嗓子问:“他还是男人吗?”毛丹江眼里结了冰,说:“不错,杨伟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但他能使我衣食无虞,我图什么呀?”丹江抚摸四喜的手说:“咱命苦,寻欢作乐的男人不把我当他的女人,阳痿的男人也不能让我做真正的女人。我不如选择后一个,图一个名分。”

四喜在楼梯间碰见到二狗,说:“二狗,你调到库房去了,要好好工作啊,别让魏老板看不起。”

二狗说:“我又不是一个哈巴苕。”他把四喜让到自己的楼梯间。

四喜说:“丹江也走了,你说我咋办?”

二狗不高兴了:“咋办咋办,我知道咋办呢?”

四喜撅起嘴巴,转身不理二狗。

二狗满脸堆笑,说:“魏老板不是叫你上他家当家教吗?”

四喜抓起二狗的手,说:“这么说,你同意了。”

二狗说:“在茶楼,你要面对无数双不怀好意的目光;在魏明伦家,你就用不着这么提心吊胆的了。我同意。”

一阵沉默。小小的楼梯间只听见两颗心砰砰地跳。二狗憋不住了,两只胳膊环住四喜,再一收,就把她紧紧地抱住。

四喜被二狗抱到怀里的时候,她眩晕了一阵,泪也出来了。她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哭,她使着劲要把眼泪憋回去。等到那张嘴唇从她的嘴上移开,落到她的腮上眼上,她才知道她的努力失败了,她的眼泪被人舔了。她又眩晕,她觉得一只手隔着薄薄的衣衫在抚摸着她的胸脯,她难受地扭动身体,不知如何是好。她稀里糊涂地被推倒在铺板上,趁着那只手慌乱无措地解不开她衣服纽扣的时候,她清醒了过来,说:“你等等。”

二狗不等,还抓住了她的裤腰带。她在床上一滚,把二狗的手压住,说:“你先等等。”

二狗不得不等等了。四喜坐起来,也不整理凌乱的衣衫和头发,说:“我问你,你跟我到底是哪回事?”见二狗没有听明白,她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真的和我一辈子好?”

二狗说:“当然。”

四喜说:“既然这样,你就得听我的。”她整理好衣衫,紧紧皮带,看着二狗笑了笑,“留在新婚之夜吧。”

……

四喜到魏老板家做保姆了。早晨,魏家人还在床上睁着迷蒙睡眼的时候,她就把早点买了回来;送魏薇上幼儿园之后,她就像一个家庭主妇,手里捏着一个小钱包,走向菜场。在香格里拉茶楼时,她也时常买菜,但感觉不一样。以前,她和周湖蓉、毛丹江打平伙,去菜市场买菜,讨的是菜价。现在买菜,她挑挑拣拣,挑的是质量。她用心买菜,耳边荡漾着魏家三代人饱食后心满意足打嗝的声响。

四喜两天一个新菜单,时令菜几乎天天换。今天她买的是活鲫鱼、白豆腐、五花肉、菜薹、蒜苗,满满的一手提袋。她满载而归的时候,在小区外的马路上碰见夜夜思念的二狗。她眼睛发直,手脚颤栗,却只能眼睁睁地瞅他。二狗顾不得这么多了,直奔过来,紧紧抱住四喜。四喜眩晕了,倒在二狗怀里。

意想不到的是,这一幕恰被坐在面的上外出办事的阮玲玉看见了。一股无名的阴火烧着她的心。刚才面如桃花,一下子就脸色苍白,泪流满面。司机急忙停车,以为她突发疾病,要掉头把她送往医院。她却丢下50元,司机找的钱她都不要了。她几乎是踉跄着来到一块行人较少的地儿,蹲着,继而剧烈地抽泣。她恨魏明伦,“用”了她却不要她,还如此冠冕堂皇,而且她还得像一条癞皮狗缠着他,摇头摆尾;她恨四喜,恨得直跺脚。一小绺头发,从左边耳朵上披落下来,她拢了拢。心想,不是这个乡巴佬、穷丫头片子,魏明伦不会对她置之不理的。她知道,自己是斗不过四喜的,四喜的靠山是魏明伦。她决计弄死二狗,二狗是四喜的心尖肉。打击女人最具杀伤力的武器,就是让这个女人的至爱从其眼皮底下消失!

四喜欢天喜地地把二狗带到魏老板的家门口,掏出一串钥匙,开了门。二狗一脚踏进去,身体好像失去了重心,双手搂着四喜,跌跌撞撞地歪倒在沙发上。他积蓄已久的热量爆发出来,刹那间,三下两下把四喜剥得精光。

四喜叫得很响,二狗随手抓了一样东西捂住她的嘴。事后发现,捂住四喜嘴巴的,竟然是他的短裤。

四喜开始还摆脱,婉拒,渐渐地失去了知觉一样,四喜在疼痛中惊醒,她知道自己不再是一只好苹果了。二狗搂她,她挣脱出去,把自己十个指头狠狠地插进头发里,咬牙用力,满把握住。二狗拉住她的手,用力握住。她挣扎着,忽然咬住了二狗的肩头。二狗忍着痛不松手。她咬着咬着,突然松了口,哭出声来。

突然,四喜的哭声戛然而止,二狗触电似的跃起。楼道上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由低而高。两人的耳朵都竖立起来。脚步声在门口停留。他俩非常紧张,越紧张衣服越穿不好。

门开了。进门的是魏红。他看到一脸狼狈的四喜和一个男人,嗷嗷几声,转身带门离去。

四喜说:“魏红。”

二狗灰头土脸地说:“那我——我走了。”

二狗走后,四喜在门背后站了好长一段时间,双腿也颤抖了好长时间。后来,在浴池里使劲冲洗自己。终于想起了要去接魏薇,于是就集中起精力,把自己整理一番,出了家门。

蚂蝗一般地吸着不放

二狗不太会笑。他买回一面镜子,寻空对镜操练,咧嘴一笑,几颗黄牙难看;张口一笑,眼睛眯缝不雅;从鼻孔里笑几声,有奸笑嫌疑使不得。反复比较,他选择抿口浅笑。刘慧忋一见到他浅笑,就哼哼两声。他一听到哼哼声,心就凉了。但他毫不气馁,和镜子里二狗对话:“不许我笑,没门!我是一条蚂蝗,你甩不脱的!”

刘慧忋好两口烧酒,没想到这么晚,二狗还浅笑地等着他去喝酒。刘慧忋想着酒,就感到二狗不那么讨厌,跟着二狗去了陶然居夜市。黄鼠狼早就帮二狗订好了餐位、点了酒水菜肴。刚坐定,酒菜都上来了。酒是刘慧忋喜欢的“二锅头”,菜有他偏爱的醋泡花生米。刘慧忋的眸子闪烁起来,问:“二狗,你为什么破费?”二狗诚恳地注视着刘慧忋,浅笑说:“咱们是不打不相识。我是老弟你是哥,喝两口,还要理由?”刘慧忋听得舒服,撸撸袖子,说:“二狗今天说的是人话。”杯子一碰,刘慧忋说过去的恩恩怨怨也就一笔勾销。

喝得正在兴头,来了一伙人,男女混杂七八个,坐在邻桌。二狗一眼扫过去,知道是一群乌合之众,马上背对着他们。刘慧忋一口下去了半盅,眼睛倏然射出火光来,说:“你小子怕了?”二狗明白他话里话,却说:“小弟哪有不怕老哥的?”他佯装喝高了,趴在桌子上。刘慧忋笑笑,说:“你小子真不行,该硬的时候软了。”酒精挥发的热量,让刘慧忋的色胆一点一点地膨胀。他眼睛不老实地睃视那伙人中一个穿着大胆的女子。那女子接受刘慧忋的挑逗,眉眼一连串地飞来。刘慧忋好像凭空捡来一个林妹妹,极想在二狗面前炫耀,向服务生要来一个塑料袋,恶作剧地套在二狗的脖子上,说:“你小子要吐就吐在袋子里,吐在地上莫把客人都吓跑了。”

二狗给足了刘慧忋面子,以歪装歪,扶着椅背作势呕吐,似乎甘愿当小丑。那女子发现了,尖叫:“你看你看,那塑料袋像不像牲口屁股底下的装粪袋?”哄堂大笑。二狗闭上眼睛,任由别人嬉笑。

刘慧忋满足地把二狗按在座位上,横着步子来到女子身旁。二狗转过头去,观察着事态发展。刘慧忋把手搭在女子的肩上,居高临下欣赏女子深深的乳沟。刘慧忋只有一个愿望,把手插进乳沟里。这么想着,他转身45度,伸手去抱女子。

这时,紧挨那女子而坐的黑衣男人突然举起啤酒瓶。在男人起立之际,二狗机敏地把男人的椅背往他身后一压,男人身体失衡的当口,居然还把啤酒瓶狠狠地砸在桌子上。砰地一声,一边是黑衣男人肉体击地的声响,一边是啤酒瓶四分五裂,圆桌面出现一个大洞。

在众人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二狗被黄鼠狼拉扯到厨房,从后门逃走。刘慧忋借助酒劲,挥舞着椅子,没人敢靠近。黄鼠狼又从楼上包厢里叫出来一个女人。这女人一身棕色衣服,戴着墨镜,站在回廊上高喊:“都吃多了!我看谁敢动手?”这女人不是别人,是周湖蓉。

听到周湖蓉的喊声,那六七个男女放下手中器物,什么话都不说,搀扶着黑衣男人出了店门。随之,周湖蓉转身离开。

黄鼠狼连忙奔下楼梯,拉着发愣的刘慧忋,说:“走呀,还不去谢谢人家。”刘慧忋满口喷着酒气,问黄鼠狼,“二狗呢?”黄鼠狼耳语,“我从暗道放走了他。”刘慧忋眉头一展,说:“谢了。那女人是谁?”黄鼠狼低声说:“我认识,你也认识。”刘慧忋反问:“我认识?”就跟着他上了二楼。推开那个包厢门,不见人影。只见台面上放了一张纸条,纸条下面压住500元钱。纸条上面写着:“黄鼠狼,这是赔偿打破圆桌面的钱。其他的,不该说的就别多嘴……”

刘慧忋追问:“她到底是谁?”黄鼠狼苦笑,“大哥,你也看到了纸条,我不能说呀。”

白纸黑字,刘慧忋不再好说什么了。

自此以后,刘慧忋对二狗另眼相待,见到二狗抿嘴浅笑,不再哼哼了,反而十分亲切。没有见到二狗这个招牌笑容,他还问:“二狗,你不笑了,是不是有难事了?”二狗赶紧抿嘴浅笑。

阮玲玉却十足地认为二狗抿嘴浅笑,是笑里藏刀。她命令似地要刘慧忋今晚过去。

路灯齐放时分,刘慧忋打着饱嗝,脚头却很轻快,向阮玲玉的二室一厅走去。

按了门铃,门吱呀一声开了。阮玲玉脸上蓦然荡起灿烂笑容。一间房子,两个孤男寡女,欲火在寂静中熊熊燃烧。刘慧忋疲软地倒在席梦思上,闭着眼睛,好像在回味那极乐的刹那。阮玲玉推了推他:“慧忋,你看样东西。”慧忋弓着腿,细声细气地答:“好的,好的。”阮玲玉把他的腿压直,骑在他身上,把一张从电脑上下载的资料,放到他眼前。

刘慧忋看完后睡意全无,抖着白纸黑字问:“什么意思?”他穿好衣裤,坐在床上,“你到底想让谁吃虾子、喝维生素中毒?魏明伦?”

阮玲玉仰卧着,望着天花板,一字一句地说:“先二狗后魏明伦。”

“为什么?”

阮玲玉说:“为了你!”

刘慧忋“切”的一声,眼睛瞪得溜圆,“不行!”

阮玲玉不看刘慧忋,继续说:“你来实施,保证不出问题。”她侧身,看着刘慧忋,“然后,我们离开临江,结婚生子。我给你生好多好多孩子。”

刘慧忋从席梦思上跳下来,摆头摆脑地说:“不行!”

阮玲玉忽地坐起,覆盖在雪白身体上的薄被随之滑落,双乳和着她说话的节奏上下抖动,“你咋就过河抽板不认人了?!”

刘慧忋压低声音,“这回,我不是不认人,而是认人了!”

阮玲玉像一只发怒的母豹,从席梦思跃起,把慧忋扑倒在地。慧忋双手护住脸面和头,任她粉拳乱打。阮玲玉边打边骂,嘴里也没有什么好话,孬种,骟牛,蠢猪,土的洋的,就像那嘴是口大粪窖,什么脏的臭的,张嘴就来。骂累了,她双手捧脸,痛哭起来,眼泪顺着指缝,流向乳沟……哭够了,她穿好衣服,眼睛里的光芒冰冷。她从卧室走向小厅,从客厅走向厨房。她穿起皮鞋。刘慧忋忽然站起来问:“深更半夜的,你去哪儿?”阮玲玉不理,走过去开大门,刘慧忋一步蹿上去把门堵住。阮玲玉说:“滚开!”刘慧忋不动。过了一会儿,阮玲玉忽然起身,打开门冲了出去。刘慧忋跟着跑了出去,抓住了阮玲玉一只胳膊。她奋力扭摆,衣扣嘭嘭地扯掉了。她瘫软在地,尖利地大叫一声,就不省人事了……

阮玲玉从医院回家,寡言少语,脸色苍白,身子骨日渐消瘦。刘慧忋心疼阮玲玉,买来人参、乌鸡等等,调养着她,自己也跟着吃。他的脸色越来越红润,精力越来越旺盛,心中时常激起一种莫名的狂躁,使他每夜在床上都对阮玲玉吭哧吭哧地折腾。而阮玲玉,像一具僵尸,任他摆布……

我会替你保密的

四喜遇到一件麻烦事情,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来例假。突然有一天她吃啥吐啥,都快把苦胆吐出来了。她拿起了魏明伦家里的座机,拨通了二狗的手机。

魏明伦中午没回来。像往常一样,魏薇吃饭时小嘴还不停地讲着幼儿园大班的趣事。魏红用眼睛听和说,神态和吃饭的速度,随着魏薇的变化而变化。魏薇吃着吃着不吃了,侧脸问四喜:“阿姨,你今天没有喝汤啊。”

四喜脸上飞上一道红晕,她眼光低垂,拿筷子的手有点颤抖。一会儿对魏薇说:“阿姨做汤的时候尝过了。做汤的不喝汤……”

魏薇眨巴着眼睛,盛了一羹汤,非要四喜喝下。

四喜欢喜地喝下了。一会儿胸中陡然一漾,一股酸水翻涌上来,她冲刺般地冲到卫生间,拼命地呕吐。

一顿饭在四喜的呕吐声中草草收场。

魏红比划着,示意她躺在床上休息休息,他洗碗。

四喜头重脚轻,没有推让,进房倒在床上,辗转反侧。魏薇懂事地帮她掖被子。一股酸水不争气地翻涌上来,冲劲更足量更大,她一伸头吐在地板上。

魏薇见状,哭叫起来:“阿姨,阿姨……”

四喜示意没事。魏薇爬上床,轻轻地为四喜捶背。

魏红十分麻利地清理了地板,在床跟前还放了一只塑料桶,再傻傻地站在房门口,看着她们。

魏薇说:“阿姨,我爸会按。”

魏红在聋哑学校学过按摩,现在是残联下属的一家鞋厂的卫生室按摩医生。四喜说:“阿姨知道了。你去做作业吧,作业做错了,阿姨可要打你的屁股。”

魏薇跳下床走开了。魏红还拿眼睛盯着四喜,用手比划着。四喜似懂非懂,却都以点头回应。

这给魏红一个错误的信息。他满脸含笑地走过去,不问三七二十一,掀开盖在四喜身上的被子。

四喜扬手掴了魏红一巴掌,大喊:“趁人之危,我跟你拼了。”

魏红被打愣了,像中了雷击似的一动不动。四喜拥被蜷缩,背靠墙壁,惊恐地看着他。魏薇拿着本子,探头观望。

魏红明白四喜误解了他的意思,就飞快地在魏薇的作业本上写着:“我是想给你按摩,没有其它目的。”

四喜不动声色,但她心里有点胀,有点酸,有点后悔。面对一脸茫然的魏红,她默默地躺在床上,示意魏红来按摩。

魏红拿出了按摩布巾,很熟练地铺在四喜的身上,把脉之后,一双手舒缓有致地按摩起来。开始,四喜还有些隐痛,一会儿便觉得滞气下行,经络开窍,神清气爽。魏红已是汗水涔涔,说明他是很卖力的。四喜过意不去,谢绝了魏红继续按摩。

魏红再次来到四喜的房间,塞给她一张纸条就关门退出。纸条这样写着:“我是一名聋哑医生,我判断你呕吐的原因是怀孕引起的。不管是与不是,我会替你保密的。”落款是“魏薇的爸爸:魏红”。

四喜无言,但脸发烫。她必须去见二狗,这是他的孩子。

幸福就像一只小蝴蝶

二狗想好了,让四喜把孩子生下来。

毛丹江和杨伟很希望要一个孩子。女人一辈子得有两个依靠,一个是她男人的胸怀,一个是她孩子的肩膀,缺谁都不行。

二狗不去陶然居,便宜是便宜,可黄鼠狼是个人精,这事不能让他知道。二狗牙一咬,就把毛丹江约到肯德基专卖店。

二狗买了一份套餐放在毛丹江面前。

“你怎么不吃?”毛丹江奇怪地看着他。

“看佳人吃饭,真是一种享受。”

毛丹江简直不相信这话是从老实巴交的二狗嘴里说出来的。她不得不承认,二狗已经不是当年的二狗了,言语中懂得一点恰到好处的卖弄,一点点男人的傲气和幽默,尔后是有分寸、有试探的小狡猾。

二狗长嘘一口气,“其实,你的情况我还是晓得一些的。”话语间,他的屁股已经挪到毛丹江身旁的凳子上,低低地说:“四喜怀上了。”

毛丹江挺直腰,眼睛有了光彩,“二狗,恭喜你和四喜啊。”

二狗又移开屁股,坐到对面,说:“四喜不要这个孩子。”

毛丹江想都没有想,认真地说:“生下来生下来!我跟杨伟说过了,抱养一个孩子,他也同意。抱养别人的不如抱养你们的。”

二狗说:“魏明伦知道四喜怀孕,肯定炒她的鱿鱼。在临江,靠我一个人,无能力养活她们娘俩。”

毛丹江说:“钱不是问题,我出。”她见二狗不是外人,从大包里掏出小钱包,拿出一个卡,说:“这里有十万,够四喜怀孕期间的生活费吧?”

二狗接过银行卡,手心发热,做梦也没有想到毛丹江出手如此大方。他装出一副不恋钱的样子,把卡还给毛丹江,“你和四喜是姐妹关系,咋能要这个钱呢?”

毛丹江又塞给二狗,“我说了,不是钱的问题,关键是表示我的心意。”

“那我就收下了。”二狗把卡放到口袋。

“密码暂时不告诉你,等我与四喜通话后,我再告诉你。”

二狗眼睛一转,说:“你跟四喜千万别谈银行卡的事情,她见不得这种交换。”

结局很完美,二狗信心十足地迎接四喜的到来。

见到二狗,四喜扑进他的怀抱,娇羞地指着自己的肚子说:“到底咋办?”

二狗说:“生下来。我的孩子一个都不能丢!”

四喜用小手拨弄着二狗的喉结,幽怨地说:“不结婚我不生!”

二狗说:“你不是同情毛丹江吗?”

四喜急切地问:“你见到了丹江?”

二狗不假思索地说:“是,丹江要你把孩子给她。”他掏出手机,“不信你打手机问问她。”

四喜半天无语,脸青一股白一股。二狗也太不负责任了,轻飘地就把自己的孩子送给别人。她低吼:“没良心的东西!”

二狗认真地说:“你一直说丹江是你最好的姐妹,怎么到了你能帮她的关键时刻,你却打退堂鼓了?”

四喜听着,一时想不出反驳他的理由,但脸色舒缓多了。

二狗说:“你要是与毛丹江是真朋友的话,就让孩子有两个爸爸和妈妈,你说说,咱们的孩子多幸福。”

四喜动心了,拿过二狗的手机,与毛丹江通话,说了一刻钟。末了,她说:“二狗,你说的对,这个孩子我生了。”

二狗知道毛丹江没有跟四喜说银行卡的事情,就把四喜抱起来,欢喜地在地上转了两圈。他从口袋里掏出伍佰元,递到四喜手中,“时间还早,你呢到医院检查检查,孕检是必要的;多的钱,你买一点营养品。”说完,他就去上班。

四喜望着二狗远去的背影,问自己,什么是幸福?幸福就像一只小蝴蝶,飞呀飞的,不能轻易地得到它,但如果你安静下来,它就在身边。

女人是苹果

午后的阳光,在四喜身上跳跃着金色的光斑。四喜暖融融地拿着二狗给她的钱,排队挂号,然后坐在妇产科诊断室外的长凳上等候。初为人母的喜悦,撞击她的心扉,让她自觉或不自觉地咧嘴傻笑。

轮到四喜进去了。医生一番检查后严肃地说:“你必须流产!”四喜想都没想,说:“不,我要生!”医生说:“你是宫外孕!”

四喜突然眼前一黑,一堵墙坍塌了。

幸亏她口袋里有一张魏明伦的名片,她才没有被“寻人启事”。

四喜躺上了手术台,医生没动几件器械,她那里就大出血。一共用了十几袋鲜血,才把她从死神中拉回来。

四喜从手术室出来,脸像蜡一样的白。魏老板把她安排在医院最好的病房里,请来最好的医生医治。

四喜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二狗,却是魏红和魏薇。他们一天来看望两次,鸡汤、羊肉、甲鱼等等,一次换一个温补的食物。魏薇告诉她,都是爷爷买的爸爸做的。四喜打心眼感谢魏老板一家人的关爱。但是,她还是不明白,二狗咋就不来看她一眼呢?她让护工多次给二狗打电话,都说关机了。四喜的心抖了一下,又抖一下。她要通了毛丹江的手机,哭着说:“丹江,我不能满足你的愿望了。”毛丹江说:“不要紧的,还有机会。”四喜说:“你见到二狗吗?”毛丹江说:“我们也在找他。”

二狗出事了?

一名男警察与一名女警察在魏明伦和毛丹江的陪同下,来到病房。女警察很平和地询问四喜与二狗之间的事情,一问一答,男警察在旁边记录,最后让她过目签了字。女警察握着她的手说:“四喜同志,二狗涉嫌诈骗。如果有他什么信息,请及时跟我们联系。”

警察走后,毛丹江对四喜说,“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报警的。”四喜仰躺着,脸色更加苍白,紧咬着嘴唇极力控制着内心的波澜。一会儿她弓起身,突然用脑袋砰砰地撞着墙壁。魏明伦抱住她,毛丹江上前阻拦。她伏在床上,紧咬着被褥,恨不得把它咬碎咬烂。

护士注射了镇静剂。四喜哭声越来越小,后来就睡着了。

魏明伦和毛丹江退到病房外面,在医院大门口空地上停了下来。

魏明伦说:“几天前,我接到刘慧忋的手机,说阮玲玉吃了整整一瓶安眠药。他没说假话,她也在医院里抢救。”他为她交够了费用就离开了。毛丹江说:“你不看一眼就离开,是不是有点残酷?”

魏明伦说:“生活本来就很残酷。她那只苹果早就被人咬破了,我补咬了一口。我发现我咬错了,就与她游戏人生,人生也游戏了我。”

魏明伦拿出两张票据递给毛丹江,说:“一张十万元的修理费发票,是苟警官给阮玲玉的,另一张是银行回单。都是刘慧忋给我的,意思我很清楚,这笔钱是苟警官给周湖蓉隆胸失败的赔偿费。因为给周湖蓉做隆胸手术的美容院,真正的老板是苟警官。苟警官是不会出这笔钱的,就转嫁到阮玲玉身上,最终由我埋单。这是一个男人胡乱咬破苹果的报应。”

毛丹江苦笑,耸肩,摇头。

魏明伦又说:“四喜呢,原本是一只好苹果,可惜被被二狗咬破了,所以,她只得独饮这杯苦酒。”

毛丹江问,如何比较刘慧忋和二狗?

魏明伦感叹,“都是咬苹果的人。刘慧忋的坏,是没有坏到骨髓里的坏,他在关键时候能说不;二狗的坏,是坏到血液里的坏,他在关键的时候还是贪婪。这回,他恐怕在劫难逃了。”

毛丹江又说:“黄鼠狼说周湖蓉来到临江市,打算向临江市有关部门状告苟警官。这张发票和回单能不能给她作为证据?”

魏明伦不语。他矮矮、厚厚的背影,在夕阳之下,在毛丹江眼中,竟然慢慢幻化成一只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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