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房需求的地位动机研究——基于中国城镇家庭数据的2SLS分析

刘　雯，杨晓维

(北京师范大学 经济与工商管理学院， 北京 100875)



住房需求的地位动机研究
——基于中国城镇家庭数据的2SLS分析

刘雯，杨晓维

(北京师范大学 经济与工商管理学院， 北京 100875)

2015年以来，房地产市场去库存问题已成为国内关注焦点。首次在经济增长模型中引入社会地位寻求动机，从理论上证明地位寻求动机的存在以及对住房需求的推动作用，然后借助中国家庭金融调查数据(CHFS)作2SLS估计，研究表明：中国城镇家庭住房需求受到周围人群显著影响，且根据收入区分不同阶层时，中等收入家庭鉴于“高不成低不就”状态，地位攀比动机强于其他收入阶层，并引入基于不同类型参照组的敏感性检验和稳健性检验得到验证，为将住房需求激励政策定位于中等收入家庭提供可能依据。

住房需求；地位寻求；中等收入阶层；2SLS

一、引 言

2015年以来，中国房地产市场进入低迷状态，去库存成为关注焦点。各级政府及房地产商针对房屋需求方的激励政策层出不穷，但只略见起色。精准定位政策的主要激励对象，有助于政策更加有效实施。许多家庭存在房产刚性需求，为子女购房是房地产市场繁荣的重要原因；与此同时，房地产投资对于城镇家庭而言是很好的资产配置手段，即家庭可能基于子女和投资考虑，增加房地产财富积累。而当目前适婚个体多数为独生子女时，家庭为子女购房需求在下降；反腐盛行，房地产财富作为官员或富人投资手段的功能在逐步退化。此时，如何挖掘新的购房动机便值得关注。

关于住房需求的影响因素，国内外学者主要从人口结构角度予以解释，Mankiw与Weil将人口结构引入住房需求模型中，研究人口结构对住房价格的影响[1]；Green与Hendershott在此基础上引入了收入水平、受教育程度作为影响住房需求的因素[2]；国内陈斌开等借助微观调查数据探讨住房需求中的人口因素，分别研究年龄和人口结构与住房需求的关系[3]；李超等引入人口、人力资本、可支配收入等变量，研究其对住房需求的影响[4]。但是，这些解释并没有考虑到房地产财富的地位表征作用对于住房需求的影响。房地产财富可视，且可用于表征地位，不同个体对于社会经济地位的在意程度不同，而这显然会影响个体对于可用于表征地位的房地产财富的需求决策。

转型发展期的中国居民在作支出决策时会考虑自身在当地的相对地位排序，而非仅仅考虑自身需求。住房作为重要的显示性商品，会使得家庭的房地产财富积累决策受当地平均水平影响，尤其是中等收入阶层，更为明显。国内外文献中有关财富与地位关系的研究，Clemens在效用函数中同时引入风险规避和跨期替代，以相对财富衡量地位，均衡时地位寻求动机可能使得财富积累增加[5]。Ioannides等在文章中引入邻居效应，发现家庭相对于邻居住房需求平均水平的住房需求弹性显著为正，且大于相对于邻居收入平均水平的弹性系数[6]。Roussanov在理论分析中以财富排序表征地位，而且排序与财富绝对量成比例[7]。实证方面，Wei等在文章中提到如果住房财富在婚姻市场上是重要的地位表征，则个体为了增强自身在婚姻市场上的竞争力，会增加住房财富积累[8]。地位寻求动机强度在实证中很难估计，该文以地区性别比衡量，男性与女性之比提高，作为地位品的住房价格增加。国内金烨等引入基尼系数、泰尔指数等衡量收入差距，研究收入差距对于消费水平和消费倾向的影响，结果显示年轻和低收入家庭受到的影响更大一些，引出人们可能存在通过储蓄积累财富从而提升地位的动机[9]。杭斌等在文章中提到住房的投资和消费性质，利用地位寻求理论研究住房需求对于一般性消费水平的影响，发现住房面积对消费有抑制作用[10-12]。

因此，本文引入带地位寻求动机的经济增长模型，首先从理论上论证地位寻求动机的强弱可以通过研究周围人群对家庭选择行为的影响程度进行衡量；然后在实证分析中通过研究中国城镇家庭所在人群对于其住房需求的影响，证实地位寻求机制的存在，并引入敏感性检验和稳健性检验，包括同行业基准等划分对照组群、控制投资动机和家庭住房刚性需求等，与基础模型得到一致结论；进一步研究发现，在区分不同收入阶层后，发现各收入阶层家庭地位寻求动机并不相同，中等收入阶层在房地产财富积累时更多地考虑到自身经济社会地位的体现或提升，也间接说明了收入差距对于住房需求的影响。收入差距使得中等收入家庭处于焦虑状态，“高不成低不就”，在住房决策时更容易受到外部环境的影响，这也为将住房需求激励政策定位于中等收入家庭提供可能依据。

二、理论分析与计量模型

(1)

预算约束为：

cit+wit≤Rwit-1+yit

(2)

(1-si)u′(cit)

(3)

命题1：周围人群财富积累对个体财富积累存在正向推动作用，从而可验证地位寻求动机的存在。正向推动作用越大，地位寻求动机越强。

证明：首先证明周围人群财富积累对个体财富积累存在推动作用。

(4)

从式(4)可以得到周围人群财富积累对于个体财富积累存在正向的推动作用，即可以使用地位寻求理论解释该推动作用。再证明该推动作用与si是同方向变动的。

(5)

最后，论证地位寻求动机的存在可以借助周围人群对个体选择行为的影响得到验证。

由以上论证可知，周围人群财富积累对于个体财富积累行为存在正向推动作用；地位寻求动机越强的个体，周围人群对该个体行为决策的影响也越大。结合以上两点可以说明，地位寻求动机的存在可以通过借助周围人群对于个体选择行为的正向推动作用得到验证，且二者正相关。

对于(3)式，反复使用两次迭代方法，得到：

(6)

(7)

(8)

其中X为一系列控制变量，ε为随机扰动项。

三、实证研究

本文主要研究地位关注对于家庭住房需求的影响，因此在实证部分用家庭住房使用面积代替家庭财富积累，从而研究家庭参照组住房需求对于家庭自身住房需求的影响。

命题2：在控制诸多因素后，城镇家庭住房面积受该家庭周围人群平均住房面积的影响，且后者增加显著推动前者增加。

单个家庭会基于周围人群行为而调整或者改变自己的行为，周围人群住房面积增加，家庭可能会感觉自身社会经济地位下降，也可能为了得到更高的地位，从而增加自身房地产财富积累。

命题3：城镇不同收入阶层家庭的地位寻求动机不同，相比其他收入阶层，中等收入家庭更关注地位的体现或提升，受到周围人群的影响更大。

中等收入家庭处于“高不成低不就”地位，房地产财富积累过程中的地位关注度最强。较高收入家庭会为了保持目前所处地位而增加地位寻求动机；较低收入家庭虽然也有强烈的地位寻求动机，但低于中等收入家庭。这是因为，对于低收入家庭而言，介于其通过房地产财富积累不能很快达到较富裕层面，所以地位寻求的动力不如中等收入家庭。这跟在许多文献中见到的是有区别的。我们发现，并非越穷就越有地位寻求动机，而是中等收入家庭有最强的地位寻求动机。

(一)变量选取

本文选择家庭住房面积衡量家庭的房地产财富积累，主要是认为家庭住房对于一个家庭而言，属于非常重要的地位性商品，兼具消费和投资性质，然而不管是看作哪一种，最终都会被视为财富的积累，而且占所积累财富的最重要部分，也是最可以显示其经济社会地位的商品。因此，本文使用家庭住房面积衡量家庭房地产财富积累，可以显著地衡量房地产财富的积累程度。在数据处理中，存在一个家庭多套房情况，本文将其多套房面积进行加总，研究其受家庭地位寻求动机强弱的影响。使用住房面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将由于特定年份高房价的住房价值过高情形排除。

对于地位因素的影响机制，本文使用家庭所处周围人群的住房使用面积的平均值对于家庭自身房地产财富积累行为的影响予以衡量。该变量的引入是依据理论模型得到的，家庭住房面积受到周围人群平均住房面积的影响，则说明家庭存在地位关注动机。

本文考虑了不同参照群体中单个家庭的地位关注行为，包括省际层面的平均数和中位数，也使用了家庭所在社区层面房地产财富积累平均水平以及家庭中户主所在行业地位性寻求的平均水平来衡量家庭所处的特定群体。Knight等使用中国农村数据显示，70%的个体会选择村落作为参照群体，即以地理位置作为选择参照组的标准[15]。Nonnenmacher认为参照组越大，参照组效应越小[16]。也就是说，本文以省际数据为参照组得到的实证结果应该至少是保守估计，这可以由下文稳健性检验中当将参照组群控制在社区层面时，地位寻求系数较大得到进一步证实。另外，对于居住在高楼大厦的居民而言，其对同行业人群的关注也是值得关注的。因此，本文同时引入四种衡量家庭周围人群房地产财富，也一定程度上检验了结论的稳健性。

此外，本文在实证分析中引入的控制变量包括：家庭总收入(用来代替模型中提及的家庭持久性收入)、家庭金融资产、户主投资风险态度、家庭男孩及女孩个数、户主婚姻状况、户主性别、家庭期初财富值、户主年龄等。

(二)数据说明

本文所使用数据源于“中国家庭金融调查”(CHFS)数据库，该数据库涵盖了全国除西藏、内蒙古、新疆及港澳地区外的各省份家庭数据，包含了丰富的收入、消费、财富和人口特征方面的数据，因此，非常适合用于研究消费者的财富积累行为*中国家庭金融调查(CHFS)数据由西南财经大学中国家庭金融调查与研究中心免费提供。。

(三)估计结果分析

1.地位寻求动机对家庭住房面积的影响分析。家庭基于地位寻求动机，会增加住房面积。由表1可知，家庭所处省份平均住房使用面积的增加会显著增加家庭房地产财富积累倾向。而家庭地位寻求动机的存在会使得家庭注重在周围人群中的排序，从而说明地位寻求动机的存在。

表1　地位寻求动机对家庭房地产财富的影响分析

注：括号中为vce(clusterprovince)对应的标准误。*表示p<0.10,**表示p<0.05,***表示p<0.01。下同。

早期文献在涉及到参照群组时会假设参照群组相对于个体而言是外生的。而Falk与Knell对此提出疑问，将参照组内生化，结论显示个体能力越高，越会选择高收入参照群体[17]；但是正如Clark等在文献中提到，在实证分析中参照群体一般还是按照外生处理的[18]。本文认为个体对于所在可比组群的反向影响是有限的，毕竟个体只占组群中较小的比例。但是为了进一步弱化个体对于可比组群的反向影响，本文引入统计年鉴中省际数据衡量样本中计算得到的平均水平数据，使得结果更为可靠。

本文引入城区面积和人口密度，从两个维度衡量家庭能感觉到的自身所在省市的住房情况。此时相关变量数据均取自《中国统计年鉴》以及各省份统计年鉴，尽量缓解使用微观数据库进行数据汇总可能出现的群体与个体相关问题，所在省份城区面积越大，省际平均水平的住房面积越多，家庭更可能希望有更大的住房面积；所在省市人口密度越高，省际平均水平的住房面积越少，家庭可能会愿意住房面积减少*文献中涉及到参照组群时，多研究例如参照组群收入水平对于个体幸福感或者消费水平等的影响，并未涉及到参照组群某因素对于个体同一因素的影响，鉴于个体对参照组群影响有限，本文也只是使所选择工具变量尽量合理化,而通过同时使用OLS、2SLS和LIML方法，可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可能的IV检验问题。。通过Hausman检验、工具变量过度识别检验和弱工具变量检验发现，这两个变量可以作为核心解释变量(平均住房面积)的替代变量，得到相应的回归结果，如表1第3列。表1第4列为引入对弱工具变量更不敏感的有限信息最大似然法(LIML)，结果与2SLS法得到的结果类似，从侧面印证了“不存在弱工具变量”。引入工具变量后的估计结果显示，周围人群的房地产财富积累确实对于单个家庭的房地产财富积累行为有显著的推动作用，即单个家庭基于房地产财富积累的地位关注动机确实是显著存在的。

2.敏感性检验。限于篇幅，考虑到家庭住房使用面积没有包含价格因素，以家庭自己估计的住房价值为被解释变量的估计结果未予报告。除了家庭住房使用面积省际平均值以外，本文同时引入家庭所在不同参照组作敏感性检验。其中，表1第5列引入家庭住房使用面积省际中位数值，第6、7列分别引入家庭住房使用面积社区层面和行业层面平均值。结果与以家庭住房使用面积省际平均值衡量地位寻求动机非常相近。不同参照组住房面积的平均或中位数水平都会显著影响该家庭的房地产财富积累，使其显著增加，而且系数值均比原始结果大一些，说明地位寻求动机存在。特别需要提到的是本文引入了家庭户主所在行业的平均信息。这是由于当今社会，人们居住于高楼大厦，参照组群可能是全国范围内的同一个行业里的平均信息，部分给出了一个很好的解释，同行业平均信息确实会影响户主所在家庭房地产市场上的决策行为。此外，由于同一行业群体之间未必相互认识，个体可能只是通过同事或者网络判断行业平均水平，所以可以合理假设行业层面参照群组是外生的。

而本文在这表2　稳健性检验

3.稳健性检验。引入收入分位数将家庭分为3组，较富裕家庭、中等收入家庭以及较贫穷家庭。可以发现，在将总体样本区分为三个子样本后，表征地位关注动机的系数仍然非常显著，即说明机制的存在。

更有趣的是，表2显示，中等收入家庭房地产财富积累的地位寻求动机是最强的，较贫穷家庭地位寻求动机次之，而较高收入家庭基于房地产财富的地位寻求动机是弱于前二者的。这显然是非常适合中国各个收入阶层状态的。在中国，中等收入家庭处于“高不成低不就”状态，只要再努力一些，就可能进入高收入群体，享受高收入阶层特有的“俱乐部”效应，并且人们可能不能接受自己处于中游水平，完全无法凸显自己或者使自身被他人所知晓，因此会觉得有努力的机会和通过努力进入较高层次的可能性，从而其地位寻求动机最强。

由于影响家庭房地产财富积累的因素有很多，本文只能在尽量控制一些重要因素的前提下，研究周围人群对于家庭的影响。表1最后1列考虑了户主投资风险态度、家庭金融资产(对数化)、住房价格、户主性别、婚姻状况等诸多因素，可以看到，估计结果仍然是稳健的。

四、结论与建议

本文首先从理论上论证，可以通过研究周围人群对个体行为影响的大小验证个体地位寻求动机的存在；然后，在尽可能多的控制影响房地产财富积累的其他因素的前提下，实证分析中国城镇家庭周围人群房地产财富积累行为对该家庭自身行为的影响，从而研究地位寻求动机在房地产财富积累中的作用。通过研究得到如下结论：第一，不论是处于何种收入阶层的家庭，地位关注在房地产财富积累中有重要作用，个体可能出于进入更高地位阶层获得相应经济资源等考虑而有显著的房地产财富积累动机。第二，中国居民大多数处于中等收入阶层，而这些个体最急于摆脱目前状态，地位寻求动机最强，本文中基于不同参照组群的敏感性检验和稳健性检验同样证实了这一点。

中国城镇家庭特别是中等收入家庭对于住房需求的考量会受到周围人群的显著影响，从而推动城镇人均住房面积的不断增加，针对此问题，笔者提出以下建议：

首先，采取措施提高中小城市特别是县/区的依法办事能力。地位寻求动机的产生多发生在人口流动性低、对“关系”较为依赖的地区，较完善的依法办事能力有助于降低地位因素在与人之间交易、办事方面的重要性，减少地位寻求动机的产生条件，有助于降低个体因地位关注而增加住房面积的可能性。

其次，减小城镇居民的收入差距，也有助于缓解不同收入阶层个体之间的攀比心理。收入差距不断拉大，会使中低收入阶层个体为了融入更高的社会阶层付出更多的努力，包括借助选择更大的住房面积显示更高的地位等，从而推动城镇人均住房面积增加。因此，减少收入差距有助于减少由于攀比而产生的对于更多住房面积的需求。

最后，相关部门或者房地产商在制定基于需求方的激励政策时，应当适度考虑中等收入家庭的住房需求，使政策精准定位，有助于增强政策效果。低收入阶层收入水平有限，高收入阶层受房地产价格影响较弱，二者对于政策的反应是相对不明显的。而中等收入家庭更容易受到环境的影响而做出决策，因此有较大的住房需求空间，可以作为住房相关政策的导向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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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udyonStatus-seekinginHousingDemand:Basedonthe2SLSAnalysisUsingChinaUrbanHouseholdsData

LIUWen，YANGXiao-wei

(BusinessSchool，BeijingNormalUniversity，Beijing100875，China)

Since2015,manyChinesescholarsfocusedontheissueofdestocking.Thispaperfirstlyexpandseconomicgrowthmodelbyintroducingstatus-seekingmotive,testingtheexistenceofthestatus-seekingmotiveandtheeffectonthehousingdemandwiththeory.Andthenaccordingtothe2SLSanalysisusingChinaHouseholdFinanceSurvey(CHFS),wedrawtheconclusions:Chinaurbanfamiliestendtoaccumulatetherealestateduetothebehaviorsintheiraroundandwhendifferentiatepeoplewithincomelevel,wefindthatthehouseholdswhoareinthemiddleincomeclasshavethehighestdesiretoconsiderstatuswhenmakingdecisions,whicharetestedbysensitivitytestandrobusttestbasedondifferentreferencegroups,inordertoprovidethepossiblebasisforthehousingdemandincentivepolicylocatedinthemiddleincomefamilies.

housingdemands；status-seeking；themiddleincomeclass；2SLS

2016-03-04；修复日期：2016-05-10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近年来中国CPI上涨的非货币原因研究》(13BJL023)

刘雯，女，山西临县人，博士生，研究方向：数量经济学,消费经济学；

F293.3∶C82

A

1007-3116(2016)08-0091-07

(责任编辑：张治国)

杨晓维，男，四川成都人，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宏观经济问题,收入分配。

【统计调查与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