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半边国（下）

夏商周/ 文鸣天动漫/图

飞越半边国（下）

夏商周/ 文
鸣天动漫/图

一片惊呼，司法大臣的老婆尖叫着昏倒在秘书身上。太立抓着家丁的手臂跳起来，抡起小皮鞭狠狠抽打自己的左半身：“谁叫你说话的？你只能叫太立！不，根本就没有你！只有一个我，我叫太立！就是允许你的意识加入合体，也只能叫太阳立一边！不，不能让你来吃我，只能我吃你，只要有一点儿你的影子，我就做不了仅次于木松天王子的京城第二小霸王！”

铃铛眼痛得涌出了大颗大颗的泪珠，但它的主人却没有呻吟一声。

太立喊累了打累了，气呼呼地跑进餐厅胡吃海喝起来。

三天后，他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失败，铃铛眼没有缩小成小月亮，反而强硬地宣示着那个叫阳一边的半边男孩的存在。

前情回顾：

没想到，身体的重组融合如此痛苦。在司法大臣一家一再鄙视地称自己只是被利用的工具时，屈辱让阳一边用仅存的意识吐出5个字：“我，叫，阳，一，边。”

太立更加变本加厉地惩罚自己的左半身。由于他并没有和拼接体进行意识融合，他那右半身是感觉不到疼痛的。对他来说，左半身就是走路用的拐杖，拐杖的痛苦人会去感受吗？工具，仅仅是工具而已。

然而这身体上的疼痛并不是真正的痛。对阳一边来说，真正的痛是看到这个小霸王横行霸道、欺凌弱小，他无力阻止。阳一边残留的意识只剩下5缕星光，仅供维持自我存在所需，连争夺嘴巴说话都艰难至极，要去抗暴救人，实在生不出力气。看见太立用他的手去鞭打贫民小孩儿，用他的脚去踢翻小贩的水果摊，用他的铃铛眼去吓唬幼儿，他恨不得马上变成蚂蚁钻进地缝。他觉得是自己在做坏事，不能成长为善良的人使他痛彻心扉。

“不，这不是我的选择！”他渴望挣脱太立的控制，重新变成半边人，即使半边终老，也比被人咒骂强。可是他的骨骼、肌肉、血液和神经已经和小霸王连成一体了，合体后是很难分解的，多数人分体会因大出血而死，这也是半边人与生俱来的悲剧。在太立熟睡之际，他试着拼命别开左腿，用左手去掰胸口的中线，可如蚍蜉撼大树，左半身并没有逃离分毫。

当工具不可耻，可耻的是为虎作伥。“难道一辈子就这样附着在这半个丑恶的躯干上吗？”深夜里，阳一边睁着那只硕大的铃铛眼，望着墙上的烛火，彻夜难眠。

太立已经不再关心铃铛眼能否缩小了，相反，他开始炫耀这个威风凛凛的大眼珠，把它作为彪悍霸气的标志。他的玩伴们也从嘲笑转为啧啧称奇，就是木松天王子也对他羡慕有加。由于太立没有和拼接体融合，他没有形成新的脸，而是保持原貌，两张脸色泽不一，表情各异，看上去十分怪诞，但是对于贵族阶级的子弟来说，这不是丑陋，而是荣耀。

半年后的一天，吃早饭的时候，阳一边突然发现左手食指的指甲上生出了一小团褐色的铁锈，他吓了一跳。太立却兴奋地用叉子戳了戳生锈的指甲：“哈，开始生锈啦，这半个身体要腐烂了，我又可以换新的啦！”

刹那间，阳一边明白那14个和太立拼接过的半边男孩到哪儿去了，他们全身生锈，死了，像腐烂的果子自动掉到地上，解体了，被扔到荒山野岭或者垃圾堆。怪不得严禁亲生父母探望，原来敲锣打鼓欢送的那一天，就是去送死的开始呀！

“为什么会生锈？为什么会腐烂？”阳一边残留的意识在黑色咆哮的大海上空厉叫。5缕星光坠落在惊涛骇浪间，像被撕裂的羽毛般跌跌撞撞地飘荡逃亡着。所有的声响都变成了哭喊，所有的奔涌都变成了挣扎。当一切归于静寂，阳一边渐渐醒悟，拼接后的半边人只有彼此融合才能保留各自的灵魂和生命力，才不会生锈腐烂，只要一方独占合体，驱逐另一方的意识，就会导致另一方身体死亡。自己之所以会生锈，是因为缺失了灵魂的滋养。

不，我不想生锈，不想腐烂，我要拯救自己！我要挣脱这个小霸王的控制，逃出去，恢复自己的意识和生命。

凝聚吧，星光，你们是我最后的一丝气息，凝聚成一把耀眼的利刃，把我劈开，让我复活！

可是，为什么这么虚弱，这么黯淡，这么无能为力？

5缕星光坠落在海里。

阳一边无声地痛哭起来。

三天后，他的左手已经不能动弹，5个手指都生满了锈，斑斑锈迹像苔藓一样爬向臂膀，顺着脖子爬上左脸。一周后，他的左脚也生锈了。太立取消了外出，藏在家里，等待解体。看着自己慢慢腐烂，阳一边除了从铃铛眼里滚出一滴泪，没有任何办法。

但太立是耐不住寂寞的，就是躺在床上也要玩。这天，家丁给他献上一头怪兽，阳一边一见大吃一惊。

这不是和他一样跳着寻找另一半的半边猿吗？

但它已经不是半边猿了，它和一只半边狼狗合体了，变成了一头怪兽。它一定是在流浪中被捉住，被强行和半边狼狗拼接，变成怪兽供人玩乐。瞧，它那只猿眼定定地注视着阳一边的铃铛眼，哆哆嗦嗦地抬起右爪，半张着嘴，一副震惊的模样。

“它一定是认出我来了。”阳一边心想。然后，他看见那只猿眼哗哗地涌出了泪水，一条猿腿奋力抬起整个怪兽身躯，又是捶胸又是顿足，嘴里哇哇叫着，满脸悲愤。

“它准是看出我在腐烂了。”阳一边悲哀地想。除了从铃铛眼里流泪，他做不出任何回应。

啪，家丁一鞭抽在猿身上。怪兽老实了，伏下身子，家丁把太立抱到怪兽背上。太立骑着狗猿合体兽，在庭院里吆三喝四地跑来跑去，玩得十分开心。他非常喜欢这个宠物，晚上睡觉时还让它躺在自己床边。

阳一边睡不着，他拼命睁开铃铛眼，盯着床下边的怪兽。那怪兽只有狼狗那半边睡着了，猿猴眼还睁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阳一边的眼睛。阳一边的脸已经蒙上了铁锈，只有那只铃铛眼还没有被吞噬。两只眼睛对望着，彼此簌簌地流着泪。那半边猿极力翕动嘴唇，想说悄悄话，但是熟睡的半狼狗紧闭着另一半嘴巴，使它连基本口型都做不了。它举起可以控制的猿爪，在空中写了两个字：救我！

阳一边眼皮一颤，怎么救？除了在小霸王睡着时可以睁眼眨眼，他做不出任何动作，手和脚都已经锈坏了。他早就觉得自己像墙壁上的石灰在开裂、剥落，只要这只铃铛眼被铁锈覆盖，他就会像朽烂的房子一样轰然坍塌。

阳一边忽然想到他还有5缕星光，它们是他残存的灵魂，尽管越来越黯淡，但在最后消失之前，也能照亮一朵小小的浪花。他闭上眼睛，回到那黑色咆哮的大海上空，聚集5缕星光，让它们像扭麻花一样，扭成一只半边鹤和一只半边猿的形状，然后飞进太立的梦里，开始绚烂地合体，并让半边猿的手臂变成了翅膀……

第二天，太立一醒来就下令解体狗猿怪兽，让半边猿和半边鹤拼接，他要看看猿臂会不会真的变成翅膀。家丁们把怪兽拖出去，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叫后，半边猿和半边狼狗被血淋淋地分开了，但它们没有性命之忧，血很快就被药粉止住。在半边国，合体动物解体不像人解体那样危险。

这是一个夏日的午后，大部分家丁都被派出去捕捉半边鹤了，偌大的宅院静悄悄的。太立半躺在床上，翻阅着司法大臣的秘书送来的画册，那上面全是年龄相近的尚未拼接的半边男孩的画像。他在挑选自己的第16个工具。

半边猿悄无声息地跳进来了，太立还没叫出声，就被它的利爪卡得昏厥过去。阳一边睁开了铃铛眼，只见一根寒光闪闪的爪子刺了下来。呀，一阵剧烈的疼痛使他闭上了眼睛，他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哗啦，他突然感到浑身轻松，5缕星光蓦地灿烂，腾空飞旋，他睁开眼，哇，他看见自己的半边身子被分开了。半边猿用利爪粗暴地救了他！半边猿把药粉涂在阳一边未生锈的铃铛眼的伤口上，没有管太立还在流血，而是把阳一边夹在腋下，迅速从窗口逃走了。

阳光奔涌，空气里清香流淌。在呼呼后退的风里，阳一边惊喜地发现，锈像沙子一样从他身上飘向天空，5个手指出现了，手臂出现了，小腿出现了，用手一摸，脸也出现了，嘴也出现了。啊，他幸运地复活了！他呀呀呀地呼喊着，尽情宣泄着新生的喜悦和对半边猿的感激。

碧绿的田野出现了，远处的山林出现了，但是追兵也出现了。司法大臣的手下骑着马追来了。

半边猿已经跳不动了，它把阳一边放在地上，指着远处的山叽里呱啦地叫着，示意他快逃。

阳一边望了望疾驰而来的追兵，毫不犹豫地把半边猿拽到自己右边——它正好是右半身——把头贴上去。半边猿呆住了，但是很快热烈地回应他。他们在天地间紧紧并立，开始了拼接，以及平等、尊重、你谦我让、心心相印地融合……

当追兵扑过来的时候，他们惊呆了。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生命，既像猿，又像人，身上长满毛发，颧骨高耸，下颚突出，铃铛眼不见了，两只大眼如鹰隼般犀利，脚是兽脚，手是人手，口中有獠牙。

那就是和半边猿合体后的阳一边。

只见他怒吼一声，纵身一跃。老天，他跳得真高啊，从半空中踢翻一名追兵，落到马背上，夺过大刀，杀得追兵们丢盔弃甲，落荒而逃，然后打马奔向远山，消失在血红的夕阳深处……

“你知道那天下午我对你说了什么吗？”半边猿在路上问他。他们都可以用共同的嘴巴说话。

“我说，我们都是孤独的半边生命，我们可以做好朋友，一起跳着走下去。”

“对不起，当时我以为……”

“现在没有危险了，你可以分——”

“不，这样最好，”阳一边大声拒绝，“我喜欢这种自由的感觉！”

他策马跑进森林，由于他拥有猿的敏捷和人的智慧，很快，他当上了猿猴领袖，统一了半边国的所有猿群，成了山海经世界的传奇英雄，当然，也被人类当成第一个人猿载入史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