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黩
一
谢尤安做道士是为了学法术,取那神兽鸣蛇之心。
谢尤安学成后碰到的第一条鸣蛇,被他毫不犹豫斩杀取心。只是,这鸣蛇被湿气侵入,其心,已是无用。
他不舍这神兽之心,便将其装在了腰间的布袋中。
想起那鸣蛇死时还与他说着不明的“清好”二字,谢尤安不由得嗤笑一声,转眼便忘了这事。
二
他遇见第二条鸣蛇是在一座被废弃的寺庙旁。
突兀生长的巨蕈上坐了一个披头散发、撑着油纸伞的女子。
而谢尤安的目光则定格在了女子身下那长长的、缠住巨蕈的蛇尾。
他微微勾起嘴角。他知鸣蛇重情,在爱偶死后,会将其埋于蕈菇之下,待其生长。蕈菇最是养魂,等其化为人身,鸣蛇便可与其再续前缘。
女子看到谢尤安后便要逃,他立马捏诀阻拦,那女子却不知撞了什么,被弹了回来。
谢尤安伸手上前,这才发现此地竟是被设了结界。他看了看里面受了重伤的女子,便施法破了结界。
谁知结界刚破,女子便偷缝跑了出去。谢尤安正要追,却被一道白光晃了眼。
他劈掌散去白光,女子早已不见。他恼怒地回头,却见那巨蕈上隐约显出一男子的身影。那男子弯腰捡起那柄女子逃出时慌忙扔掉的伞,抱在怀中如同珍宝。
“放了她吧,她只是个可怜人……”
谢尤安皱着眉听他莫名其妙地讲着。
男子说他名观砚,本是长安制伞匠。唤作阿裳的鸣蛇初入凡世,一眼看中了他做的伞,便无赖地来他家,日日央着他为她绘伞。
后来,她成了他的妻。
他是凡人,长情终究抵不过岁月。他死后,阿裳将他埋在蕈菇之下,每日为他输着精气——她一直等着他。
只是,一百年,二百年,三百年……他看着阿裳忘了他的名字,忘了他的存在,甚至就连那道她设下的结界也被她认为是有人故意设下的,只为困住她。
她只是忘了。谢尤安看着男子,突然笑出了泪。
三
长剑没入,谢尤安手上是阿裳的心,那上极深地刻了“为观砚塑身”。
鸣蛇会将自己最在意的事物刻于心间,纵然她忘了观砚又如何?刻骨铭心,他仍是她的执念。
为观砚塑身——这是阿裳来找谢尤安,让他取心的唯一条件。
想起那林中早已被吸光精气的巨蕈,他食言了——拥有鸣蛇百年精气的巨蕈对于修道之人是极大的诱惑。
可看着手中梦寐以求的鸣蛇之心,他竟有些无措。修道之路太过熏心,他竟是忘了要这鸣蛇之心的缘由。
记忆深处却是出现一看不清模样的女子。
腰间袋子陡然掉落,那颗鸣蛇之心滚落于地,那心上分明刻着的“尤安”二字。
古书上曾说,中了湿气的鸣蛇以同类之心换之,即可恢复。
想起那鸣蛇临死前拽着他的衣袖,固执一如初见时——你是为了救我而云游在外的夫君。
清好清好……谢尤安微怔。
那个他为她取名清好,想与她岁月清好的女子。
白驹过隙,他终是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