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象棋源流考

2016-08-22 06:25刘彦锋
关键词:中国象棋棋盘棋子

□刘彦锋

中国象棋源流考

□刘彦锋

我国的传统棋种——象棋,其渊源十分古老,是一种充满趣味并且深受大众喜爱的智慧游戏。下象棋作为一项对健康有益的娱乐活动,对提高人的智慧,磨炼意志,陶冶情操,具有重要的作用。

学术界对象棋的起源还存在争议。有学者认为,象棋从诞生初期就带有明显的中国特色(诸如兵制),它原创于中国;但也有学者以为,据此就断定象棋诞生于我国,还证据不足,认为它是“舶来品”,是从国外引进的,等等。

单从我国象棋的起源和发展来看,经历了一个“从简到繁,由粗到精”的漫长过程。象棋应该起源于中国古老的博塞象棋,通过文化交流,不断吸收借鉴其他棋种的思维和走法,在北宋末、南宋初逐渐定型。

一、中国象棋的起源与命名

“象棋”一词最早出现于战国时代。《楚辞·招魂》中,就对其形制以及玩法,做过专门的记载:“蓖蔽象棋,有六簿些;分曹并进,遒相迫些;成枭而牟,呼五白些。”由此可见,中国象棋,远在战国时代已在当时的贵族阶层中非常流行。

至于中国象棋的起源,在我国古文献中有以下几种说法:

1.起源于传说时代的神农氏。如元念常《佛祖历代通载》中说:“神农以日月星辰为象,唐相国牛僧孺用车、马、士、卒加代之为机矣。”[1]

2.起源于传说时代的黄帝。如北宋晁补之《广象戏格·序》中说:“象戏兵戏也,黄帝之战驱猛兽以为阵;象,兽之雄也,故戏兵以象戏名之。 ”[2]

3.起源于周武王伐纣时。明谢在杭《五杂俎》中说:“象戏,相传为周武伐纣时作,即不然,亦战国兵家者之流,盖彼时犹重车战也。”[3]

4.起源于战国之时。《潜确居类书》中说:“雍门周谓孟尝君:足下燕君,则斗象棋,亦战国之事也。盖战国用兵,故时人用战争之象为棋势也。 ”[4]

5.起源于北周武帝时。《太平御览》中说:“周武帝造象戏。”[5]

以上种种传说,应是早期博塞象棋的起源,而北周武帝所制“象戏”应是在博塞象棋的基础上,加以发扬光大,而成为现代象棋的源头。

对于象棋的命名,也有多种说法,最具代表性的是 “棋中有象”(刻作动物象的棋子)或由“象牙雕刻的象棋子”而得名。

“棋中有象”而得名说,最早起于宋人晁补之的《广象戏格·序》:“象戏,兵戏也。黄帝之战驱猛兽以为阵;象,兽之雄也,故戏兵以象戏名之。”倘确因象而得名,象棋中就应有动物象的棋子,但事实上自战国出现象棋一直到唐代以前,我国象棋中并无象形的动物——象棋子存在。因此,棋中有象而得名说证据不足。

象棋因由“象牙雕刻的棋子”而得名说,是现代国内外普遍的看法,《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中国象棋》中云:“那时(战国时)的象棋,意指象牙制的六博棋。”

这种以棋子的材料来推断象棋名称起源的说法难以成立,目前考古发现的六博棋子,大都不是象牙制的,而是木、陶、石质的。山东曲阜鲁国故城战国早期墓葬中的六博棋子和算筹[6],江苏仪征新集镇庙山村赵庄西汉墓的六博漆盘[7],云南个旧黑玛井发现的铜博具[8],以及江苏徐州市九里山二号汉墓的一套六博棋子[9]等,都不是象牙制品。东晋李秀《四维赋》中说:“四维戏者(博塞的一种)……画纸为局,截木为棋。 ”所以,古代“棋”字,因“其”得声,意符则分别从木作“棊”,从土(陶)作“基”,从石作“碁”。这说明古代棋子是用木、陶、石做的。这些记载可与考古发现相互印证。可见,以“象牙棋”来说明象棋的得名,也不符合事实。

考古发掘已为我们提供了许多博塞象棋局子实物资料,现已知最早的是湖北云梦秦墓出土的六博棋局[10]。其他还有大量博塞棋盘和棋子的资料,比如:山东曲阜鲁国故城战国早期墓葬的六博棋子和算筹[11],汉长安城未央宫少府遗址[12],汉长安城北宫南面砖瓦窑遗址的博局纹陶砖[13],咸阳塔尔坡战国秦人墓出土陶罐上的博局图[14],湖南长沙马王堆汉墓(M3)(图一)[15],江苏徐州市九里山二号汉墓的六博棋子一套[16],湖北荆州天星观楚墓(M2)(图二)[17],安徽巢湖放王岗一号汉墓的六博棋盘(图三)[18],浙江安吉五福楚墓的博局及博弈棋子[19],江苏仪征新集镇庙山村赵庄西汉墓的六博漆盘[20],云南个旧黑玛井发现的铜博具(图四)[21],河北平山中山国墓发现六博棋盘两套(图五)[22]等。同时,大量的博塞局是汉代铜镜上流行的规矩纹图案,它与所见六博局极为相似,有人把其改称为六博纹镜。以上六博棋局的共同特征是:在矩形图案中有四仲、四维、四隅,中间图案形状可方可圆,可有可无。但四仲、四维是棋局的主题。

图一 马王堆汉墓M3

图二 湖北荆州 天星观楚墓M2

图三 安徽巢湖放王岗六博棋盘

图四 云南个旧黑玛井铜六博盘

图五 河北平山中山国墓出土六博盘

博塞象棋的发明,从文献记载的发明者中可以看出都和以《周易》为主的易文化传统有着不解之缘。之所以称为象棋,是因为在其设计思想中充分运用了《周易》的取象思维方式、整体宇宙观和阴阳辩证观。

《周易》是我国最早的一部以讲哲理为主的典籍。宋会群在《〈周易〉思维与象棋起源及其设计思想》[23]一文中认为,《周易》思维指的是其中高度抽象和凝聚的整体思维、辩证思维、象数思维等基本的思维模式。这种稳定的思维结构模式,以极强的渗透性沉淀于人们的心理层次中,形成一种思维习惯和潜意识,从而确定了我们民族的文化基因、价值取向及思维方式,长期而深刻地影响了中国文化的各个层面。连象棋这种“小道”,也概莫能外,各种象棋的设计思想都源于易理。文中将“六壬栻”星占盘的图案与六博的图案相比较,认为星占盘中唯象思维是中国象棋起源与命名的原因所在。

六壬栻盘是1977年安徽阜阳西汉墓(公元前173年)出土的一件天文占盘[24](图六)。栻,是古代测天文以定时日的工具,又是占卜用具。古代统治阶级十分重视占卜,占卜与天文是分不开的,《史记·龟策列传》记载:春秋时宋元公召博士卫平帮其圆梦,卫平就曾扶着栻盘定日月星辰的方位为之剖析。《史记·日者列传》中的“旋式正棊”,就是说占卜必须顺天时观天象,转动栻盘以卜吉凶。

唐司马贞的《史记索隐》对栻的注释说:“栻之形上圆象天,下方法地,用之则转天纲加地之辰。”所以,人们又把栻盘称为“天地盘”。

汝阴侯墓六壬栻盘保存完整,字迹清晰。天盘刻正至十二月次,地盘四象刻天、地、人、鬼。地盘所刻十二地支和二十八宿都是按经纬阴阳方位排列的。上下盘的布局,正如《灵枢经·卫气行篇》中所述:“岁有十二月,日有十二,子午为经,卯酉为纬。天周二十八宿,而一面七星,四七二十八星。房昂为纬,虚张为经。房至毕为阳,昂至心为阴。阳主昼,阴主夜。”该盘分作天盘、地盘两部分,天盘圆形较小,周边刻二十八宿,中间刻北斗,斗柄指着十二个月所当的不同宿位。就是古历法中的“斗建”。地盘外方内圆,内圈刻有十天干、子午卯酉四仲、天地人鬼四隅,中圈外圈刻十二辰、分作四方的二十八宿和阴阳交界的四维。把六壬栻盘的文字部分全部去掉,仅保留其中四仲、四维、四隅的矩形线段部分,它则成了一个地道的博塞象棋盘。很明显,博塞象棋脱胎于这种栻盘,是它的简单化和缩影。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该墓出土的另一件占盘太乙九宫占盘(图七)。

图六 “六壬械栻盘”星占1、盘天盘2、地盘

图七 太乙九宫占盘天盘、地盘、地盘背面

太乙九宫占盘:上面的小圆盘放在下面方盘的凹槽里,两盘中心有圆孔可以通连。小圆盘过圆心划四条等分线,在每条等分线两端刻“一君”对“九百姓”,“二”对“八”,“三相”对“七将”,“四”对“六”。

绕圆心刻“吏”“招”摇”“也”四个字。 方盘在圆盘槽外至边缘中间画一方框线,框内外按四面八方刻字。

太乙九宫占盘的正面,是按八卦位置和五行属性(水、火、木、金、土)排列的。九宫的名称和各宫节气的日数与 《灵枢经·九宫八风篇》篇首图完全一致。小圆盘的刻画则与“河图洛书”符合。 而“君”“相”“百姓”等,又都是《九宫八风篇》中的内容。《灵枢经》是《黄帝内经》的重要组成部分,它研究天气的变化与人体的关系,以占风候,治疾病。这个盘的刻画实为《灵枢经·九宫八风篇》的图解,其用途当与天文、医学有密切的关系。

六壬栻盘、太乙九宫占盘把天上的星宿运转、地上的四季变化及人与这种时空的关系都集于一盘,并有机地联系起来,本身是对古代人所认识的宇宙的模仿。这种宇宙模式,首先发端于《周易》的整体思维方式和太极式的宇宙框架理论。

《周易》的象是易卦的符号系统,它是由“—”“--”符号组成的卦画表现出来。《易传》说:“易者,象也。象者也,像也。”又说:“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而拟诸其形容,象其物宜,是故谓之象。”以此可以看出,“象”是客观事物的模拟,但这个模拟并不是像照相那样照下来,而是用一些符号来表示事物的“道”与“理”。易象并非直接摄取万物的图像,而是以极抽象的奇“—”偶“--”符号的不同排列而成的卦画去分别指代大千世界。《易经》正是运用“象”来托物言志。《周易》象的建立,从认识论的角度看具有两大作用:一是通过象数模式体例,将世界万事万物简约化、规范化,使思维从具体到抽象;二是利用抽象符号,触类旁通,由此及彼,充实内容,使认识又从抽象到具体。这两方面作用形成认识的双向运动,构成了《周易》唯象思维这一独特的思维方式。

唯象思维是《周易》独特的思维方式,八卦、六十四卦中涵盖了天地万物的各种物象、实象、虚象,《周易》正是通过取象此类、触类旁通的思想方法,来把握和认识客观事物的。博塞象棋在思想方法上采取了唯象思维方式,在局、子的设计上取法于《周易》象数,故其中充满了天地运动、日月推移、四季交替、刚柔相济、礼制仁义等各种“象”,正如边韶所总结的其有“质象于天”“取法天地”的盛大广博之“象”。因此,博塞之所以称为象棋,是式盘和博塞局子中具有“象天法地”之“象”的结果。不仅边韶说棋中有“象”,古代凡与象棋有关的词赋文章也全都这样说,如北周王褒《象经序》中说:“一曰天文,以观其象;二曰地理,以法其形;三曰阴阳,以顺其本;四曰四时,以正其序。”这些讲的都是象棋之“象”。在棋戏前冠以“象”字,是指弈棋犹如“象天则地”一样,自然和社会法则都以唯象思维的方式比拟后被用于棋局、棋子的设计和棋理上,棋中固有的“象天则地”之象,才是把棋戏称作“象棋”的原因所在。

二、象棋的发展与交流传播

需要说明的是,上述的象棋的起源和命名是指中国早期的博塞象棋,与现代的中国象棋或国际象棋有根本的差别。现代象棋极有可能是在六博棋局基础上从南北朝时期逐步演化而来。

1.战国时期。战国时期,关于象棋的正式记载主要有《楚辞·招魂》中的“蓖蔽象棋,有六簿些;分曹并进,遒相迫些;成枭而牟,呼五白些”。《说苑》载:雍门子周以琴见孟尝君,说:“足下千乘之君也……燕则斗象棋而舞郑女。”由此可以看出,远在战国时代,象棋已在贵族阶层中流行开来了。大量出土的棋具也可以证实,博塞象棋大致出现在战国时期。

早期的象棋,棋制由棋、箸、局等三种器具组成。两方行棋,每方六子,分别为:枭、卢、雉、犊、塞(二枚)。箸,相当于骰子,在棋之前先要投箸。局,是一种方形的棋盘。比赛时,“投六箸,行六棋”,斗巧斗智,相互进攻逼迫,而置对方于死地。春秋战国时的兵制,以五人为伍,设伍长一人,共六人,当时作为军事训练的足球游戏,也是每方六人。由此可见,早期的象棋,是象征当时战斗的一种游戏。

2.秦汉时期。秦汉时期,塞戏颇为盛行,当时又称塞戏为“格五”,此时的象棋与早期的变化不大,大量出土的棋具和博局纹铜镜可以佐证。

3.南北朝时期。中国现代象棋,与早期的博塞象棋的棋盘、棋子还是胜负规则,都有本质的差别。与现代中国象棋相近的棋戏,出现于北周时期。据《周书·本纪》记载:“天和四年,五月乙丑,帝制《象经》成,集百僚讲说。”

南北朝时期,北周武帝(公元561—578年)制《象经》,王褒写《象经·序》,庾信写《象戏经赋》,标志着象棋形制第二次大改革的完成。

周武帝《象经》一书虽佚,但有大臣王褒的《象经序》和庾信的《象戏经赋》存。其中,关于棋局有“丹局正直”“局取诸乾”“坤以为舆”的记载,可知其局取法于《周易》乾坤八卦,很可能是8×8的64方格正方形棋局。

“应对坎而衡离,忽当甲而取未。”描述的是向“宫城”做最后之冲击(或照将)。“坎”“离”都是棋局内九宫的位次名称。我国象棋之九宫,就是根据我国具有民族特色的阴阳、八卦之九宫而演变的。“坎”是现代棋中将、帅在九宫内的位次,而“离”则是宫顶之位次。所谓“对坎衡离”,正是冲城与照将擒王之谓。庾信的赋中关于“坎”“离”之句,更向我们提供了象戏在北周时已具有九宫。也就是说,大家所熟悉的“宝应象棋”的前代“象戏”,在北周时已初具规模了。

象戏是一种新出现的盘戏,在 《旧唐书·吕才传》中也能体现出来:“太宗尝览周武帝所撰之局《象经》,不晓其旨。太子洗马蔡元恭年少时尝为此戏,太宗召问,亦废而不通。”唐太宗贞元时期与北周天和年间相去不远,说明象戏在社会上还流传未广,它的规制也与传统盘戏围棋、六博有较大差异,所以唐太宗等人不仅对象戏感到陌生,甚至连《象经》也看不懂。

4.隋唐时期。隋唐时期的象棋活动,史籍上屡见记载,其中最重要的是《士礼居丛书》之《梁公九谏》中对武则天梦中下象棋频国天女的记叙和牛僧孺《玄怪录》中关于宝应元年(公元762年)岑顺梦见象棋的故事。大诗人白居易(公元 772—846年),有“兵冲象戏车”的咏象棋诗。关于“八八象棋”,唐代有佚名《樗薄象戏格》三卷,见于宋代史录,但未能流传。而唐德宗时宰相牛僧孺 (公元780—848年)所著《玄怪录》里的传奇故事《岑顺》中则对“八八象棋”进行了详细的描述:“其干戈之事备矣……乃象戏行马之势也,时宝应元年也(公元762年)。”故称“宝应象棋”。大概到了唐末宋初,这种八八阴阳棋已普及于民间,并被用作锦绣装饰图案——琴棋书画锦中的棋图案[25](图八)。

图八 八八棋盘

唐相牛僧孺所著《玄怪录》里的传奇故事《岑顺》中,记载了当时唐代前期象戏形制即棋子立体象形,金铜成型,有王、车、马、卒、士、将六个兵种。其描写的八八象棋棋子的形制、排列、走法等,都与今天的国际象棋非常相似。

5.宋朝时期。宋代是象棋广泛流行,形制大变革的时代。北宋时期,先后有司马光的《七国象戏》,尹洙的《象戏格》《棋势》,晁补之的《广象戏图》等著述问世。结合现在能见到的北宋初期饰有“琴棋书画”四样的图案,而以八格乘八格的明暗相间的棋盘来表示棋的苏州织锦,和大量传世的出土铜质、瓷质、木质棋子,可以证实象棋于北宋末定型成近代模式:32枚棋子,有河界的棋盘,将在九宫之中,等等。南宋时期,成为极为流行的棋艺活动。李清照、刘克庄等文学家,洪遵、文天祥等政治家,都嗜好下象棋。宫廷设的“棋待诏”中,象棋手占一半以上。民间有称为“棋师”的专业者和专制象棋子、象棋盘的手工业者。南宋还出现了洪迈的 《棋经论》、叶茂卿的《象棋神机集》、陈元靓的《事林广记》等多种象棋著述。

6.元明清时期。元明清时期,象棋继续在民间流行,技术水平不断得以提高,出现了多部总结性的理论专著,其中较重要的有《梦入神机》《金鹏十八变》《桔中秘》《适情雅趣》《梅花谱》《竹香斋象棋谱》等。杨慎、唐寅、郎英、罗颀、袁枚等文人学者都爱好下棋,大批著名棋手的涌现,说明象棋受到了社会各阶层民众的喜爱。

图九 古代蒙古棋盘

清初人徐兰1688年到蒙古,发现了一种“蒙古象棋”(图九),他的 《塞上集唐六歌·蒙古棋》讲述了在蒙古流传的象棋,既与唐代的阴阳八八棋类似,又与国际象棋相近。蒙古象棋的炮、将是中国棋戏的主要特征,其源于中国毫无疑问。车、马、象的棋子在唐代象戏中也有,且这些子的着法(如马行六卦即走“日”,驼横行九卦即走“田”)和中国棋戏的着法也大致相同。因此我们有充分理由相信,蒙古64卦象棋的源头是中国北周至唐代的八八阴阳棋。它随着蒙古大军12世纪的大规模西征,逐渐地传入东欧、中亚和西欧,15—16世纪时被欧洲人结合本地文化传统加以简单改造 (仅去炮加皇后)以后,定型为现代的国际象棋。

7.新中国时期。新中国成立之后,象棋进入了一个崭新的发展阶段。1956年,象棋正式成为国家体育项目。之后,几乎每年都举行全国性的比赛。

三、炮的发明、楚河汉界的出现与象棋定型

关于中国象棋的定型,史家多以为是在北宋末宋徽宗(公元1101—1125年在位)时期。例如,朱南铣的《中国象棋史丛考》中云:“宋徽宗夫妇所下的象棋,形制已经同于今日。”[26]李松福的《象棋史话》中云:“我国古代象棋,经过北宋中叶的大革新后,到了北宋末叶始完全定型下来。”[27]谷世权、林伯原的《中国体育史》中云:“北宋是我国象棋史上的大革新时代,至北宋末才逐渐定型为今日中国的象棋。”[28]众口一词,都认为中国象棋定型于北宋末。

张云川的《中国象棋的“定型”考》[29]中说,如果考虑行子规则的话,中国象棋很可能至元初才定型;如果只考虑棋子和棋盘的话,则当定型于南宋中、后期。

在我国象棋的发展中,“炮”的发明,起到了完美定型的作用。以目前资料来看,我国早在春秋时期(公元前770—475年)就发明了抛石机。在没有发明火炮之前,抛石机就是抛石头,火药发明后,开始用抛石机抛射火药弹,叫作火炮。据考证,“炮”在晋潘岳的《闲居赋》中初次出现:“……砲石雷骇,激矢玄飞”。

宋代路振的《九国志》中记载,唐哀帝时(十世纪),郑璠率军攻打豫章(今江西南昌),“发机飞火”,烧毁该城的龙沙门。这可能是用火药攻城的最早记载。

中国历史博物馆征集、收藏了四副宋代铜质象棋[30]。从这四副铜质象棋的形制、质地、字体和纹饰来看,完全相同。这四副宋代铜质象棋,棋子圆形,每副有32枚,兵种有“将”“士”“象”“马”“炮”“卒”等 7 种,计有将 2 枚、士 4枚、象4枚、车4枚、马4枚、炮 4枚、卒10枚。将二枚直径最大,为3.1厘米,其余各子直径为2.5~2.8厘米。棋子正面铸有阳文,字体楷书,背面铸有阴底阳图。炮的图像是一架抛石机,比北宋曾公亮《武经总要》单稍炮图更为形象,机旁还站着一位炮手。

1982年7月,江西安义县长埠村出土一副宋代铜质象棋[31]。它与中国历史博物馆馆藏铜质象棋大同小异,明显不同的是:中国历史博物馆馆藏炮的图像是一架抛石机,而安义出土的炮的图像是一圆形爆炸火器,它可能是霹雳火球或震天雷等,用生铁或烧陶做壳,内装火药,利用火药的爆炸力杀伤敌人。这种火器,是在宋金战场上使用的新式武器。

“炮”在象棋中的出现,使本来已经千变万化的棋局,推进到了一个崭新的阶段。我国四大发明中的“火药”,也适时地应用到了棋局的博弈中,从此,在刀光剑影、互相厮杀、马仰车翻的棋盘上,就有了隔空的射击、冲天的火光和隆隆的炮声了。从火炮的发明到应用,这一侧面也可以看出,象棋的定型应在两宋时期。楚河汉界出现在棋盘上是比较晚的事情,有河界的象棋盘见于北宋末。宋代女词人李清照的 《打马图序》中刊有打马戏和象棋两用的局戏图,它所表示的象棋盘图形与现在的非常相似。程颢作 《象戏》一诗时云:“中军八面将军重,河外尖斜步卒轻。”中军八面即将军居九宫的“五位”,故有八面之说,说明局中已有九宫;步卒过河可尖斜吃子,说明已有河界。北宋前的象棋盘没有河界,棋盘有河界的象棋是在北宋末定型的。

北宋,我国象棋史上的大革新时代,象棋子及其走法完全定型。诗人范仲淹和刘克庄的诗对此做了很形象的说明。范仲淹的《赠棋者》云:“何处逢神仙,传此棋上旨。静持生杀权,密照安危理。接胜如云舒,御敌如山止。突围秦师震,诸侯皆披靡。入险汉钭危,奇兵翻背水。势应不可隳,关河常表里。南轩春日长,国手相得喜。泰山不碍目,疾雷不经耳。一子贵千金,一路重千里。精思入于神。变化胡能拟。成败系之人,吾当著棋史。”刘克庄的《象弈》云:“小艺无难精,上智有未解。君看橘中戏,妙不出局外。屹然两国立,限以大河界。连营凛中权,四壁设坚械。三十二子者,一一具变态。先登如挑敌,分布如备塞。”

图十 山西省洪洞县广神寺水神庙壁画《弈棋图》

这是古代文字中对基本定型后的象棋最早的、最全面的介绍。从此象棋的变化就很小了。

关于两格宽的河界,有一旁证。山西省洪洞县广神寺水神庙,建于宋元时期。其中有壁画《弈棋图》,画中的棋盘十分清晰,河界赫然是宽约两格的大河界[32](图十)。

江苏金湖县吕良小镇,老街道东西南北四条街呈“井”字形格局,如中国象棋的棋盘,这就是棋盘街这一名称的由来。吕良棋盘街北街和西街较长,分别是250米和300米;南街和东街较短,分别为200米和250米。东街和西街之间有一条南北向的深沟,当作界河。古镇有32口水井呈棋子式分布在“棋盘”上。在“井”字形街道的4个角上正好有4眼井,人们称它为“炮井”,这就更增添了棋盘街神秘的色彩。考古人员对镇上残存的古建筑考证,发现有些是宋元间的。这也是在宋元时期棋盘就存在河界的又一例证[33]。

另外,荥阳博物馆藏有宋、明、清至近现代的各类质地的象棋数十副,宋代的铜质象棋与上述的宋代象棋基本相同。最为珍贵的是明代的砖雕残棋。棋盘中,河界中刻有“两国交兵,黄河为界”8个字,这应该是楚河汉界出现在棋盘上的比较早的实物资料(图十一)。

至于 “楚河汉界”4个字何时出现在中国象棋的棋盘上,目前缺乏确切的资料证明。但大家都认为和楚汉战争有关,这一点没有异议。楚河汉界,是中原地区今河南省荥阳市黄河南岸广武山上的一条鸿沟。沟口800米,深达200米,是古代的一处军事要地,它北临黄河,西依邙山,东连平原,南接嵩山,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资治通鉴·卷第九》中记载:“汉王至荥阳,诸败军皆会,萧何亦发关中老弱未傅者悉诣荥阳,汉军复大振。楚起于彭城,常乘胜逐北,与汉战荥阳南京、索间。”

《资治通鉴·卷第十》中记载:“前203年(汉王刘邦四年)项王进兵围成皋。汉王逃,独与滕公出成皋北门,渡河走修武,从张耳、韩信军。诸将稍稍得出成皋,从汉王。”“汉王则引兵渡河,复取成皋,军广武,就敖仓食。项王已定东海来,西与汉俱临广武而军,相守数月。”

从以上史书记载可以看出,刘邦、项羽在这条鸿沟两边对峙,项羽因为粮缺兵乏,不得不被迫提出“中分天下,割鸿沟以西为汉,以东为楚”的要求,历史就这样使这条鸿沟成了“楚河汉界”。

图十一 明代砖雕残棋

四、考古发现的象棋

象棋在宋代定型后,流行更为广泛了。大量考古资料也说明了这一点。

图十二 洛阳出土的瓷质象棋子

1997年7月,洛阳市文物工作队为配合河南省第三建筑工程公司第67号住宅楼的基建工程,对该工地的一处宋代墓地进行了发掘,发现了一座随葬有一套完整象棋子的墓葬(M5692)[34](图十二)。从墓中出土的铜钱看,年代最早的为唐开元通宝和北宋初年的淳化元宝,最晚的为北宋徽宗崇宁年间(公元1102—1106年)铸行的崇宁重宝。据此,我们将该墓的年代定在北宋末年即公元12世纪初。瓷质象棋子在河南省鹤壁集瓷窑遗址发现过有三枚:“象”、“马”、“卒”[35],安徽省凤台连城遗址只发现一枚“将”[36],皆非一套完整的棋子,我们从中很难窥见古代中国象棋的真实面貌。而洛阳西工区出土的这副北宋末年的象棋,与中国现行的象棋棋子数量相同,都为32枚,种类亦相同,可以认定至迟在北宋末年。

1973年在福建泉州湾的后诸港发现一艘宋代沉船,出土文物中有木制圆形象棋20枚,包括阴刻楷书填红“马”1枚,墨书“将”“仕”“车”“象”“炮”“兵”等 10 枚,字迹不清者9枚。这些棋子分散在第2、第10和第13舱中,说明当时船员和乘客们普遍爱好象棋,象棋在普通人中较为流行[37]。

1981年,江西安义县长埠公社出土了一副完整的北宋铜质象棋,有32枚棋子,黑白各半。棋子正面为阳文楷体汉字,背面为相应的图案,包括 “将”2 枚、“士”4 枚、“象”4 枚、“马”4 枚、“车”4 枚、“炮”4 枚及“卒”10 枚[38](图十三)。

图十三 北宋铜质象棋子

宋代以后发现的各类象棋,棋子与之前的已经没有变化,只是棋子的质料不同。

注释:

[1]元.念常:《佛祖历代通载》,卷 22。

[2]宋.晁补之:《广象戏格·序》,《文献通考》卷 229。

[3]明.谢在杭:《五杂俎》,卷 6。

[4]明.陈明钖:《潜确居类书》。

[5]宋.李昉:《太平御览》。

[6][11]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山东省博物馆、济宁地区文物组、曲阜县文管会:《曲阜鲁国故城》,齐鲁书社,1982年。

[7]仪征市博物馆:《仪征出土文物集粹》,文物出版社,2008年。

[8]蒋志龙:《云南个旧黑玛井发现的东汉铜博具》,《华夏考古》2008年第2期。

[9]徐州博物馆:《江苏徐州市九里山二号汉墓》,《考古》2004年第9期。

[10]云梦睡虎地秦墓编写组:《云梦睡虎地秦墓》,文物出版社,1981年。

[12]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汉长安城未央宫——1980—1989年考古发掘报告》,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6年。

[13]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汉城工作队:《汉长安城北宫的勘探及其南面砖瓦窑的发掘》,《考古》1996年第10期。

[14]谢高文、岳起:《塔尔坡秦人博局图》,《文博》1997年第4期。

[15]湖南省博物馆、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长沙马王堆二、三号汉墓第一卷田野考古发掘报告》,文物出版社,2004年。

[16]徐州博物馆:《江苏徐州市九里山二号汉墓》,《考古》2004年第9期。

[17]湖北省荆州博物馆:《荆州天星观二号楚墓》,文物出版社,2003年。

[18]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巢湖市文物管理所:《巢湖汉墓》,文物出版社,2007年。

[19]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安吉县博物馆:《浙江安吉五福楚墓》,《文物》2007年第7期。

[20]仪征市博物馆:《仪征出土文物集粹》,文物出版社,2008年。

[21]蒋志龙:《云南个旧黑玛井发现的东汉铜博具》,《华夏考古》2008年第2期。

[22]河北省文物管理处:《河北省平山县战国时期中山国墓葬发掘简报》,《文物》1979年第1期。

[23]宋会群:《〈周易〉思维与象棋起源及其设计思想》,《周易研究》1996年第4期(总第三十期)。

[24]安徽文物工作队等:《阜阳双古堆西汉汝阴侯墓发掘简报》,《文物》1978年第 8期。

[25]王端编:《古锦图案集》,四联出版社,1955年。

[26]朱南铣:《中国象棋史丛考》,中华书局,1987年7月版。

[27]李松福:《象棋史话》,人民体育出版社,1981年7月版。

[28]谷世权、林伯原:《中国体育史》(上册),北京体育学院出版社,1989年。

[29]张云川:《中国象棋“定型”考》,《体育文化导刊》1996年。

[30]杨桂荣:《中国历史博物馆馆刊》总第11期,1989年4月。

[31][38]《北方棋艺》1983年第 4期。

[32]刘桑国:《中国古代体育史话》,文物出版社,1987年1月版,插图。

[33]姜瑞荣、李顺华:《吕良棋盘街的由来》,《江苏地方志》2014年第2期。

[34]洛阳市文物工作队:《洛阳市西工区6592号北宋墓》,《中原文物》2002年第3期。

[35]河南省文化局文物工作队:《河南省鹤壁集瓷窑场发掘简报》,《文物》1964年第8期。

[36]南京博物院:《安徽凤台“连城”遗址内发现一批唐—元时代的文物》,《文物》1965年第10期。

[37]张如安:《南宋象棋子出土记》,《象棋报》,1993年 1月18日。

(作者单位 郑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

[责任编辑 赵建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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