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情天
——《冷山》背后的画卷

2016-09-06 09:35
电影评介 2016年14期
关键词:萨利艾达战争

王 颖

乱世情天
——《冷山》背后的画卷

王 颖

1864年,在南北战争前线的南方士兵英曼看到战争的无情和荒谬,不禁感到绝望,他为了再次见到情人而当了被人唾弃的逃兵。翻山越岭,只为了心中那片纯净的土地——冷山,那里是英曼世代的家园,是情人艾达等待他归来的地方。冷山,绝不仅仅是一块土地的代名词,其背后隐藏的是那个年代的人们对土地的无限热爱,是一种难以割舍的宽广博大的土地情结。影片以一个逃兵的视角,将战争带给小人物的创伤与灾难诠释得淋漓尽致,本文将从影片投射出的土地情结、小人物群像和女性角色的悲惨命运几个角度入手,分析其背后的丰富画卷。

一、影片中的土地情结

Land,土地,这是战争中士兵、农夫、乡绅们的精神寄托,他们一路高声呐喊:把这些北方佬赶出我们的土地!可见土地是那个年代人们的永恒情结。电影《乱世佳人》《大地雄心》都传达过这样的情结。这部电影也总是让人不禁想起《乱世佳人》,同样是以南方人的角度叙述关于南北战争的故事,同样有荡气回肠的爱情,同样有对战争的深刻反思,当然最重要的仍然是对土地的那份执着和热爱。土地是生命的孕育之所,这一点在女主人公艾达这条线索上表现得比较清晰。艾达在战乱之前只需要安安静静地做一个淑女,弹弹琴,修修花,读读法语。但战争带来的改变太急太重,让这位南方佳人手足无措,不得不变卖家中财物换取食物或者靠邻居的好心帮忙过活,面对眼前荒芜的菜园,她几乎能感受到它的嘲笑。

直到露比的出现,一个坚强能干的流浪孤女,与艾达的淑女风范截然不同,露比在粗鲁的表象下埋藏着一颗朴实无华的赤诚之心。她一出场就镇定地踏上艾达家的门廊,一转身就解决了困扰艾达很久的啄人的公鸡——她们有晚餐了。在露比的帮助下,农场逐渐回复了往日的生机,艾达学会了根据季节变换种植作物,学会了如何狩猎,如何挤奶,让一切都重新步入正轨。艾达生平第一次征服了土地,土地支撑着她安然度过寒冷的冬季。土地平和的治愈能力让艾达重新振作起来,在季节变换间孕育出美好的果实,通过肠胃的安抚渐渐抚平创伤。毕竟活下去才能被治愈。

在这片安静的土地上孕育出的爱情也甚是奇妙,男女主人公仅仅通过只言片语的短暂相处就孕育出了瑰丽的浪漫爱情。就如英曼所言:他们相处的时间虽短,仅仅是一系列的瞬间拼接,但每一个瞬间都是光芒耀眼的钻石,那些瞬间是支撑英曼走下去的无尽力量。让人为之动容的是,他们在宁静的冷山上再次为彼此驻足并远远相望的时刻:英曼在田里耕地,艾达坐在拉着钢琴的马车上路过那片田园。艾达因为矜持与羞赧没能走过去与爱慕之人交谈,但她在行进的马车上弹奏起悠扬的曲子,琴声婉转,温柔地流进英曼的耳朵里,击中他柔软的心房。他们在辽阔的苍穹之下彼此相望,在无声的对视中说尽了千言万语。每当英曼想起艾达时,或是两人独处时,他们的世界都会响起这首难忘的曲子,时而舒缓,时而急促,就像一个萦绕在心间的承诺,永远不会褪去。英曼为了艾达一句“回到我身边”,毅然决然从战争“英雄”变成了名副其实的逃兵,而艾达也为了英曼从未放弃等待。

他们的情感是指向内心,指向灵魂的,在近乎无言的相处中,用眼底的喜悦和爱意去包围对方,一起融化在这个真挚浪漫的爱情之梦里。艾达的等待是温暖的,当英曼再也不可能归来时,她试图把自己埋在土地对她的呼唤中,好让自己忘记现实,在短暂的“自欺”中缓解内心的伤痛,幻想着英曼仍然在漫漫归途中并即将拥她入怀。他们被战火无情地阻隔,唯一的联系不过是那片叫做“冷山”的土地,影片中的“冷山”早已超越了“家园”的含义,而是灵魂之所,是皈依之处,是他们共同前往和守候的“圣土”。他们的土地情结依托爱情化为了心中的信仰符号,当英曼躺在施救的老妇人家中含着泪说:“为什么一个连名字都不一定对的地方,却能这样伤人心。”艾达亦说道:“我无处可去,也不能走。”

厚重坚实的土地承载着太多的欢乐与苦痛,正如女主角艾达在影片尾声处独自说道:“土地,不会自愈。因为有太多的血。”战争在土地上淋满鲜血,再撒上一层闪着泪光的冰霜,土地就算与从前一样肥沃温厚,也终究是变了。

二、战乱中的小人物群像

流浪的孤女露比与艾达相反,她没有感受到多少父爱,从小孤身一人在野外寻食。她初次与艾达见面就告诉艾达“自己的夜壶得自己倒”,她不甘心做佣人,而去寻求人与人之间的平等。露比痛恨这场无谓的战争,她认为这是人们自己招致来的乌云,他们却站在这场大雨中抱怨:“见鬼!怎么下起雨来了!”战争爆发后,露比一度认为父亲死了,直到她父亲以逃兵身份跑到艾达的谷仓偷玉米时被陷阱钳住了手。但露比一见到父亲就结结实实地给了她父亲一脚,她很难原谅这位曾经把她抛弃在深山里的父亲。两人关系一直冷漠,但在艾达的劝导下,露比与其父亲的关系逐渐有所好转。在与父亲的和好之旅上,露比的性格特征也愈发明显——坚强善良,外表冰冷,内心热情。当她以为父亲已被家园护卫队的人射杀时,她和艾达准备前去安葬他。露比直接拨开树枝,毫无顾忌地冲下斜坡来到父亲身边,意外地发现父亲还活着,她说不会为那个老头流一滴泪,但下一秒就用宽大的帽檐遮住了通红的眼眶。正如露比帮助艾达与土地建立和谐的关系一样,艾达也帮助她和父亲重归于好,露比虽有悲惨的童年但最终还是收获了美满的结局,令人欣慰。

与露比的故事相比,同样住在冷山这座小镇上的萨利一家要悲惨得多,萨利一家的悲惨仅仅是战争中无数家庭的剪影而已。与镇里其他家庭一样,萨利家中的两个儿子都投入了那场非理性的残酷战争,在战争临近尾声时,他们的两个儿子幸运地逃回了家中。早已到迟暮之年的父母自然是喜极而泣,无限感慨。但好景难长,家园护卫队发现了萨利一家窝藏逃兵,以叛国罪为由,残忍杀害了萨利的丈夫,并将萨利的双手压在栅栏里,年轻的队员在栅栏的横木上不停蹦跳,伴着萨利凄惨的喊叫声,双手已血肉模糊。母亲的痛苦声音让本躲在谷仓的两个儿子跑了出来,试图救下母亲,就这样,萨利眼睁睁地目睹了丈夫和儿子的惨死。在这场战争中流血的并不只是战场上的人,更是那些因至亲战死沙场而流尽了血泪的可怜父母!

那个曾挽救英曼的可怜寡妇,在风雨交加的夜晚,单着睡衣起身让睡在粮仓的英曼进入房间睡在自己身旁,但只是躺在身边而已。她拉起英曼的手忍不住哭泣,她的泪水是那么绝望:这场战争夺去她的男人,留下她和一个可怜的孩子。她所求的不过是一个温暖的脊背,宽厚的胸膛,一种安全感,一个休憩的港湾。她的境遇只是战乱中破碎的家庭的小小缩影,那些比她还要凄惨的家庭不计其数。最悲伤的就是这般——本想尝试着生活下去,但却发现,活下去也不过是要在这冰天雪地里费力地生起一堆火,这火照不亮远方,也照不亮希望,更无法温暖已经寒冷至极的心。

三、女性角色的窘境

以女主角艾达为例,她作为典型的南方淑女,美丽精致,才华横溢,受到父亲宠溺,又跟随父亲来到冷山,她存在的意义仿佛只是在陪伴父亲。这实际上是在遵循父亲(男权)的要求,所有关于音乐、诗书、语言和插花等方面的才华与修养,都是为了迎合当时男性对女性的规约和要求——温和顺从,知书达理。纵使美好如她,堪比精心培育的美丽茶花,但仍然只是男性的附属物,囿限于花园和书房的狭小天地。当艾达发觉自己无力管理农场时,终于爆发,意识到平生所学,全无用处,不禁懊恼和沮丧。随着战争的逼近,冷山逐渐被卷入这场风浪之中,艾达的父亲随即离去,艾达终于可以放弃南方贵族女子繁复的发式,光洁丝滑的裙子。艾达简单凌乱地扎起头发,穿着粗布衣裙,放弃了原来被看重的南方淑女的精致外表,并在时间的磨练中,凌乱的长发和愈发瘦削的脸庞让她显得越来越独立。露比出现时,艾达正茫茫然独守农场,热情开朗的露比像钢铁碰击石块迸出的火花,很快点亮了艾达抑郁的内心。南方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与山区穷苦白人的流浪女孩形成鲜明的对比,正是这样迥异的差别才使她们在日后的相处中情深意重。

二人初见时,常年流浪于山间的露比轻松拧断公鸡脖子炖了一锅汤,以女性力量除去了令艾达担心受怕的祸害,也表明艾达与父权制的决裂。艾达珍视露比对她的信心,她知道露比绝不会抛弃自己,艾达也同样信任露比,她感觉只要有露比的陪伴,生活再艰难也能熬出头来。露比的长久陪伴,逐渐使两人的生活轨道重合在一起,这种友谊建立在生存信念的基础上,是对自食其力的共同追求。她们共同经历生活的洗礼,在相互扶持中蜕变,两人之间已然凝聚了难以割舍的情谊,艾达在露比的帮助下逐渐摆脱了男权对自身的压制,活出了一个全新的自我。然而就算在强势女性露比的帮助下,她们也仍然受着男性团体——家园护卫队的压迫,艾达一直受到其头领威胁式的示好。除此之外,来自家园护卫队的威胁也扩散到了她们所在乎的每一个人——露比的父亲、善良笨拙的班卓琴音乐家和艾达的情人英曼。

英曼归途中所遇的人更凸显了女性的弱势地位,艾达身上那种弱势被她较为幸运的经历所掩去了一部分;而露比因为她的强势也掩去几分,但片中另外几个女性角色尽管出场只有几分钟,台词只有寥寥几句,却让观众对她们升起深深的同情。一个是全程昏迷的女黑奴,英曼逃亡途中发现一个白人牧师企图将女孩投入河中,便拔出枪进行阻止。原来那位女孩怀上了牧师的私生子,牧师迫于社会压力想将女孩连同腹中骨肉一起杀死。或者是那位为了钱财愿意委身于任何人的摆渡女孩,或者是那个眼看着孩子受冻的寡妇。她们的弱势不仅仅是社会地位地下,无法独立,更是因为那个战乱的背景下男性角色的失控。

冷山背后是一幅交织了平凡人的悲欢离合又抹上了战火微光的宏伟画卷。虽然只是微光但已经让鲜血浸润了山脚的泥土。这片土地依旧会像牵引英曼那样牵引战场上的年轻人回来,回到故土,回到情人身边。

结语

《冷山》,这部根据查尔斯·弗雷泽同名小说改编,由安东尼·明格拉执导,于2004年在中国大陆上映的反战电影,至今仍给很多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影片中的“冷山”意象,不同的人对它有不同的叫法,它有太多的名字,无从知晓哪一个才是它的真正的名字。就是这样一个连名字都不一定对的地方,却能日日夜夜让情人醒来时因为爱一个人而胸口发痛。或许我们都在一个连我们自己都不自知的漫漫归途上,摇摇晃晃地走向一个连名字都不一定对的地方,最好的希望就是——在这山长水远的路途终点有个人在等待你的归来……

电影《冷山》剧照

王 颖,女,河南洛阳人,西安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硕士,主要从事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方向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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