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走来两个人

赵申

河边走来两个人

赵申

姥爷家的门前有条河，水光闪闪，像黑夜里的星星，白天的阳光，没日没夜地流淌。河上有座大桥，忘了是哪一年，通上了火车和高铁，整天呜呜地叫，像小河哗哗地流。

小时候，姥爷搬来小板凳放在地上，板凳上有树木的年轮，一圈又一圈，预示着什么。姥爷坐上去，将我抱在腿上，边哼着不知哪个年代的歌，边望着河面——河水映出两个人的倒影，河岸上几个行人匆匆而过。风卷动姥爷鬓角的碎发，黑灰色的丝绸在空中飞舞，急着扑倒在小河里。每每这时，我便打破这份静谧，挥舞着肥嘟嘟的小手，轻轻砸在老爷干干的嘴唇上、干燥的脸上，时而还扯扯他的头发，一不小心拔掉了几根，扔在空中，几缕发丝匆忙飘向河中。老爷从兜里掏出报纸，放在潮湿的地上，直接坐在上面，给我讲故事，每次都讲同一个，像小河每天撞上同一块碎石，发出同一种声音。我至今仍能记起老爷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很久很久以前，从河边走来两个人……”而我在旁边咯咯低笑，坐在小板凳上，直到黄昏十分，夕阳把孩子的身影拉得老长，和老人一样长。

忽然间，老人的影子越来越短，而孩子的影子却越来越长。河面的大桥上建起了高铁，载着无数回家的远客，两岸的行人越发少了，而姥爷却越望越出神。我不再听姥爷讲故事，我如同桥上的车一样不想在一个地方停留，我躲避离开，甚至不耐烦地看着姥爷越来越苍老的脸和蠕动的嘴唇。姥爷像极了那条河，固执地坐在河边，一如既往，只是不再讲 “河边走来两个人”的故事，而是边哼着不知道什么年代的歌，边望着河面。偶尔火车经过，发动机的轰鸣会将沙哑的歌声全部吞没。姥爷就会扯开嗓子，更大声地唱，即使人们只能看见那涨得通红的脸，青筋暴露的脖子和更加褶皱的皮肤。画面里只有三样东西，一个坐在地上的老人，和一张空板凳，还有，一条河。

姥爷去世前，患了一场病，认不出谁是谁，像儿时的我，倔强固执。姥爷总偷偷跑出家门，只穿着拖鞋，兜里插一张报纸，提一张板凳。我问他为什么拿这板凳，他挠挠头，笑了，露出所剩无几的牙，告诉我他也不知道。他每次只是坐在板凳旁边，板凳上空无一人，他在等待，等待着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我挽着他枯树般的手，讲起了“河边走来两个人”的故事，最后我说“你知道吗，现在他们要回家了。”姥爷笑了，念叨着回家。

火车呼啸而过，河水溅起些许涟漪……

［北京育英学校高一（1）班指导老师：王竹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