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蕙
第三届舞蹈节的颁奖典礼结束之后,北大附中的校园里小范围地流传着一个冷笑话:“你知道学校里灯光控制得最好的是谁吗?”“是管乐团团长。”
林天熙参加了3届舞蹈节,每一届都是灯光师,为他所在的新民书院拿了两届“最佳灯光奖”。
作为管乐团团长,每次演出之后他都会站在舞台最耀眼处,代表全团演员向观众致意;但是当灯光师,他只能坐在剧场二楼的小黑屋里。当他的同学们在舞台上享受掌声和鲜花时,他把灯光打给他们,自己则透过观众席最后一排墙上那个小小的窗口,远远地注视着热闹的剧场。
即便如此,他也像热爱管乐团一样热爱灯光课。
高一下半学期,因为是从传统的初中考进来的,林天熙仍难以适应北大附中的走班制和书院制。在他感到迷茫的时候,夸张一点儿说,是灯光课拯救了他。
灯光课有个基础练习,就是把那种画素描用的女神的石膏像放到舞台正中央,然后往女神身上打各种各样的灯光,这样会产生特别奇妙、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千变万化。尤其是往女神的脸上打光时,在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的情况下,从不同角度打过来的灯光让女神的脸呈现出不同的情绪,整体效果看起来也不一样了。
对于大家来说,灯光课都是零起点的新事物,一个有待开发的全新领域,投入其中尽情地探索发现,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林天熙在高一上半学期上过戏剧课,有过零零星星的舞台经验,但是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舞台上还有灯光的存在,更不要说感受到它的奇妙作用了。这个新发现让他有点跃跃欲试,产生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期待,入校以来的茫然、困惑等负面情绪,也随之一扫而空了。
课程还没结束,舞蹈节就开始了。林天熙报名参加了舞蹈节剧组,负责打灯光。
舞蹈节的灯光需要配合剧情和音乐,他也会参与排练过程,看演员做动作、走位,看剧情发展演变,跟同学聊,找老师问:这个地方想表达什么感觉?那个地方需要什么效果?先把自己代入剧情,跟着感觉走,等老师把音乐的大框架做好,他就会根据音乐编排灯光。林天熙从小吹黑管,这培养了他对音乐的敏感,很容易把握音乐表达的情绪和节奏,跟着音乐节奏打灯光比别人更容易上手。
上课的时候灯光老师说过,如果把剧比作人,剧情和演员是骨骼,音乐是血液,灯光就是肌体。灯光可以调节情绪、创造空间,可以参与剧情设计;还可以为演员造型,勾勒轮廓,突出形体美。
与前两届新民书院的舞剧《冰雪奇缘》相比,第三届排演的《金陵十三钗》要复杂得多。情节起伏大,舞台变化多,需要表达的东西也更丰富,对灯光设计的挑战也大得多。林天熙决定先抓一个大纲,编出个雏形,突出主题,然后再随着排练的逐渐成熟慢慢调整细节,完善整体布局。
他最先抓住的是死亡点,用铺满舞台的炫目的红光制造出死亡和危机的冲击力;当扮演日军的黑暗元素上场时,以幽蓝色强调地狱般的阴森和窒息感;妓女与女学生深情相拥,短暂的告别段落以柔和的暖光呈现梦幻般温馨的同胞之爱;和女学生互换衣服的一刹那,面光毫不迟疑地打在妓女的脸上,凸显了她们风华正茂、决绝赴死的凄凉悲壮。
15分钟,五六十种灯光,不管是对光线的运用、节点的把握,还是整个剧场空间的变化,灯光师林天熙都努力做到极致。
最终《金陵十三钗》毫无悬念地拿到了“最佳灯光奖”,而此时林天熙的收获也已经不仅仅局限于灯光本身了。他懂得了舞台表演是一门综合艺术,一个作品的完成包含着编剧、导演、演员、布景、灯光、音响、服装、道具等不同工种各尽其责的艺术表达,给观众带来的是视觉、听觉、精神、意识、情感、理念等不同方面的欣赏、思考和交流,他从中学到的是一种思维方式和价值观。
在参加了灯光课之后,林天熙逐渐找回了自信,继而有勇气去报名参加学校的管乐团。高三参加《金陵十三钗》的排练时,他已经是北大附中管乐团的团长了。
3年时间,从灯光课到管乐团,林天熙逐渐融入北大附中这个集体里。
如同在舞台上能体会到不同的生活,在北大附中也让他体验到不同的人生——在别的学校,他只能扮演学生的角色,在这所学校他还可以是艺术家。北大附中对于这个18岁的青年来说,已经远远超越了传统意义上的学校本身,它不仅仅是传授知识的场所,目标也不仅再局限于考试。
在回顾过去的3年时,林天熙说自己做了“最正确的选择”。这个18岁的男生对自己高中生活的总结也值得每个成年人深思:“这一路走来曲曲折折,却无比充实而璀璨。我想说,读高中如果只是为考取好大学可能就有些遗憾了。一路走来,上小学为了上好初中,上初中为了上好高中,上高中为了上好大学,上大学为了找好工作,从事工作为了实现理想以及成家立业,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好好地活着。可是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就是在活着吗?那么,为什么不能从最开始就好好活着,追求理想呢?北大附中3年,最大的不同在于,我可以骄傲地说:‘这3年,我是实实在在地活着,我追求着自己触及灵魂的理想,我真实地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