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拾母亲的碎片

2016-08-20 09:36胡新华
椰城 2016年7期
关键词:空地鲫鱼流泪

胡新华

流年时光里,再多的文字,也无法完全记录母亲的故事。但我依然在记忆里搜寻,依然愿意用笨拙的文字,回忆关于母亲的点点滴滴。

母亲的眼泪

母亲是个地道的农村妇女,斗大的字也不识一个,但母亲却是一个非常坚强的人,她是不会轻易流泪的。

我六岁那年,父亲不小心闪了腰,他的脊椎骨完全断裂错位。在这种情况下,母亲陪着父亲在医院里住院,却没有掉下一滴泪。我九岁那年,一辆满载沙石的拖拉机碾过父亲的手,致使父亲的手腕粉碎性骨折,印象中的母亲也似乎没有滴过一滴泪。不过,我却深深地记住了母亲说的一句话:“天无绝人之路。”

我十八岁那年,外公逝去,我十九岁那年,外婆也逝去。外公和外婆的葬礼,我都参加了,我看到舅舅和小姨他们哭得死去活来,而母亲是他们兄弟姐妹中最为年长的,母亲坚持没有让自己的泪掉下来。在外公外婆的葬礼上,母亲也只是淡淡地说:“阎王要请他们了,要留也是留不住的。”

母亲真的很是坚强,但并不是没有流过泪。我看到过母亲流泪时,只有两次。

第一次看到母亲流泪,那是在年饭桌上。那一年,弟弟第一次出门去广州打工,他因为未挣到钱而没有回家过年,心底里很要强的弟弟却又坚决不受在深圳的哥哥“关照”,他独自在广州过了一个春节。当我们正在吃年饭的时候,弟弟从广州打来电话报平安,家里人都轮流着和弟弟说话时,我却分明看到母亲把头扭到了一边,待她再转回头来时,眼圈早已通红,可母亲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开心”地让我们夹菜吃。

再一次看到母亲流泪,那是在我离婚后的事儿了,前妻要把女儿带到遥远的异地就读。在女儿临走前,我让女儿向奶奶告别。当母亲看到我女儿后,她的眼泪还是涮涮地流下来了,嘴里还轻轻叨念着:“孩子这么小,就要出去受苦……”母亲知道这是不可挽回的事实,买了一些女儿爱吃的水果。就在女儿临上车前,我看见母亲的脸上又挂满了泪花。

原来“铁石心肠”般的母亲也有流泪的时候,但母亲的泪没有为与她朝夕与共的父亲而流,也没有为她的长辈而流。母亲的眼泪,都流在了晚辈身上。也许,只有晚辈,是最令她放心不下,也只有晚辈,才值得她把泪流。

母亲的小菜园

父亲走后,为了让母亲享受点清福,我便把母亲从乡下接到了城里。

母亲是个闲不住的人,在城里住过几天后,她就说:“在城里没有事做,让人憋着难受的,我得找点儿事做做才好。”

几天后,她就在离小区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一小溜儿空地,母亲说:“这地儿还不错的,捣弄一下,就可以做菜园了。”

我看了一下,母亲所说的空地里堆满了石砾和一些建筑垃圾,这分明就是一个垃圾场。我便劝母亲不要去做这吃亏而不讨好的事情。母亲不依,她硬是从乡下搬来了一把锄头,用两天的时间,刨去了那空地上的石砾和建筑垃圾,再把那空地给整个儿的翻了一遍。

可别说,经过母亲这么捣弄一下,这块空地还真有点儿菜园的模样了。

母亲把这溜儿土地分成几个小块,栽上了窝笋、种上了小白菜,还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几棵竹叶菜的秧儿,也栽在了这块小菜园中。

有了这小菜园,母亲便有事情可做了,淘米洗菜的水,母亲也积攒了下来,用专门的小水桶拎到了菜园里面。果皮和菜叶,母亲也用专门的塑料袋装了起来,再抽个时间撒到菜园里,母亲还说这些是无公害的绿肥哩……

我担心着母亲这样做身体会吃不消,可母亲却说:“能有些活儿做,一点也不累。你看,我现在都腰不酸背不痛腿不抽筋的,还吃嘛嘛香的哩。”母亲的话让我哈哈大笑,没有想到母亲还有这么山寨的。

母亲的付出,很快就有了收获,隔三差五的,饭桌上就能出现一碗自家菜园里的新鲜蔬菜。有朋友到我家时,母亲炒一碗菜园里摘来的新鲜菜,朋友尝后直叫好,还问母亲这菜在哪儿有卖。母亲笑着说这是“专供品”,是不对外销售的。

母亲说这话时,脸上也情不自禁地绽放出了笑容,看着母亲那幸福的笑容,我知道,母亲对这菜园已经有了一份深深的感情。

我的母亲有些“傻”

母亲已经六十多岁了,但说起母亲来,我总觉得她越来越“傻”了。

我知道年轻时的母亲是特爱美的,甚至是每次出门之前,母亲都会精心给自己打扮一番的。只是,那个时候物资短缺,再说,我家里也穷,母亲也没有穿过什么好的衣服。

现在日子好过了,我不能让母亲在老人队伍中落伍了。于是,我带着母亲去买一些相对时尚的衣服。母亲乐呵呵地跟着我一起逛街,试衣服。我觉得很多时尚的衣服穿在母亲身上,显得那么得体、那么华贵。可母亲在试过之后,总觉得这件不怎么样,那件也不怎么样,最终却看中一件价格颇为便宜的有暗色碎花的最为普通的春装。

我说:“妈,你怎么这么‘傻,那么多漂亮的衣服你不选,却选中这样一件最为普通的衣服。”母亲说:“这衣服穿在身上也不错。再说,祎祎(我的孩子)读书还要花不少的钱哩。”

于是,我知道了,母亲不是傻,而是舍不得让我多花钱。

母亲的厨艺是很不错的,我家来客时,只要是母亲下厨,客人包准会对母亲的厨艺赞不绝口。然而,没有客人的时候,母亲下厨,总是那么“傻里傻气”的。她一会儿问我,这条鲫鱼该怎么做着吃,一会儿问我排骨怎么做着吃,直到把我问烦了,我说:“你乱做都可以,你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吃。”这时,母亲这才说:“那我乱做了。”然后,她扎进厨房。可一会儿后,我又听到她在悄悄地问孩子:“祎祎,你是喜欢吃红烧的鲫鱼还是喜欢吃鲫鱼炖豆腐?”

一会儿后,色泽诱人的红烧鲫鱼、香甜可口的排骨炖萝卜就摆到了餐桌上。祎祎说:“奶奶,您做的菜比爸爸做的好吃多了,干嘛还要问他怎么做呢?”母亲笑呵呵地说:“我也要看看你们喜欢吃什么嘛。要是我做的菜你们不喜欢吃,那我不是白做了吗?”

于是我知道了,母亲不是傻,而是对我们口味的尊重,是在心疼我们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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