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5日凌晨,著名作家、文学翻译家和外国文学研究家杨绛先生在北京病逝,享年105岁。
与辛亥革命同龄的杨绛先生出身名门,天赋文才,不仅在文学上开辟了自己的一方天地,还因与文学大家钱钟书的动人爱情而备受艳羡。钱钟书生前曾称其“最才的女,最贤的妻”。
尽管一生波折,命运多艰,杨绛先生身上永远充溢着一种“向上之气”,充溢着她对人性及文化的信仰与信赖,历经百年岁月风尘,愈发淡定从容。先生始终如一的低调、务实、干净、质朴,亦为后人留下诸多的传奇。如今,新时代的媒介传播着亘古不变的主题,正和我们一起述说着这位百岁老人的独特魅力,以及她给世人带来的力量。
最贤的妻:“我见到她之前,从未想到要结婚。”
1935年,钱钟书与杨绛在无锡举行婚礼。当时,钱钟书已经考取庚子赔款资助的第三届中英公费留学。杨绛毫不犹豫中断清华学业,陪丈夫远赴英法游学。满腹经纶的大才子在生活上却出奇地笨手笨脚。学习之余,杨绛几乎揽下生活里的一切杂事,做饭制衣,翻墙爬窗,无所不能。
杨绛产后虚弱,在医院住了很长时间。钱钟书常在家闯些小祸,不时愁兮兮地告诉杨绛:他打翻了墨水瓶,把房东的桌布弄脏了;他把台灯弄坏了;门轴两头的球掉了一个,门关不上了……杨绛总是回答:“不要紧。”钱钟书一听就放心了。果然,杨绛回到家,把桌布洗得干干净净,台灯、门轴也一一修好。
1941年,钱钟书回到上海。一天,他对杨绛说:“我想写一部长篇小说。”杨绛大为高兴,这便是《围城》。为支持钱钟书的写作,杨绛让他减少授课时间,又辞掉女佣节省开支,自己包揽所有家务。为了省煤,杨绛自己和泥,弄得满脸都是煤屑。有一次煤厂送来300斤煤末子,杨绛如获至宝,掺上煤灰自制煤饼,能抵四五百斤煤球。钱钟书的婶婶很是感慨,对杨绛说:“你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入水能游,出水能跳。宣哥(钱钟书小名)是痴人有痴福。”
多年后,杨绛回忆道:“我已不记得哪位英国传记作家写他的美满婚姻,很实际,很低调。他写道:我见到她之前,从未想到结婚;我娶了她十几年,从未后悔娶她。我把这段话读给钟书听,他说:‘我和他一样。我说:‘我也一样。”
微评论:钱钟书弟弟钱钟鲁曾这样评价杨绛:“她像一个帐篷,把大哥和钱瑗都罩在里面,外在的风雨都由她抵挡。她总是想包住这个家庭,不让大哥他们吃一点苦。”杨绛的贤与得,源于她对这个家庭的爱,更源于她的担当。正是她的甘愿付出,才让我们得以看到这段童话般的完美爱情。
适用话题:付出;爱的真谛;责任与担当;家……
最才的女:“一星期不看书,一星期都白活了。”
“围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对婚姻也罢,职业也罢,人生的愿望大都如此。”用一座“围城”比喻普通人对生活中大多事物的感受,形象生动,流传至今。可很少有人知道,这段话是杨绛写的。
杨绛出生在北京一位开明的知识分子家中。在父亲的引导下,她开始迷恋书里的世界,中英文的都拿来啃,读书迅速成为她最大的爱好。一次父亲问她:“阿季,三天不让你看书,你怎么样?”她说:“不好过。”“一星期不让你看呢?”她答:“一星期都白活了。”
1942年冬,杨绛写出了《称心如意》等剧本,一炮打响。1945年,夏衍看了杨绛的剧作,顿觉耳目一新,说:“你们都捧钱钟书,我却要捧杨绛!”
为了翻译塞万提斯的名著《堂吉诃德》,精益求精的杨绛先生放弃了从英语、法语等版本转译的途径,选择直接从原文入手,为此,48岁的她,开始自学西班牙语,耗费十多年心血才完成该书的翻译工作。“她决不拿时间换产量”,著名翻译家叶廷芳曾撰文回忆道,我们这些译者一般每天译2000字左右,杨绛却称每天不过500字。1978年,杨绛的心血译作《堂吉诃德》终于出版,这是直接从西班牙文译为中文的第一个版本,人们排着长队,将首印的10万册抢购一空。
在著名文学评论家白烨的眼里,杨绛是一个“特别认真”的人。上世纪九十年代,白烨作为责编出版过《杨绛作品集》。白烨回忆道:“事先友人曾告诉我,对杨先生没完没了地校改作品一定要有准备。即使如此,我仍没有料到编完杨先生几经删改的书稿,发稿之后又数次有补正,排校之后还不断有校改,这一过程一直持续到最终出书。”
微评论:正是从这一“慢”二“认真”的斑驳往事里,我们看到了以杨绛为代表的一代学人严谨求实、精益求精的可贵品质。如今,我们要学习的不仅是她的才气,更是她的这种从容不迫的平常心。
适用话题:慢慢来;追求极致;读书……
尊严与信仰:“我的‘向上之气来自信仰,
对文化的信仰,对人性的信赖。”
1941年,日军进驻上海租界。杨绛在区小学当老师,得坐公共租界的有轨电车上班。电车驶至黄浦江大桥,日本兵上车检查,乘客要全体起立。有一次,杨绛起来得慢了,日本兵见她低着头,走过来用手指将她的下巴猛地一抬。杨绛大怒,喝道:“岂有此理!”
车上顿时鸦雀无声。日本兵对她怒目而视,她不能“挑衅”对视,只好气冲冲地瞪着车窗。相持了一会儿,乘客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日本兵终于转身下车,还几次回头看杨绛。杨绛保持原姿势一动不动。杨绛半晌没有开口,第二天,她就换了一条远路去学校。
新中国成立前,他们接到了很多出国的邀请,杨绛拒绝说:“我国是国耻重重的弱国,跑出去仰人鼻息,做二等公民,我们不愿意。我们是文化人,爱祖国的文化,爱祖国的文学,爱祖国的语言。一句话,我们是倔强的中国老百姓,不愿做外国人。”
1966年,有人贴大字报污蔑钱钟书先生,杨绛先生觉得冤枉。晚上她带着钱先生,拿着手电筒和浆糊,把写好的一张小字报贴在大字报的下面,申明没有这回事。结果,杨绛被拉到千人大会上批斗示众。革命群众要她低头认罪,杨绛竟和革命群众顶嘴了,还跺着脚说:“就是不符合事实!”她的朋友郑土生说:“整个‘文革期间,敢和革命群众发脾气的,外文所只有她一人。”
很早就认识先生的朱虹说,她特别端庄,穿得很整齐,“不用说干校阶段了,她始终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见到我们,拿把糖过来,让我们补身体;不管多脏多累,始终不像我们,拿着脏手就抓馒头,她天生有种大家气派。”
微评论:很多人称呼杨绛为“先生”。这声“先生”背后是对其学问和风骨的一种认可和尊敬。先生那一代人的学识可能我们无法企及,然而他们的那种骨气、那种勇敢,以及那种对于自我以及民族尊严的权力维护,却是我们最应该记住并学习的。
适用话题:风骨;勇气;尊严;求真……
苦难中的乐观:“谁是导演,演出什么戏,我全忘了。”
文革期间,群众分给她的任务是清洗厕所,污垢重重的女厕所被她擦得焕然一新,进来的女同志都大吃一惊。杨绛认为,“收拾厕所有意想不到的好处”:其一,可以躲避红卫兵的“造反”;其二,可以销毁“会生麻烦的字纸”;其三,可以“享到向所未识的自由”。杨绛特意把便池帽擦得一尘不染,闲时就坐在上面掏出书看,倒也无人打扰。
很多人被挨斗时,杨绛和钱钟书坐在台下陪斗。早就熟悉这套程序的杨绛常低着头打瞌睡,结果夫妇两人都被叫上台戴高帽子。后来,她竟自己发明了打瞌睡还不被察觉的诀窍:“我学得诀窍,注意把帽子和地平线的角度尽量缩小,眉眼全罩在帽子里,形成自然低头式。如果垂直戴帽,就得把身子弯成九十度的直角才行。”
杨绛在“文革”中被人剃了阴阳头,对这样的奇耻大辱,她泰然处之:找出女儿钱瑗几年前剪下的大辫子,用钱钟书的帽子做底,把头发一小股一小股缝上去。费了一夜工夫做成一顶假发。第二天戴在头上照样和钱钟书手挽手地去买菜,还自嘲地说:“小时候老羡慕弟弟剃光头,洗脸可以连带洗头,这回我至少也剃了半个光头。果然,羡慕的事早晚会实现,只是变了样。”
文革结束后,一时间,控诉“文革”的哭喊声铺天盖地。杨绛却写了一本笔调平静、感情温婉的《干校六记》,没有半点激烈的指责。对伤害过她的人,她也选择了友爱。郑土生说:“‘文革后期,有人对两位‘老先生百般刁难,还动手打过杨先生。就是这样的人,杨先生后来写文章,也不提名字,只说是‘强邻。”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编审胡真才证实:“后来出版杨先生的作品集时,她连这篇文章都删去了,不收入。”
微评论:杨绛先生身上的“韧性”着实让后人佩服。那么苦难的岁月,她竟然仍以一颗乐观而善良的心态对待。生活给予她以痛苦、波折,她却报之以歌。她看透了人世间争名夺利的丑恶,因而更促使她选择了穿着“隐身衣”去冷静、客观地看世事百态——看似平平淡淡,实则大巧若拙,于不动声色中蕴藏着她对生命的诠释。
适用话题:改变自己;向阳而生;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淡泊名利:“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
北京三里河的宿舍,是杨绛居住了三十余年的地方。杨绛的家是几百户中唯一一家没有封闭阳台的,问其原因,她说:“为了坐在屋里能够看到一片蓝天。”
杨绛与丈夫钱钟书一生节俭。杨绛先生在社科院的助手曾透露,她家里从未装修过,一张纸,连背面还要用一次,玻璃罐头瓶,洗净了重复用。《杨绛文集》的一位责任编辑王瑞说:“有一次,看她穿的鞋还挺别致,她说是钱瑗的,当时我都快哭了。”
就是这样清贫了一辈子的老人,在90岁那年,拿出了自己与先生共同积攒的72万元稿费,全部捐献给了母校清华大学,以“好读书”为名设立奖学金,并宣布,将日后所出版的所有钱、杨二人作品稿酬、版税都投入该基金中。
媒体们绞尽脑汁想要登门采访的无数次请求,杨绛先生始终闭门婉拒。每年生日的这一天,杨绛先生也选择以“躲避”的方式,安静度过。九十岁寿辰时,她曾专门躲进清华大学招待所住了几日“避寿”。就是这样一个清清爽爽的文化老人,在临别前留下遗言,希望在自己火化后再发讣告。5月27日杨绛先生遗体在京火化。其书籍、手稿、文物字画均捐赠国家。
微评论:“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简朴的生活、高贵的灵魂是人生的至高境界。”这是杨绛翻译英国诗人兰德诗作《生与死》中的几句话,这也正是她自身品格的写照。她与钱钟书先生一生淡泊名利,只为学问。这种专注与淡泊,这种纯粹与简约,试问当下,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适用话题:节俭;淡泊名利;远离喧嚣;物质与精神……